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灵车庄严肃穆,车头上贴挂黑色布匹。
寒风猎猎,吹起黑布边角使劲拍打车门。
工作人员下车抬棺。
莫爱扶灵上车,素淡的面容,沉寂如雪。
灵车上没有家属的座位。
程景行附耳对莫爱说:“我去拿车,在这等。”
手臂在她身后悬落,似有若无地环抱一下。
看到莫爱轻轻点头,程景行凌冽地看一眼站在另一侧的孟育之,然后阔步离去。
孟育之单手放在大衣口袋里,另一只手拍拍莫爱肩膀。
以他们的关系,说“节哀”显得客套而不走心。
他默默陪着她,看她轻飘飘的身躯,像蒲公英般颤动。
“孟医生,多谢你来。”
莫爱清淡地给他抿了个笑。
大年初一,正是一家团圆,欢度佳节的时候,他跑来陪她送灵,已是莫大的恩情。
孟育之叹声道:“应该的,昨天……你没回我祝福的信息,我就应该想到的,是我来晚了。”
“不不,我让护士不告诉你的,”莫爱摆手解释,“我有准备,别影响你过节。”
“这是你的大事,我真的希望你能想到我。”孟育之眼神坚定,锋芒中又有些伤痛。
今晨护士给他打了电话,告知莫如梅的消息,也同步告诉他,莫爱让他好好过节,不必担心。
他听后心口憋闷得紧。
莫爱把朋友的界限划得如此清晰。
他在她圈定的范围里安分守己了三年,刚欲踩线,就碰了壁。
直到程景行出现,他才豁然明白,困住他的不是一道线,而是一堵无法翻越的高墙。
程景行的卡雷拉在车道上拉出一道笔直的线,嚣张的音浪在医院门口落定。
“我和你们一起去。”孟育之收回放在莫爱肩上的手,准备去停车场。
莫爱立即拉住他道:“没事的,我……和景行去就好了,你去忙吧。”
她眼神往下示意,他始终放在大衣口袋里的手。
那里一直传来震动声,她很早就听到了。
孟育之家里的确有事,晚上聚餐,长辈都在。
他是安排组局的人,此时人都快到齐了,他却不见了,郑海蓉的夺命连环cALL来了好几轮,他都不接。
“我等会跟家里解释一下就行。”孟育之拿出不安分的手机,准备接听。
莫爱抢在他接电话前说:“你已经帮我够多了,再帮,只会让我困扰。”
直白的拒绝将孟育之一箭穿心。
他有时真的很讨厌莫爱的清醒自持,不漏任何破绽给他攻陷,也因这份清醒他更加渴望她,渴望自己才是那个令她始终保持自持的人。
程景行降下副驾的车窗,双手把住方向盘,斜望过来,静静等待。
孟育之哑了半天,手机震得他手指发麻,抛下家中琐事,确实有些为难……
莫爱微微向他欠身,无比真诚地对他说:“孟医生,新年快乐,我先走了。”
此时从她嘴里听到祝福,格外残忍。
她刚失去至亲,他的出现,却不得不让她端起社交礼仪,与他道这么一句“快乐”,孟育之失落的同时,又觉得自己挺混账的。
他目送她小跑着奔去卡雷拉,坐上副驾,程景行升起车窗,目光柔软地看着她。
他头一次感受到信心的缺失。
他们之间的感情,可能,也许,根本无法撼动。
————
不办葬礼,莫爱和程景行只做了简单的遗体告别。
莫如梅被推进火化室的时候,莫爱忍不住追了两步。
世间再见不到这样一个人,这样一张面容,看一眼少一眼,此时,就总想再多看一眼。
“乖,好了好了。”
程景行拥住她,阴阳两隔,再不能往前了。
她无助地抽泣,看看门,又埋首到他胸膛,双手抱紧他腰背。
眼泪如雨幕,节奏慌乱地夺眶而出,冲刷得她娇容失色,止不住地往他怀里蹭弄。
他如一座温柔的大山,始终供他依靠,收容她的大雨倾盆。
泪干了,她领到一方长方形的瓷盒。
她将瓷盒裹上黑布,心中暗潮已平复。
程景行去办了所有手续,她抱着骨灰坐上车。
“车上睡会,到墓园还要半小时。”程景行帮她系好安全带。
莫爱骤然拉住他的手,抿唇说:“送我去机场吧。”
程景行蹙着眉,目光在她脸上仔细搜寻线索,“阿姨不葬在海城?”
他太敏锐,这也是为什么,莫爱拖到现在才告诉他。
“葬哪?”
程景行收回目光,看向前方,温怒烧着胸口。
她现在才说,是不想要他跟着。
莫爱坦然道:“她说要回镜湖,我已经买好机票,你难道还要跟我去吗?”
程景行睨她一眼,挺受伤,“哪里我不能陪你去,地狱都行,何况镜湖,还是我家。”
他拿起手机开始搜索航班信息,“哪趟?”
“景行,我自己可以的……”莫爱劝说着,声音有气无力。
程景行直接拿过她的手机,捉着她手指解了锁,快速查看航空公司的短信,很快买好票,把手机还给她,又发了几条短信给景园的管家。
安排好一切,他发动车说:“你睡吧。”
莫爱认命地躺到椅背上,环紧怀里的瓷盒,微微闭眼,留了一道缝隙,在睫毛的掩护下,注视着驾驶座上的程景行。
车速不慢,他专心开车。
有时侧目看她这边的后视镜,用余光扫她一眼,如流星一闪,她能感知到他微茫的情绪。
他手腕立在方向盘斜下方,手指顺着圆弧的幅度向上轻握,不紧不松,稳稳掌控方向。
莫爱以前就觉得,他的手很好看,骨节分明,指骨修长,摸着很舒服。
她分开一只环抱的手,指甲在他手指上轻轻划一下,程景行立即抓住了她捣乱的手指。
“干什么?”
莫爱睁眸看着他侧脸,瞳仁染了些无辜之色,说:“别生气了。”
心里刚生的褶皱,被她这么一句可怜兮兮的服软声彻底熨平。
程景行本也不会在此时与她置任何气,他哄她还来不及,现在反得她一句娇滴滴的轻哄,心中麻痒难耐,想压着她吻,听她不停求饶的声音。
“你是真会欺负我,”程景行握着她的手指,轻轻落在中控台上,并不放手,“一句天堂,一句地狱,我都没有还手之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