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侠客书屋 >  叹卿如烟 >   第92章 公主殁,华卿质疑徐知闲

(一)

令华卿再次清醒,却是被剧烈的晃动震醒的。

木桐俯下身子,将昏睡的人紧紧护在怀里,一脸胆颤地感受着铺天盖地的摇晃,不敢发出丝毫的声音。

令华卿还是不可避免地被晃醒了,并意识到,又是更为严重的地动。

“公子别怕!”木桐咬着牙看向令华卿:“是地动....奴护着公子,公子别怕.....”

呵....这傻小子,明明怕得要死,却还喊着叫自己别怕。

能这样对自己的,除了自己的母亲、姨母、师父,还有当年的杜诗阳,后来的莫白,又还有几个人呢...

可 他们都死了,除了杜诗阳。

对,杜诗阳!!

如此猛烈的地动,文景那边什么情况?!!

令华卿本能地揪起一颗心,随即疯狂跳动起来。

幸而这地动,在自己醒来后没有多久就停止了。

主仆二人细细瞧了瞧屋子,墙是墙,梁是梁,倒是好得很。令华卿环顾四周,那些瓶瓶罐罐和字画,已经被木桐叫人收走了,不觉心中满意。

“没事了.....公子......”木桐松了一口气:“这华卿宫是前几年,陛下让人花了两年多时间重修的,故而牢靠得很,算是这后宫里头,最牢固的宫苑了。”

木桐的话才落,便听到外头声音嘈杂不堪,宫人们奔跑之声陆续传来,伴随着大大小小的抢呼声,远远近近不绝于耳传过来。

“公公不好了!!!”如棋气喘吁吁闯进来,本想跟木桐说些什么,一进来却见令华卿亦醒了,当即一愣,又恢复了慌乱。

“怎么了?!”令华卿心中一突。

“宫里头塌了好几处房子.....”如棋抖抖索索,指着外头:“文正殿.....也塌了....”

“轰——”地一声,在令华卿心中炸响,本能地掀开被子,不顾一身的乏力,令华卿几乎被一股强大的引力牵起,便朝门外冲去:“公主和皇子呢?!”

那是杜诗阳和徐知闲的孩子们!!!!自己虽然回宫好几个月了,也知道他们有五个孩子,但徐知闲和杜诗阳似乎都刻意不让这几个孩子和令华卿见面,令华卿自然也并不在意,不过偶尔听起宫奴们聊起来几个孩子的可爱,自己是真的没什么兴趣去瞧一瞧,只知道除了最小的孩子还抱在手上学步,其余的都已经在文正殿开蒙受教了!

而今文正殿突然倒塌,那几个孩子.....令华卿几乎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若那四个孩子都在.....

对,自己提醒过徐知闲的,文正殿不安全的,也许孩子们都不在!!

“木桐,”令华卿突然止住脚步:“你可有跟闲王说过,文正殿早已不牢固,提醒闲王这些日子不要让孩子们去殿里头上课?”

“奴说过,说过的!”木桐连忙应道。

“皇子们都不在.....这几日上课的,都是公主.....思卿公主和玉卿公主今日在文正殿上课.....”如棋一身筛糠般:“文正殿榻了,将两位公主埋了.....他们.....他们都去救公主了......”

“什么意思?!!!”令华卿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皇子不在,公主在殿里头上课?!”

令华卿已经无暇去思考为什么是这样的情况,但北华是女国,公主才是未来继承皇位的人选,而今两位公主都被掩埋在倒塌的文正殿,这岂不是要了杜诗阳和徐知闲的老命......

令华卿不再犹豫,跌跌撞撞扶了墙朝宫外行去,木桐几乎不假思索扶住他,和如棋一道,搀了他朝文正殿奔去。

为何.....为何会是公主在殿里?皇子不在???

令华卿觉得蹊跷极了,难不成孩子们的课是分开上的??————倒也合理,毕竟年纪不同.....可自己曾在北华宫里做过杜诗阳的伴读,宫中贵胄若是在宫里头学习,若年龄不同,无法同步教学,亦是分在不同殿中由不同老师教授的....

