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校舍坍塌事故,造成三个孩子不幸身亡,十多个师生重伤。
村长去镇上报了案,调查、取证、送检、请律师、开庭,流程陆陆续续走了快两年。
莫爱离开柏崖时,被告的施工公司已经认罪认罚,法院判决是让公司给死者家庭赔付死亡赔偿金,并重建校舍,法人获刑入狱。
但公司在执行阶段申请破产了,赔偿金没有落实,校舍连地基都没打完,施工公司的人员被遣散,公司资产根本抵不过各方债务,强制执行也没用。
法人虽在狱中,但一问三不知。
后来村长多方打听,才知道坐牢的法人只是背锅的,工程的实际控制人是孔庆坤。
孔庆坤是正华集团派来承建柏崖乡村改良工程的牵头人,柏崖山区的人对他都不陌生,好几个村的乡道、卫生所都是他建的。
柏崖乡民更是对他赞誉有加,哪里会想到是他在背后做豆腐渣工程。
许天来愤愤不平地说:“孔庆坤是咱们村改良工程的总包,他把工程拆分成好几个小的工程,分包给施工公司,施工公司垫资建工程,也没拿到正华的钱。正华跟这些施工公司隔着好几层,根本查不到他们。”
莫爱感觉他知道太多不寻常的细节了,“这些你是怎么知道的?”
许天来咬了咬牙道:“说了,你不许打我。”
莫爱说:“放心,我不打死你。”
“正华集团在隔壁县还有个在建工程,我去工地上打了两个月的工,跟人打听的。”许天来仰起头说道,像是觉得自己还挺有本事的。
“你!”莫爱气不打一处来,呼吸都急了。
要他好好读书,他却跑去工地当卧底!
她手抬起来,许天来瞬间把头低下,凑上来任她打的意思,“你生气我也要这么干,我弟都死在那了,三个孩子命得讨个说法,坏人做了坏事就得有惩罚,这惩罚是他们认了的,不能不给!”
莫爱鼻头一酸,怎么还打得下去,轻轻把手放在他硬茬一样的寸头上。
许天来不敢抬头,只说:“不打了?”
莫爱放下手,扶起他的肩膀道:“你不要告诉我,这次你来海城,还想去找孔庆坤。”
“就是要找他!”许天来窜窜地在椅子上挪动,“校舍出事后,孔庆坤就回了正华集团总部,就在林市,我要去找他要说法。”
林市虽在外省,但与海城相隔不远,高铁单程不过四个小时。
许天来趁这两天跑一趟,时间是足够的,但他跑找正华要说法,不过以卵击石,无济于事。
莫爱担心许天来过去,不但找不到人,还可能再被欺负。
她说:“你就这样跑去,也不一定能找到孔庆坤。”
“找不到也要去,”许天来眼里露出狠劲,“我找他们公司老板谈,害了三条命,都认罪认罚了,不兑现,是不是得有个理!”
奸商狡猾,真正在法庭上认罪认罚的是施工公司,并不是正华集团。
况且正华这种做建设工程全周期多产业的大集团,对这类事故的处理应该早就驾轻就熟了,背后早有一套专业的法务体系来替他们运作。
许天来一个十六七岁的孩子,就凭他愤恨执着的一腔孤勇,哪里能碰得到他们一根皮毛。
莫爱不忍打击他,说:“你要去可以,等你明年毕业,我陪你去找。”
“为什么?我来都来了,现在不去找,万一人跑了呢。”许天来执拗着。
莫爱厉声说:“你现在什么证据都没有,找到他又能怎样?要他赔钱,还是打他一顿?”
许天来气道:“赔了钱,我再打他一顿!他们应该赎罪!萨斯说,尘世的怨要在尘世了结,我弟弟的灵魂才能回到山林。”
柏崖人信仰山林和太阳,萨斯是一种神职,现任的萨斯也是许天来的族长。
族人每年都会在萨斯的主持下,举办仪式供奉和祷告,期望来年五谷丰登,六畜兴旺,生者无恙,逝者安息。
莫爱明白信仰对于柏崖人的意义,许天来不是要追讨赔款,而是要让弟弟的灵魂安息。
“好了,我知道了,”莫爱拍拍他的肩,轻声细语劝说,“先参加活动,我们再商量,你别做傻事,听到没。”
刚情绪有点激动,许天来眼角渗了些泪,他抬起手肘,一把抹去,嘴唇抖了抖,重重地点了点头,算是答应了莫爱。
饭菜都被许天来扫干净,莫爱抢先买了单,许天来怪不高兴的。
“我在工地赚钱了。”
莫爱横他一眼,“还敢跟我提工地!”
“我是学校放假时去打工的,没有耽误学习。”许天来委屈。
“你要真的只是去打工,我也不说什么了,你是去打工吗?”
许天来不吭声了,到工地做暗访,真是挺危险的。
“不许去了,好好上学!”莫爱警告。
许天来乖乖点头。
下午,莫爱要回环球上班,她要许天来去沐林基金给他安排的酒店,入住休息。
但许天来不肯,说:“你上你的班,我在附近转转,等你下班了,我请你吃晚饭。”
好不容易来一次,他想跟莫爱多待一会儿。
莫爱觉得这样也好,点点头,又看到他身上的风衣,秋装的款式,实在单薄。
她把他留在餐厅,自己去对面商城的男装店买了件厚实的黑色长款羽绒服,还配了一条蓝色粗毛线围巾。
服务员剪掉吊牌,莫爱提着服装纸袋回餐厅。
许天来已经挎着大黑包,哆哆嗦嗦地在餐厅外的人行道上等她了,看她提了东西,连忙上前接过来,一看袋子里的衣服,欣喜道:“给我的?”
莫爱把衣服围巾都拿出来,递给他说:“风衣脱了,换上,还在长身体呢,不能冻坏了。”
许天来挑眉一笑,立马换上,正好合身,“你怎么知道我穿多大?”
莫爱转头,不想回答他这个问题。
她叠好他的风衣,放进空的纸袋里,拉着他往环球走。
“怎么知道的嘛?我比以前高很多了,有一米八六了,你这都能看准呀。”
“看不准,瞎猜的。”
“我不信,你是不是观察我很久了?老师,我变化挺大的,你再看看嘛,我长大了。”
许天来转一圈,给她全方位展示了一下自己。
莫爱无语,这孩子不只身材像程景行,就连这种厚脸皮俏皮话也像极了程景行会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