男人的身前是一间关着门的房间,而他却是走在门口停下,看样子似在等什么人。
不一会儿,才从贺南温那边离开的聂常俗不紧不慢地朝他走来。
“怎么站在这?”他笑说着。
此刻的余曙闻声转过身来看他,眉目清冷,“我来这里的事可有其他人知晓?”他出声问道。
知道他问的是什么,聂常俗则是懒散般地倚靠在门框上,他的指尖玩弄着手中的白色细扇,低眉随意道:“自然没有,毕竟我跟你可是站的盟友位置。”
闻言,余曙似不感兴趣地推门而入。
这时的聂常俗也是反应迅速地从门框上起身,跟随着他走进门来,接着便在昏暗的房间内熟悉般地找到了一张凳子轻轻坐下。
“可别做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你既然答应了狐族的合作,那心底便是有那层心思。”聂常俗继续跟进说着。
进门后的余曙此时正为房间内的蜡烛一一点上,有个光的加入,房间内很快就亮堂了起来。
而面对一旁聂常俗的话,他却是始终没有表明自己的态度。
见他不理会自己,聂常俗也不恼,只见他张嘴继续说道:“我实话实说,如今的鬼刹门已经不复当年,就算是有百蝶谷的蛊虫吊着,他也逐渐油尽灯枯,而他底下的人也是默默养着自己的势力。所以他只能把最后的希望寄托于那百神鼎上。”
余曙听便不屑嗤笑一声,转而又恢复往日情绪,“那又如何,造成这般局面是他自己的报应。”
“怎么,这里就没有任何值得你留念的?”聂常俗见他表情冷淡,尽管心知肚明,但仍旧不忘打趣他。
正说完,而这时的余曙又不理会他了。
见此,聂常俗无所谓地耸了耸肩,接着又从凳子上起身,来到房间内的一张床上半躺下,随意道:“既然如此,我们二人何不联手。我知这鬼刹门你只想要那鬼刹门主的命,而我想要的是这门中所存的百蝶谷人。”
说话的时候,他的脸上仍在笑着,可听着他的声音逐渐低沉,目光中也能清楚察觉到一抹狠厉,
“我们各自报各自的仇。”
此话一出,余曙眉心一动,随即不紧不慢地偏头正眼看他,任由桌上的火烛光打在他的半张脸上,他不知是想到了什么久远的事情。
半晌,只见他张开嘴,口齿清楚地同他说道:“成交。”
次日的清晨,连着赶了几天路程的三人才落地到了凩渠山庄后便马不停蹄地赶往了凩嶱正殿。
因这次比武大会的原因,各派中能力出色者几乎都聚集在凩嶱。
而最近一事接着一事,邪教与狐族动作又太过频繁,为了避免麻烦,除了古奉的掌门,剩余的常壁、汐岐掌门都纷纷赶到了凩嶱,而这凩嶱正殿也被他们暂时作为议事堂。
“邪教多年后又野心复发,竟还打着那百神鼎的主意,我们不得不防!”坐在旁边拄着拐杖的白发老者斥声说道。
说着,他还不忘哼出一声,似气愤般地拿起拐杖狠狠敲打在地面上。
“黎老别这么容易动怒,我们还是该细细想想这狐族与鬼刹门下一步还会有什么行动。”
说话的人是一个气质十分端庄的中年男人,他耳上的两边头发已经斑白,可尽管如此,在目前的这位掌门之中,他的身形则是格外硬朗,相貌仍旧姣好,就连说话也带着一股沉稳。
这时的苏云枳赶忙走到自己父亲楚青峰的身旁,伸出手轻轻搭在了那中年男子宽厚的肩膀上。
“爹……”
见她走来,楚青峰欣慰一笑,似是为了安慰她这几日的辛苦。他抽出手,将温暖的掌心放在了那一只搭在自己肩膀上的手上,轻轻拍了拍。
而与他们父女的温馨场面不同,此时的正殿内充斥着的满是肃穆与紧张。
“那群狐妖定是与邪教勾结,不然这狐族一出现怎就会突然传出这鬼刹门觊觎百神鼎的消息!”