如此之巧合???偏偏这皇子们就不在??.....不不,刚刚如棋说了,这几日皇子们都不在.....都是公主们在.....

令华卿走着走着,突然不寒而栗,徐知闲那晚送来的玉坠,突然犹如催命符一样攥住了自己的心!!!

知闲呐知闲!!若你真如我心中所想,你真乃这颠覆北华强权的第一人啊!!!而不是他们口中所说的,是我令华卿啊!!!

令华卿忍住心中不敢印证的想法——自己连那枚坠子的真相,都还未和徐知闲核实,又怎能所以验证徐知闲的真实做法呢??

令华卿不再往深处想,跌跌撞撞之中,已经走到了文正殿,这一路脑海中天崩地裂,几乎感受不到身体的不适,直到远远看见文正殿,那座掩映在翠绿之中的书阁,已是被巨大的烟尘埋没,周边上百个宫人均是灰头土脸,却疯了一般刨着那废墟,亦疯了一样喊着两位公主的名字.....

这一幕深深揪住了令华卿,以至于腿都软了又软。

那是杜诗阳和徐知闲的孩子....那是这北华江山未来的继承人..... 那是这帝国之中最尊贵的血脉后人啊.....

(二)

徐知闲冲进这尘烟弥漫的废墟中时,令华卿看到一个精神几乎完全破碎的父亲,不顾一切扑向巨大的坍塌场,口中喊着两名公主的名字,身形俱裂。

宫奴们拦的拦,抱的抱,将他隔在废墟边上,又有宫奴大声哭着跪着禀告:“殿下,二位公主已被埋在下面了,奴们已尽力在挖救,此处危险,您还是莫要再进去了....”

“本王是她们的父亲啊!!”徐知闲咆哮着,依旧朝里头冲去,天行死死拉住他。

“殿下......”令华卿心痛不已,转身一把握住他冰凉的手,紧紧盯了他充盈泪水的眼睛:“您保重......”

“华卿!是思卿和玉卿在里面啊!!!是我的两个女儿啊!!!”他几乎跳起脚来,却又浑身瘫软,令华卿此刻却无法给予他任何的力量,他倚在天行身上,巨大的悲伤依然将他压垮,他倒在地上,令华卿顺势陪着他蹲了下来,这一幕无不令人心碎。

“说,里面还有哪些人?!”令华卿转头看向那跪着的宫奴,严厉问道:“总共多少人?”

“两....两位小公主.....还有赵太师.....还有两位小公主的四个乳娘....六个宫奴....一共....共....13人被掩埋......”那宫奴颤抖着声音说。

令华卿大脑飞快地转着,在记忆中搜寻着文正殿学堂的位置,若地动发生时,孩子们正在上课,那位置定然是殿中靠后,然而学堂内四周本就是巨大的书架,先前自己做杜诗阳的伴读时,那书架便已高到屋顶,许多藏书都是要梯子才能取到的,且那些典籍都是竹卷,此番坍塌,便就是梁扎实砸不到人,书架交错也砸不到人,便是那些竹卷一卷一卷砸下来,亦是能砸死人的!何况是几岁的幼童!!

在尘烟中,他看到整片废墟恍恍惚惚最中心的位置,堆积的沙石木梁最高,若没有猜错,那一处或许就是学堂的位置。

令华卿心中一紧,用力握了握已经瘫软到只剩悲鸣的徐知闲,深深吸了一口气,忽地起身,对毫无头绪翻腾的宫奴们喊道:“你们莫要靠近那最高处!!”

众人听了声音皆是一愣,随即听话地散至周边。

颤抖着双手握紧了拳头,令华卿将一直被伤病压制了许久都未曾发动的内力再次凝聚起来,全然不管胸腔随着内力的凝聚而渐起的憋闷,踮起脚尖,飞向废墟最高处。

“公子......”木桐看向双目紧闭的令华卿,他从未见过他真正运功的模样,但自己深知,他已油尽灯枯。

强大的力量从令华卿背后升腾起来,化作一阵狂风,瞬间将一地渣石卷起,裸露出那些横七竖八的书架、顶梁、竹卷,令华卿不是神,他唯一能做的,只能是用内力化作狂风,将表面覆盖的碎渣卷走,将学堂的位置露出来,好减少他们寻人定位的时间。

“在这里.......”令华卿一脸清白指着脚下:“快寻人!!!”

