忠勇侯府的后街上,聚族而居着许多普通的族人。
东侧的那一排小院,多半是四代以内的庶子及其继承家业的子孙,若是被分家出去亦或家资日益减耗,慢慢地就会把自家所住的小院再卖给侯府或其他依附族里的人,由族里分配搬到西侧那小小的一进院里去居住了。
对于这里居住的族人来说,虽然依附侯府为生,但是仅仅考到秀才,并不是什么出彩的人物,毕竟举人虽说就可以谋求外放,但是兢兢业业一年下来,还没有族里补贴的东西多,他们更愿意在族学里蹭完一年不如一年的课程,然后给侯府做事,乃至于族里有数的举人、秀才,也是在族学里教书混着日子。
眼下唯一还在外面求学的族人,大概就是嫡支上一次分家出来的那几家,还有再上一次分家出来的江载梓家里唯一的小孙孙江斯年,老五叔家里独生子早逝,就连老五叔自己也在勉力撑着给斯年小子娶完妻后就不在了,因此他们家也就是人口稀少还有几分余力,不然早就因为支撑不下去被族里嘲笑了。
今日一早,几家的阿婆大娘们指挥着家里的媳妇和粗使仆妇做家务,在水井旁看着仆妇洗衣服的时候就嘀咕起来。
其中一个长相尖刻,戴着一支金钗的妇人瞥了一眼不远处没有炊烟升起的小院,有些幸灾乐祸地说道:“还好意思说我们懒惰,都已经日上三竿了还没见斯年媳妇出来洗衣服!”
另一个穿着一身青色绸衣的妇人吃吃笑了起来:“昨日斯年媳妇不是摔了一跤吗?屋里还有哭声哩,怕不是人已经不好了,她平日里掐尖要强的,这会儿就算想要人上门照应,也是没有人的。”
又有和杜氏关系更好的婶婶嫂嫂为她争辩几句,这些活动范围仅限于侯府与后街的妇人,也就没有再提起杜氏今天的异样。
这些人不知道的是,昨天那一跤,悄无声息地带走了原本怀胎两月的杜氏,来自异世的杜暖暖取代了杜曦月。
穿到之前看过的书里取代了一个抄家前几天因为流产去世的路人甲,要拖着小产后虚弱的身体应对接下来漫长的流放之路,杜曦月这个小咸鱼只感觉崩溃。
但是相比起穿过来就要支撑起一个大家族,又要照顾起原身的儿女又要担起主母责任应对麻烦的一大家子的女主,杜曦月还是很会安慰自己的。
就算只有一天,她擅长旅游,又看过很多逃荒文天灾文流放文,一定能在之后的流放路上很好地生活吧!
某种意义上,杜暖暖还很庆幸自己穿越成为了杜曦月,江斯年这样一个未来会有出息的好男人,而原身又流掉了孩子不必担心未来在路上一个孕妇会有多艰苦,杜曦月的嫁妆虽然并不很多,但是根据记忆,她足足有五千两银子的嫁妆,和红楼梦里迎春的身价差不多。
杜曦月收拾好心情,就急匆匆地把家里头的东西都藏了起来,这个家里并不怎么有钱,原身连嫁妆单子都是藏在了梳妆盒的暗格里,上面是一盒子满满当当的金银珠宝,底下就是若干张银票,还有梳妆台抽屉里浅浅的一层铜钱和碎银子,她都一起装在了一个原本被用来放帕子的盒子里,连同妆奁一起收了起来。
除了这些都是原身的嫁妆,另有一些笨重不好搬动的家具也是原身陪嫁过来的,这些如果要收起来,杜曦月不知道该怎么跟江斯年这个手段厉害的男配解释。
除此之外,杜曦月毫不意外地发现这个家里几乎没有结余,被她一起收起来的铜钱、碎银中,有十两应该是年前族里发下来的份例,但是和原身压箱底的二十两银加在一起,总共剩余二十四两三钱并六百三十五文,这才四月份就已经用掉了一半的银子,养一个读书人是真的很费钱啊。
出门前,杜曦月还再次盘点了一下屋里的其他东西,像是做到一半的衣服之类的,她干脆就留了下来,一匹松江白绫和一匹青色的棉布,都被收了起来,针头线脑之类的小东西,只留下够用的,还有厨房里的油盐酱醋、粮食腊肉,整袋整罐的米面和调料都被她收了起来,剩余的调料也被她另找容器收起来大半,这么一通收收收之后家里看起来就更加清贫了。
即使如此,杜曦月出门的时间还是要比附近的婶婶们要早许多。
她在为这些事情奔波忙碌的时候,另一边,两个暗卫也按照之前的约定,在第十天前来回话。
梁青柳之前给了他们足够的承诺,可以在皇庄上随意调动物资准备,他们也没有含糊,兑换了大约二十两避人耳目的少量银子作为掩护,又准备了一辆驴车,根据驴车的大小准备了用油纸、火浣布和浮光锦三层制作的青色车棚套和可以直接拼接搭起来的车棚骨架,一袋粮食以及一些必备的工具和盐,这样就省去了路上很多花银子才能额外采购的需要了。
雇佣来到时候用来送物资的人手比驴子还要廉价,甚至只需要一两银子就可以存放东西并及时送来。
最后一天了,东西准备齐全,梁青柳也就没有再让暗卫离开去做其他事,无论如何,皇家暗卫不会受到任何牵连,还能在尘埃落定后凭借主人写好的放归书顺利退休。
最后一天晚上,梁青柳将内里缝有夹层,看起来相对朴素但不失身份的衣服挂在了外边,院里一片寂静,看起来似乎仍像平时一样和平安宁。
想到自己安排的布置,他悄悄弯起了嘴角,在这个无人守夜的晚上,烛光将他的面容映得安静柔美,娴静美好得似乎永远不会跌落尘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