黎天裂仍旧不依不饶地说着。
见此,坐在他对面的另一位褐衣老者常壁掌门杨崇摇了摇头并不表示认同,只听他开口:“我倒并不这么觉得,各位可还记得百年前的那场正邪大战?”
在场的众人点了点头。
“若非是邪教同时得到了魂石与百蝶谷之人的协助,那时的鬼刹门根本不可能与我们相抗。”
“而那狐族被邪教夺取魂石后惨遭灭族,就连如今的百蝶谷之人也所剩无几。若说如今好不容易重现于世的狐族会帮助自己的灭族仇人,我是不信的。”
“况且,邪教觊觎百神鼎已经多年人人皆知,如今这道消息突然不知从何地传出,不免有虚张声势之意!”
听完杨崇的话,众掌门齐齐点头觉得他分析地有理。
可这时,楚青峰则道:“照杨掌门此言,难道我们此次便不再支援古奉?”
片刻,闻言的几位掌门对此都陷入了两难。
这时,一旁的叶飞途与不远处的叶赫使了使眼色。
只见叶飞途走向大堂中间,随即便将在云马村的所遇与余曙三人一事全盘说了出来……
“事情经过便是如此,对于他们三人之事,还请由各掌门定夺。”说着,他的目光便是直直落在了正前方主位上的沈冯身上。
此时闻言的沈冯脸上看不出有什么特别的变化,在听说三人中有一名是自己的义子与千金时,尽管脸上满是担忧与震惊,但那黑色瞳孔却像是一处黑潭般看不清有任何真实的情绪波动。
底下的叶赫将这一切尽收眼底,而他也并不感到奇怪。对于一个贼人的子孙来说,这点表面功夫上的装模作样定是能做得炉火纯青。
他厌恶般地移开眼。
“那狐妖留住的可都是能人啊……”夏御喃喃道:“其目的又是什么呢?”
此话一尽,凩嶱正殿上又再次陷入了沉寂。
瞧着他们一个个忧心忡忡的模样,苏云枳只觉在不久的将来会有许多不好的事情会接踵而至地发生……
很快,时间来到了在鬼刹门度过的第三天。如今的鬼刹门她也已经有了几分熟悉,里面每一条路通往的是什么地方她也大致清楚。
而经过这几天的观察,她发现如今的鬼刹门内部似乎并不团结。
他们仿佛是各自站有一个派系,从他们身旁走过时,耳中常听见的便是他们议论如今门主年老体弱不复以前,争论当下的哪位长老更能胜任鬼刹门门主之位。
在这里盘旋辗转了几天的贺南温可谓是连一点百神鼎的消息都没有打听到,似乎在这群人眼里,那门主之外的更新换代更为重要。
只不过同时进这大门的两人,她却少有看见余曙在周围走动,他似乎是对这里有着一股强烈的怨恨又似乎是在避讳着什么,鲜少有看见他出过房门。
黄昏打在长廊上,两边的池塘照射出光的形状。贺南温踏过长廊,在紧闭着的房门外停下,伸出拳头在门上轻敲出两声。
“请进。”
似熟又非熟,带着股笑意的随性,大概是聂常俗的声音。
推开门,正眼瞧着的便是坐在凳子上淡淡饮茶的余曙,背后的窗户半关着,透出来的金黄好巧不巧地打在了他的身上。
她走进来,将目光朝远处瞟去,那聂常俗正半躺在床上,一脸嬉笑地看着她。
贺南温移开眼,在两人的目光注视下缓缓坐在一旁。而还未等她开口,床上躺着的聂常俗则是缓缓起身,慢步走在她身旁坐下,语气轻快:
“噢对了,还有一件事忘了告知于你们,真正的余曙可早就在这鬼刹门了,你们可别暴露了身份。”
闻言,贺南温惊愕地抬眸,随即偏过头一脸震惊地看着他。
他怎么会知道!他难道已经知晓此刻的男人是顾辞了?
