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廊里进来个白大褂，要从对面的栅栏间找人，配置和昨天都一样，只是他们栅栏间的人看上去就没那么配合了。
过了几分钟，那个白大褂已经开始不耐烦，直接叫了两个人过来帮忙把要找的人拖走。
232号和89号。
一个女生，一个少年。
林泊收回目光。
79号接着道:“至少今天能保证我们是安全的就够了，这破日子能活一天算一天吧。”
他们这个栅栏间有十多个人，年龄有大有小，最小的看上去才不到十岁，年长的已经两鬓斑白，有五十多岁了。
注意到林泊的目光，79号说:“那个701号，之前还是个青年人，被带走之后虽然醒着回来了，却成了这个样子。”
701号就是那个看上去有五十来岁的人，他看起来很沧桑，动作也很慢，找不到一点79号说的青年人姿态。
“那么小的年纪，怎么也被抓来了?”林泊对着那个小孩扬了扬头，“他能干什么？”
79号耸了耸肩，“小孩才是最吃香的。他已经被带走了三次，都能活着回来，很不容易。”
“我们本来就是没人在乎的人，被抓过来也没人发现。但是小孩不行，小孩不好抓，家长会找。”
所以，能做实验的小孩很少，这里的小孩被带走的次数比很多大人都要多。
那个孩子似乎发现了有人在看自己，转过头来，对着林泊腼腆的弯了弯唇瓣。
林泊这才发现，这个孩子没了一只眼睛，脸上很白嫩，并不像是没人要的孩子。
“我听8号说过，他家很有钱，父母很爱他，开始父母出车祸去世后，给他留下一大笔家产，还有那些对财产虎视眈眈的亲戚。”
说到这里，他住了口。
不用多说林泊也知道后面是什么情况，发现孩子不见后，那些亲戚会像恶心的老鼠一样涌上去，将那些财产瓜分干净，没人会在乎这个孩子的死活。
和他很像。
很难得的，林泊想起了自己。
他忘了过去十几年的所有记忆，只记得自己有很多很多钱，还是别人告诉的他他的父母去世，留下了天价遗产。
除此之外，他再没有任何亲人。
有不长眼的来找他要过钱，还不止一个，他把那些人收拾过后，再也没有人敢踏进他的家。
在那之后，他再没有看到过任何人。
想到这里，林泊捏了捏有些胀痛的太阳穴。
来到这里太久，他有些忘了在现实世界中发生过的事情。不知道自己现在到底是死了，还是活着。
活着最好，死了也没关系。
“头疼了吗？”79号说:“他们现在的药越来越疼了，副作用太大，先坐下休息吧，等过会儿放饭我给你拿过来。”
“谢谢。”林泊哑声说道，扶着墙壁又缩在了角落。
他需要思考，自己在这里到底是要干什么的。这间房绝对不是那么容易就能让他找到想知道的谜底，他不可能坐以待毙等在这里。
主线任务只差最后一个点，这个点一旦完成，他就能离开这个幻境。同时，外面的那些人就显得很好解决了，他还有很多好用的道具没用。
“你还好吗？”
耳边突然传来一道稚嫩的童声，随后他的手背上覆上一层温热。
林泊抬起头，是那个小孩。
8号，一个很靠前的数字。
“你很疼吗？”见他不说话，8号认真道:“要是真的很疼的话，我把我的糖给你吃吧。”
他在自己破旧的衣服兜里掏了掏，摸出一颗糖纸包裹着的水果糖，糖纸已经有些反光，看上去是一直舍不得吃放在兜里手摸导致的。
“……你不吃吗？”林泊道。
8号摇了摇，唯一剩下的那只左眼依旧亮晶晶的，看不到一点阴霾。他坐在林泊身边，把糖放进林泊的手里，“你吃吧，我每次被带出去就会有个小姐姐悄悄给我塞糖，他们怕我哭，影响效果，也会给我糖。”
林泊捏了捏糖纸，对他说了声“谢谢”，剥开糖塞进了嘴里。
是桃子味的。
林泊不爱吃桃子味的东西，他皱了皱眉头，舌头抵着那颗糖果，有些犹豫要不要吐出来。
8号直直地盯着他，“好不好吃?”
