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仲儿失足跌落湖中,怎么会?”南雪霎时间白了一张脸。
她眼中含泪,脚步徘徊,已然有些站不安稳。
丹儿道:“小姐,少爷出事,您不回去看看么?”
南雪望着南絮,终是摇头:“仲儿是我的弟弟,可姐姐也是血脉至亲,我怎忍心抛下十几年未见的姐姐,仲儿吉人天相,相信定然不会有事的。”
说着她上前半步,亲昵挽住南絮的胳膊,“姐姐,爹爹忙于公务,娘亲又逢身子不适,这才稍有忽视,还请姐姐莫怪。”
一番茶言茶语,听得南絮全身起鸡皮疙瘩,她低头抹着并不存在的眼泪:“此生能见爹娘和弟弟妹妹一面,已是莫大的幸事,如今便是叫我死去,也算了无遗憾,又怎会怪罪。”
“是啊小姐,从今日起,小姐再也不是任人打骂的无根野草,小姐也是有家的人了。”夏禾由衷感慨。
只是她有些担心,小姐幼时常常受人打骂,尤其是南草这个姓名让人笑话她是无根野草,令她抬不起头。
后来才会躲在山中,久久才下山一次,虽然如今的小姐有了转变,但尚书府不比庄子,她还能应付得过来吗?
南絮的话刚说出,众人便抱着怀疑的目光看她,她的意思是长这么大还是第一回见自己的家人?
这么说来,尚书府的人从未去庄子看望过她,这些年也不曾将她接回京中团圆了?
可心中的震撼还未压下,夏禾的话更是让他们大开眼界。
堂堂尚书府的嫡长女,身份尊贵至此,竟被人随意打骂,还被唤做是无根的野草。
风向一瞬有了转变,南雪不由认真打量起了南絮。
这真是那位从小就送到庄子,后又被驱逐到山上自生自灭的姐姐?
没有父母关爱,也没有严师教导,她为何没有长成粗鄙不堪的模样?
眼眸微微眨动,南雪眼中闪烁着泪光,“没有将姐姐接回确实是我们的不是,可奈何事出有因,为了府中安宁,不得已才会委屈姐姐住在庄子里,但每月五十两纹银从未间断过,又有一庄的婢仆供姐姐遣使,姐姐应是无忧无虑才是啊。”
“什么?”南絮捂嘴,眼眶瞬间湿润,“你说府中给了银钱,既如此......她们为何还这般苛待于我,十岁那年便将我和小禾赶到荒山之中自生自灭,山中阴冷,湿气又重,我几度患病求救无门,险些命丧黄泉,她们为何这般欺我?”
此话如同惊雷在众人头顶炸响。
“驱逐出府,将十岁的小主子赶到山中自生自灭,这怎么可能?”
“而且生病时还置之不理,这世上真会有这样的刁奴?”
“不是,他们当爹娘就是这么当的,瞧瞧这位流落在山中的小姐,面无血色,身子瘦弱,一身粗布麻衣比我还不如。再瞧瞧这位养在府中的小姐,锦衣华服,光是头上那颗南珠便是我们穷苦人家一辈子的收入了吧。”
不解之人大声问出自己的疑惑,了解当年经过之人小声道出被人遗忘的过去。
“你是不知道,如今的尚书夫人不是这位大小姐的亲生母亲,而是后娶的续弦,前任尚书夫人生下孩子不久便已香消玉殒,据说她死后三个月,南大人便已再娶,又过不久就将这位大小姐送到庄子,十六年都不曾接回。”
“你说的是真的?那就可以理解了,这世上哪有真心疼爱别人孩子的后娘。”
“就是,俗话说有了后娘就有后爹,要我说这位大小姐也真是可怜,她娘若没有逝世,何至于沦落至今日的田地。”
明里暗里透着指责的声音传入南雪耳中,她藏在袖中的手微微颤抖,平易近人的脸上出现一抹稍纵即逝的戾色。
这事该有人去解释,可那人却不该是她。
朝着身后的丫鬟点了点头,丫鬟旋即转身快步离去。
众人议论纷纷,南絮安静站在一旁,仿佛是个局外人。
过了不久。
婢仆领路,一道满身威严的身影出现在府门口。
她一身暗紫色衣袍,金丝绣成的牡丹在落日余晖下熠熠发光。
一张保养得当的脸上只有清晰可数的几条细纹,双眼也是炯炯有神。
她便是尚书府老夫人南于氏,也是南絮的亲祖母。
望着府门口乌泱泱的人群,她沉声问道:“这是出了何事,为何这般兴师动众?”
虽是问话,但不悦的目光已经落在南絮身上。
南絮仰头直视,星辰般的眸子微微眯起,这就是南草的便宜祖母。
瞧那势利又冷淡的面相,一看就知道不是个好相与的,看来这府中没有一人在意过南草的生死。
这样的府邸,这样的亲人不认也罢。
不过就算斗不过他们,至少也得拿回原本属于南草的东西。
打定主意,她继续伫立,沉默不言。
想看看这位名义上的祖母得知她的成长经历,会做出什么样的表情。
守门家丁上前将来龙去脉说了一遍,刻意掩去她的悲惨遭遇,重点突出南雪的爱护之情。
老夫人颇为欣慰地看了南雪一眼,“雪儿一向是个好的,不仅容貌出众,学识过人,就连这性情也是一等一的好,有这样的儿女是我南家的幸事。”
南絮面色不变,心中却泛起淡淡的酸楚,那是属于南草的情绪。
夸赞完南雪,老夫人这才淡扫了南絮一眼,“既然回来,就不要揪着过去的事不放,当年你出生后,先是你娘忽然病逝,再是我和你爹接连病倒,府中更是祸事连连,为此你爹才忍痛将你送走,可这事到底是我的主意,你要怪就怪我好了。”
忤逆爹娘已是大不孝之罪,遑论是当众责怪祖母。
她就是料定南絮不敢,这才将当年的事都揽到自己身上。
做祖母的将亲孙女送离出京,是为了保全府中的安宁,谁敢说一句不是。
南絮面色沉郁,缓缓笑道:“如果因为怪力乱神便要以儿女的性命来抵,那我谁也不怪,只怪自己福薄出生在南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