看着她这副神情,聂常俗忍不住轻笑出两声,开口打趣:“没想到我这么厉害吧。”
见她不回话,聂常俗也不恼,开始自顾自地解释起来:“那日在南城树林,可不止有你们正派之人,他们能换魂,或许还有我的一份力呢。”他语气十分骄傲。
贺南温:……
既如此,那余曙怎么会在这里?
贺南温的目光不由落在对面余曙的身上,记得那时服下散魂丹的有三人,分别是顾辞、余曙与常壁弟子吴川。
如今顶着余曙这副皮囊的是顾辞,却并不知那‘顾辞’与‘吴川’皮下顶着的是谁。
而回想起那日在凩嶱大牢见到的顾辞如此胆小怯弱,那神情姿态似乎并不像是那余曙。
这样看来,吴川的可能性便是最大了。
似乎是早已猜到她会是这副状态,一旁的聂常俗勾了勾唇轻笑出两声,忍不住同贺南温打趣:“你可知他为何会在此处?”
她沉默。
既然这余曙身处鬼刹门,她便也是能猜测出两种情况出来。
一,他一直都是邪教之人,算是一直隐藏在古奉当中,至于隐匿目的恐便是为了得到百神鼎的下落。二,他不是邪教之人但投靠了邪教,既然还能活着在这里,那说明他肯定有利于鬼刹门的东西。
至于第二种情况也并不完全成立,毕竟他断可以向古奉自报身份,又何必投靠鬼刹门。若他真是清白,那他又为何不回古奉?
但不管是何种情况,这余曙都是一个极其重要的人,他身上的秘密定不少!
见她不说话,聂常俗便也没打算隐瞒,只见他伸指尖玩弄着手中的细扇,眼睛仍旧瞧着她,直言道:“那余曙一直便是鬼刹门中的人,可自从将他安排进古奉门后他便像是了无音讯了一般。碍于我爹压迫,我只能在那无根花上下了一味药,自然便有的是法子将他引回这鬼刹门来。”
听着他的话,相比较此刻得知余曙身份,反倒是一旁的聂常俗更需要让她警惕。
在那片林子里,竟然能在自己甚至顾辞都毫无察觉的情况下在那花上动手脚,能有此般能力,也绝非善茬!
想着,她的目光朝着一旁的聂常俗瞥去。虽然目前为止他们的利益目的并不相斥,但他总归是那聂惧封的儿子,鬼刹门的护法,自己绝不能对他掉以轻心。
见她如此打量自己,聂常俗故意对着自己身上看去,好笑般地开口问道:“怎么,我身上哪一处让你感兴趣,可否说与我细细听听?”
此刻的贺南温则是皮笑又不笑地看着他,半晌,她神情冷淡地张了张嘴:“我只是好奇,聂堂主究竟是一个怎么样的人。”
聂常俗听便只是低眉笑出两声。
这时,一旁的余曙打断了两人对话,对着贺南温淡言道:“你来有什么事吗?”
