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大雨。墨云滚滚翻涌,将苍穹压得极低,沉甸甸悬于人间。豆大的雨点裹挟着劲风,重重砸落在黄土小道上,瞬间溅起浑浊泥浆。街边的垂柳在风雨中剧烈摇晃,柔嫩的枝条被抽打得七零八落。行人脚步匆匆,蓑衣斗笠在疾风中难以抵挡风雨。这场大雨,让整个天地都笼罩在一片苍茫之中。
这恼人的天气着实让人有些不喜,不过倒也未耽误皇城内宫的欢愉。今日,皇帝李渊连获喜报,太子嫡子李承宗在神医孙思邈的悉心诊治下,已然康复,原本苍白的小脸渐渐恢复了血色,让太子一家悬着的心终于落了地;再加上秦王嫡子李承乾出生,一声嘹亮的啼哭,为秦王府带来了新的生机。
消息传入皇宫,李渊龙颜大悦,传旨,在太极殿大摆筵席,宴请宗室贵胄与朝中重臣。一时间,殿内张灯结彩,热闹非凡。华灯初上,烛火摇曳,将整个大殿映照得金碧辉煌。宫女们手捧珍馐美馔,迈着轻盈的步伐穿梭席间。群臣纷纷向李渊拱手道贺,高呼“吾皇洪福齐天”。
太子李建成满脸喜气,率先举杯:“父皇,承宗能康复,全赖父皇洪福与孙神医妙手,愿父皇万岁,大唐昌盛!”
李世民也抱着襁褓中的李承乾上前,恭敬说道:“儿臣喜得嫡子,此乃父皇庇佑,愿我大唐后继有人,江山永固。”
李渊看着襁褓中粉雕玉琢的婴儿,笑得合不拢嘴,伸手轻轻摸了摸孩子的脸蛋,连连夸赞:“好,好啊,此子眉眼间英气初显,日后定能继承我李家壮志,开疆拓土,守我大唐万里山河!”
李渊这一夸,殿内众人纷纷附和。李世民满脸自豪,上前一步恭敬说道:“父皇如此厚爱,承乾定当不负所望。待他日后长大,儿臣定当悉心教导,让他心怀天下,为我大唐社稷效力。”
太子李建成也满脸笑意,拱手道:“恭喜二弟喜得麟儿,这是我大唐之福。日后承乾与承宗一同长大,相互扶持,必能为父皇分忧,护我大唐江山。”
尚书右仆射裴寂站起身,神色兴奋,双手抱拳高声说道:“陛下,今日太子嫡子康复,秦王喜添嫡子,实乃大唐双喜临门,国运昌盛之兆。臣以为,不如趁此良机,开仓放粮,赈济天下百姓,一来彰显陛下爱民如子之心,二来也可让百姓同沐皇恩,共贺此喜。”
李渊听闻,眼中闪过一抹亮色,微微颔首,朗声道:“裴爱卿所言极是,正合朕意!百姓乃国之根基,朕自当与万民同享此等喜悦。你即刻协同民部,将此事安排妥当。”
裴寂领命谢恩,退至一旁,民部尚书窦琎,眉头微微皱起,却也不敢在此时公然提出异议。他心里清楚,开仓放粮虽能彰显皇恩,可当下左藏库的储备状况却不容乐观,且各地粮仓的存量也参差不齐,但圣意已决,众臣皆在欢庆,窦琎只能暗自思忖对策。
这时,礼部侍郎李纲站起身,恭敬地拱手道:“陛下,如此盛事,理应昭告天下,彰显我大唐的祥瑞之象。臣建议,派遣使者奔赴四方,宣读诏书,将太子嫡子康复、秦王添子的喜讯传遍九州。同时,在各地道观、寺庙举行祈福法会,为皇室祈福,也为我大唐国运祈愿。”
李渊抚须而笑,欣然应允:“李爱卿考虑周全,就依你所言。此事交由礼部负责,让天下百姓都能知晓我大唐的昌盛与皇室的福泽。”
窦琎闻言,脸上虽挂着附和的微笑,内心却如坠冰窖,忧虑愈发浓重。连年征战,左藏库入不敷出,如今不止要开仓放粮,还要行祈福法会,这又是一大笔支出,长此以往,国库空虚的窟窿怕是越来越大,届时大唐若再有战事或天灾,又该如何应对?
窦琎越想越坐立难安,抬眼望向大殿,众人还沉浸在喜悦中,推杯换盏,欢声笑语不断。他悄悄向内书令萧瑀使了个眼色,两人移步到偏殿。窦琎一进偏殿,便紧锁眉头,急切道:“萧公,咱们不能再这么沉默下去了。左藏库的情况你也清楚,再这么支出,不用多久就要见底。”
萧瑀神色凝重,微微点头:“我明白,可如今陛下兴致正高,贸然进谏,怕是扫了陛下的兴。”
窦琎心急如焚,来回踱步:“可若不谏言,等左藏库空虚的后果显现,一切都晚了!萧公,咱们食君之禄,担君之忧,此时不挺身而出,更待何时?”
萧瑀沉思片刻,长叹一声:“也罢,明日你我二人联名上书,将左藏库实情、后续隐患一一言明,呈给陛下,待陛下知晓其中利害,再做定夺……”
话还没落音,一道沉稳的声音骤然响起:“两位大人在此密谈何事?”两人忙转身,只见太子李建成正稳步走来。
二人轻缓了一口气,幸好来人是太子殿下,若被旁人听去这番言论,难免会生出不必要的麻烦。
两人连忙躬身行礼,李建成抬手示意他们免礼,脸上虽挂着温和笑意,眼中却透着探究,缓缓开口:“我瞧你们方才谈得热烈,事关国家大事,也不必瞒着我。”
萧瑀与窦琎对视一眼,萧瑀上前一步,沉声道:“殿下,实不相瞒,我们正忧心开仓放粮和祈福法会一事。如今左藏库空虚,接连大笔支出,恐难支撑后续政务,若遇突发状况,大唐危矣。”
李建成闻言,神色一凛,踱步沉思片刻,眉头紧锁道:“左藏库何以至此?此前这长安城的粮库不是充盈富足吗?”
窦琎面露难色,上前一步,拱手说道:“太子殿下有所不知,自陛下登极以来,朝廷多次调兵遣将,粮草军备消耗巨大。加之如今天下尚未太平,民生多艰,税赋征收也困难重重。诸多偏远之地,百姓连温饱都难以维持,实无余财纳税。即便在相对安稳的郡县,为了安抚民心,朝廷也不得不时常减免赋税。这一来二去,进项远不及支出,左藏库的储备也就渐渐见底了。”
李建成神色凝重,微微点头,又问道:“那依两位爱卿之见,这开仓放粮与祈福法会,该如何权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