说罢,令华卿又运气功,飞回至徐知闲身边,这一次,表情严肃到极为瘆人。

“殿下,为何今日上课的,只有两位公主?”令华卿根本不会掩饰心中的疑惑:“两位小皇子呢?”

“两位小皇子这几日都病着,着了风寒,故而殿下让小皇子在永乐宫歇息....”抢话的是天行,徐知闲早已没有了回应的力气,可令华卿却在他惊恐的眼神里,看到了不可思议的质疑。

那质疑是对自己发出来的,但很快就转瞬即逝。

“幸而今日念卿和愿卿都不在...否则.....”徐知闲此时已经几乎说不出话来,悲伤让他彻底沦陷。

令华卿深邃的眼睛看向徐知闲悲绝的面孔,此时他突然意识到,若自己再质疑下去,也不一定能有答案,文正殿尚且全部倒塌,这宫里不知还有多少地方也受了损,令华卿不再犹豫,随即对天行道:“陛下不在,殿下便是这后宫里主事的,可公主生死不明,其他宫殿受损亦需要有人主持排查。华卿不才,无身份位置,不可擅自干涉这后宫之事...天行公公,若是方便,便替你家殿下,即刻命人排查这宫里头的受损情况.....”

“是.....”天行连忙点了点头。

“木桐。”令华卿看了看他,此时宫里头能说的上话的没几个,整个后宫本就单薄,而今只能靠这些个老资格的宫奴来调度做主:“你和如棋留在此处,帮衬着天行公公......”

说罢,又看向徐知闲,他知道在两个孩子没找到之前,他定然是哪里都不会去的,故而只能缓和了声音,看向他:“殿下定然要保重,公主,吉人自有天相.....”

徐知闲不再点头,只是流着眼泪看向那群挖着废墟的宫奴,没有言语。

(三)

在黑暗中沉静了一夜,令华卿遣走了华卿宫中所有的宫奴去文正殿帮忙,自己默默在榻前运功、思考。

千万句话,本想和徐知闲一同说来听,可如今,竟是一点机会都没有。

这突如其来的地动,打破了原本极为安静的日子。原以为自己会慢慢死在这宫里头,没想到,这一日还没到来,却又发生了地动。

将心中所有的疑问捋了一遍又一遍,直至天降破晓,如画悄然来禀,语气哀戚至极:

“公子,两个小公主找到了.....都...去了.......”

浑身一颤,令华卿犹如掉入冰点,这巨大的哀伤,仿佛将自己拖回了莫白死去的那一刻。

“公子....”如画又道:“宫里头倒了七处屋子....另外,奴听闻,宫外也是惨不忍睹,许多老百姓的房子.....都榻了....”

令华卿又是一颤,腾起身来,一颗心砰砰直跳。

“闲王殿下呢?”令华卿低声问。

“殿下晕过去好几次了.....而今在永乐宫,太医在诊治....您要不要去看看.....”

“你赶紧过去,”令华卿提醒:“今日起,华卿宫所有人都去永乐宫听差。”

“可公子您呢.....”如画诧异。

许久,令华卿没有说话,对,此时自己应该去做什么.....

天崩地裂,宫城破碎,黎民蒙难....对,自己能去做什么....自己这样一副残躯....能去做什么?

令华卿不断问自己。

“公子......”如画的声音又响起来。

“你权且先去永乐宫,”令华卿回过神:“我有要做的事。”

打发了如画,这华卿宫便安静得可怕,令华卿不忍去永乐宫,父送子的悲伤,生离死别的画面,令华卿不想再看了。

“此时不走,何时再走?!”

一个声音突然响起。

令华卿心中一亮,环顾四周自己住了几个月的屋子,凄然苦笑一番,随即运起功,朝宫外行去。

天高任鸟飞,令华卿终于知道自己应该去做什么了!!!!

尽管,自己也并没有几日可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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