闻言的贺南温却并没有将停留在聂常俗身上的目光移开,此时的她也正色了几分,对着他便是直接开口问了起来:“听闻还剩几日鬼刹门便会出发去寻找那百神鼎,你既与狐妖合作,那肯定是答应了狐妖会助我们夺得那百神鼎。而现如今,总得告知我们一些线索或者告知我们该如何进你们目前正暗自筹备的队伍当中吧。”
听完,余曙抬眸有些意外地看着对面的贺南温。
倒真是巧,聂常俗今日来时,他便是也打算问他这些。只不过前脚聂常俗先到,还未等他开口,后者她便是跟着来了。
空气中安静地只能听到旁人扇扇的声音。聂常俗享受着传来的微微凉风,说不出的随性淡雅。
见他片刻不言,贺南温也没那耐心等待,她依着先前说的话继续道:“近几日我便一直在这鬼刹门中四处盘旋,可谓是连一点有关百神鼎的消息都没听见,而这争夺门主之位一事反倒是在他们嘴中听见了不少。”
“这些碎语虽不敢在聂常俗身前说,但他也定是听闻了不少。为了巩固自己的地位,你爹便打算靠掌握百神鼎来重获门中众人威望,自然也会瞒着觊觎门主之位的人暗自下手。而你是他的儿子,无论如何,这暗中寻找能力高强之人只能是落在了你的身上了。”
贺南温一五一十地道出了自己的猜测,虽然不确定事实是否如此,但她却也觉得大差不差。
“如此,你便是只需将我们二人安排进那支队伍便罢了。”
她说完。
聂常俗听完不由地一把回扇鼓起了掌,惊叹道:“贺小兄弟可真是太厉害了,说得近乎全对!”
见他如此夸张,贺南温一阵无语,她可不是在同他玩答谜游戏!
这时,一旁的余曙逐渐被聂常俗磨得没了耐心,他敲了敲桌子,随即道:“笑完了就说正事。”
见他开了口,此刻的聂常俗也是逐渐收敛了几分,虽然眉眼仍旧微弯,一副似是对什么都不在乎,似是对一切都抱有宽容的姿态,但贺南温却并没有在他的身上感到丝毫的笑意与放松。
“放心,既然我答应了狐妖渊做这笔交易,那我定会安排好。”
说着,他便是看向了余曙。
此时窗外的天已经逐渐黑了下去,而聂常俗走后,偌大的房间内此刻便已只剩下两人。
夏夜晚风缓缓吹来,尽管有些发暖,但贺南温却是忍不住打了一个冷颤。
这时,余曙将茶壶中的茶水倒入杯中递给她。看着杯中仍旧起着薄薄热气的茶水,贺南温温和地道了句谢谢。
男人微微点头,随即便是坐回了凳子上,而他的目光始终落在她的身上,似乎是在等她开口。
茶水顺着喉咙流入肚中,嘴唇上的干涩也缓和了许多,只见她不紧不慢将茶杯放下,眼睛打量着杯子上的花纹,语气随意:“有些话我不知该不该问。”
此刻余曙的神情并没有太多变化,其实他心里大概能猜到她想要知道的是什么,毕竟那聂常俗如此反复来他这边,说不让人怀疑是假的。
只听他淡淡道:“你想知道什么?”他心知肚明般问她。
见他发话,贺南温抬头,眸子黑得看不清任何情绪,“聂常俗说的那位大哥是你?”
闻言,余曙微微一愣,转而反应过来又点头冷淡承认道:“我们算是同父异母的兄弟。”
瞧他如此轻易便承认了,贺南温这心里倒是没多大起伏。
每个人的出身本就不公平,身处正教的她是如此,身处邪教的顾辞亦如此。如今的正教,当真又能比邪教干净多少?只不过有一个除恶扬善的好听身份罢了。
只听她淡淡噢了一声,便又是一阵无言。
而此刻又是对面的余曙感到意外了,虽说自己一半流着的是邪教的血,但却并非完全在鬼刹门中长大,这层身份也并没有让他享受到所谓的权利地位,反倒是让他失去了诸多。
邪教为了自己的目的不惜任何代价,人命在他们眼里也不过草芥,无论任何人,只要是同邪教沾了边都得被牵连。
因此,他们一直是世人喊打喊杀的存在。
记得多年前在常壁时,自己明明并没有暴露出身,但那里面的人却选择轻易听信他人之话十分决然地对他赶尽杀绝,到至今他的名字都在那追捕名单之中。
可没想到此刻自己直言道出了自己是何人,眼前的人却并没有对他展露出丝毫恶意。
余曙不免产生了一分好奇,“你倒是不介意我的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