他动作一顿，将糖纸藏在手心，点了点头，“好吃，是桃子味的。”
“我也觉得很好吃。”
8号开心的低下头，拽着自己衣服上的小洞，说出的话天真而烂漫，“我最喜欢吃的是柠檬味，第二名是苹果味，第三名就是桃子味。”
可能甜味真的能够冲击疼痛，林泊还真的感觉着身体没那么难受。
“你来这里多久了？”他问道。
8号想了想，“没多久吧我觉得，应该就十几天?我记不清了，但是没有一年。”
十天没有一年，五十天没有一年，三百六十四天也没有一年。
“没想过要出去?”
“出去?”八号愣了一下，随即笑了起来，“当然想出去，这里的每个人都想出去，是活着出去，不是只留下一具冰冷的不知道死了多久的尸体。”
他眨了眨眼，脸上还是挂着笑，“虽然大家在这里一起待着，都像是一家人一样，但是大家更想要活着回家。”
没人不想走，他也想走。
可是走不了。
有人试图逃跑过，可后果就是不仅被抓回来去试了药做实验，还被那群白大褂拖着腿游街，从每个栅栏间面前的小道走过。
他永远记得那个画面，尸体走过的地方全是血迹。
自此之后，再也没有人想过要逃跑了。
林泊默了默，指了指自己的眼睛，“这里是怎么回事？”
“这个吗？”8号摸了下自己凹陷下去的右眼，“被他们摘取了，第二次的时候，他们要做什么眼球实验，就摘了。”
“……没打麻药？”
“没有呀，他们不给任何人打麻药。”8号仓惶道:“我的眼睛吓到你了吗？对不起。”
他有些胆怯的低下头。
“没有吓到我。”
林泊拉住他的胳膊，这孩子很瘦，手腕也细，很脆弱的一条生命，“被摘的时候，你不疼吗？”
“疼啊。”8号还是在笑，“但是死不了就是好的。”
大家都想活下去，一颗眼球换来活下去的机会，对8号而言，是并不亏的选择。
“而且我还有一只眼睛，是很好的了。”他道:“后来我第三次被带走，他们给我打的针也没那么疼了，之后也很少叫我了。”
林泊不知道该说什么，但他有点想抱抱8号。
只是到底没下手，只能拍了拍他的肩膀，“辛苦了。”
“不辛苦。”他摇了摇头，低下头小声道:“你也要坚持住，不要死，活下去。”
“……好。”林泊失笑。
这时，栅栏间的门被推开了，一个白大褂推着一辆推车走了进来，开始放饭。
他们给的是盒饭的样式，两荤一素，很大一盒，菜式都是一样的，看上去颜色不太好，味道闻着也不是很赞。
79号把饭给林泊拿来之后，坐在一旁大快朵颐。不只是他，其他人也在大口大口的吃着，都吃的很香。
但是林泊挑食。
他看了眼餐盒。
素菜是茄子，荤菜有俩，一道清汤丸子，还有一道糖醋里脊。
“快吃啊，今天吃的还不错。”8号往嘴里塞肉丸，吃的津津有味，“晚上的菜就没那么好了，你吃饱点能更好的恢复能量。”
林泊是真下不去手。
清汤丸子看上去已经做好了有一会儿，菜汤上有一层厚厚的油脂，糖醋里脊有点糊，有点黑，也不是他下得了嘴的。
茄子……
他不爱吃茄子。
林泊嘴角抽了抽，把自己碗里的丸子全分给了8号，然后把糖醋里脊分给了79号，“你们多吃一点。”
“你不吃吗？真的好好吃诶。”
“吃的……”林泊含糊不清的往嘴里塞了口米饭，米饭也是硬的夹生的那种，他也吃不了几口就放下了餐盒。
“23号。”那个送餐的白大褂突然叫住他，“吃完了饭就跟我出来。”
声音有点熟悉。
林泊指尖微动，站起身跟在白大褂身后。他看着白大褂锁上了门，转身带着他绕了好几个圈子，拐了好多个弯，终于到了一间没人在的房间。
这里放着点杂物，来的路上也没遇到几个白大褂。
“什么事？”
林泊皱着眉头问道:“是你有事，还是别人有事。”
白大褂轻笑了一声，摘下口罩转过了身，对着他耸耸肩，“是找你有事。”
看清他的脸，林泊眸子暗了暗。
是卢风。
“你怎么在这?”林泊压低了声线，“你怎么来的?”
他在这里没找到和自己一起的温樾莫橙花等人，所以推断出大家应该都有自己的幻境。
但是如今，卢风出现在了他的面前，就证明他的推断或许出了什么错。
卢风就像知道他在想什么一样，摇摇头笑道:“别想那么多，你的推断没有错误，我是专门进入这里来找你的。”
“找我干嘛？”林泊语气并不好，他没忘记如今外面的处境。估计所有人都知道他们私自进入了教堂，还唤醒了那些一队的队员。
卢风也不在乎他的语气恶劣，“我带你走，离开这个幻境。”
他的神色严肃起来，“d房很危险，是所有房间里死亡几率最大的，我带你离开这里。”
“离开这里能去哪儿啊？”林泊摸了摸后脖颈，“疗养院里也不安全，我还不如就待在幻境，至少不会被人取代了自己还不知情。”
卢风有些忧愁，“林泊，我没有在开玩笑。”
“我也没有，我是认真的。”林泊不耐的“啧”了两声，“我不想听你说带我离开这种话，我有自己的事情要做，比起你要带我走，我更好奇你是怎么进来的？”
“你不如直接告诉我，你怎么找到了我的幻境，还来找到了我的。”
卢风默了默，“你知道的，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故事。”
“是。”
林泊笑了笑，敷衍的弯了弯唇，明眼人都能看出他的不应付，“就比如说你是疗养院的院长这件事，你就隐藏的很好，还真让我觉得你就是个普通的病人。”
……
现场突然安静了。
好一会儿，房间里才响起了卢风的声音，有些失真，“你说什么？”
“院长，既然想隐瞒自己的身份，就得一直藏好，别被人发现。”林泊嘴角挂着嘲讽的笑意，并不真诚，“至于我之前告诉你的那些线索，你就当我对牛弹琴，怎么样都可以，无所谓了。”
“我还要感谢你，先前愿意陪着我，给我，指点迷津。”
他额外加重了“指点迷津”四个字。
半晌，卢风终于有了动作。
他捏了捏眉心，苦笑道:“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没多久，上次烧停尸间的时候。”林泊冷哼一声，“碰巧去你办公室走了一圈，看到点东西，稍微一琢磨就知道是你了。”
最开始只是有点奇怪，为什么卢风可以和陈暗说得上话，他想，病人和医生交流是很正常的事情，也没怎么放在心上。
直到他在负三楼院长办公室的书架上，看到一本翻看了一半的《春日》，林泊对这本书的内容了解不多，却对那个作者很有印象。
是过去中世纪的一个很小众的作者，这个作者正是因为杀妻之后为了隐藏罪行将妻子一口一口的吃了下去。
后来不知道是上瘾了还是怎么，又先杀后食了自己的父母以及妹妹，来满足内心可怕的欲望。
不仅是这本书提示了他，还有那缺了一口的杯子，以及那盆盆栽。
他也是才反应过来那盆盆栽有哪里不对。
正常的盆栽，不会只有最外层有叶子，叶子该是层层递进往里蔓延。只是那盆盆栽里面完全是空的，稍微仔细看就能发现，全是被人手动扯下来的。
很轻易的，就能让他想到卢风身上。
“原来是这里暴露了。”卢风无奈的摇了摇头，“是我还不够小心。”
“所以院长，你凭什么觉得我会相信你是为了救我才来找我的?你算计好一切，对我都不友善。”
“就连当时在A房的时候，也是你把黄莎莎那几个送进了我的幻境的吧？”
“这位院长，你好复杂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