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璟漫不经心地笑着,微风轻起,遮挡月牙的乌云被吹开,蓦然间,林中大亮,月光勾勒出两人挺拔的轮廓,在他们脚边,是模糊且微弱的影子。
“没忘就行。”
说完,言璟抬手一挥,不明粉末扑了沈图竹满脸,吸入后的瞬间,他只觉呼吸困难,头脑胀痛。
“啊……”痛苦的呜咽声,从沈图竹紧咬的齿间流出。
言璟捂着口鼻,往沈图竹的膝盖狠狠地踹了一下:“悄摸阴人的时候,你就该想到今日的结果。”
沈图竹受力单膝下跪,体内不断传出的疼痛,使他不得不垂头弯腰,用双手撑着地面,勉强维持最后一丝体面。
但渴求生机的念头,总大于那点不值钱的尊严,他伸手,抓住言璟的衣摆:“殿下……求……求你……”
“哦?”言璟俯视着沈图竹,“求孤什么?”
“求殿下……饶我……一命……”
沈图竹吐出一口暗血,他的意识开始涣散,痛感逐渐缥缈:“我愿……此生为殿下……”
言璟踩上沈图竹的头颅,话语刻薄低冷:“你的誓言,太轻了。”
“会咬人的狗,这口犬齿是万万留不得的。”
若当初沈图竹逃的时候,没向他的同僚下药,没放那一把火,藏在虔川城的暗阁也不会被烧毁,里面的人也不会在昏睡中被烧成炭骨。
这样一个对生死与共的兄弟,都能下毒手的人,言璟属实没有‘善良’到就此原谅他、信任他。
“今后,每三日,你来寻孤取药。”
“你方才中的毒,可不似月圆夜,没有解药只是单单疼一夜便好,这次的毒,没有解药,你也就没命了。”
言璟走之前,又踹了沈图竹一脚。
此时的沈图竹,像条濒死的狗,不动也不叫唤。
当真是,乖极了。
没走多久,言璟远远看见一片火光,心里不由得升起了担忧。
接着走了几步,他听到了上官庭的呼喊。
他停下脚,思索片刻后,将手放在地上蹭了蹭,然后往脸上随意摸了几下,扯松衣领,抓乱头发,给自己作成了一副可怜模样。
想想,还觉不够。
言璟拿出袖子里藏着的匕首,闭眼往肩膀处用力一扎,刀子刺入的声音格外大,他疼得吐了一字脏话。
要论豁得出去,言璟当之无愧能占前首。
匕首被他丢弃于草丛,言璟把温热的鲜血,往干净的衣裳上抹去,先前他是单看着狼狈可怜,现在还得加上个面色苍白。
隐约看见一道身影,上官庭当即大喊:“言璟!”
“我在这。”言璟有气无力地应道。
上官庭朝着身影狂奔,林中不平,他在跑时,有好几次险些被杂草碎石绊倒。
言璟被吓得心慌,急忙说道:“我没事,你慢些跑。”
凌厉的眉眼,在见到言璟的那一刻,一下子变得柔和了许多,其中还有掩盖不住的担忧。
上官庭先是注意到了言璟惨白的脸色,后瞧见了他浑身的血渍,忽然,上官庭感觉自己的心跳滞停了一瞬:“言璟。”
有力的双手,轻轻地虚握住了言璟的两臂。
但很快,言璟又被放开了。
“我没……”言璟的话,顿在喉处,他近距离地看着上官庭的眼睛,里面好像有水。
“这次,伤哪了?”
上官庭突然发现,言璟在他身边不是生病,就是受伤。
他好像总是看不住他,也照顾不好他。
言璟好难养,谁能来教教他呢。
“我们去找祁平。”
言璟生出一种猜想,他要是说他的脚走不了了,上官庭或许会背他。
他也这样说了出来:“我的脚,方才不小心崴了一下,好像有点疼。”
话音未落,上官庭弯下腰,稳稳抱起言璟,他解释道:“你胸前有伤,背着会压到伤口。”
言璟用双手环着上官庭的脖颈,但他们之间还留着一条缝隙。
“你先别睡,等让祁平看完你的伤,我们再睡。”上官庭絮絮叨叨,嘴里说个没停,“火烧起来的时候,我去找你,你不在。”
“当时我就想着,你是不是去了林子深处,于是我便寻来了。”
“你看,我猜得很准,你真的在。”
上官庭实在没话能说了,就开始问问题:“你怎么会来这里?”
“我来解手。”
“伤呢,谁干的?”
言璟贴紧上官庭的后背:“解手完,我找不到回去的路了,走着走着摔了一跤,爬起来没走几步,又与一位蒙面人迎面撞上,没等我说话,他冲过来捅了我一刀,然后跑了。”
如此简单易辨的谎言,上官庭却没能察觉出不对,甚至附和着言璟的话,骂了几句那不讲道理乱伤人的缺德蒙面人。
可明明放火的蒙面人,是他亲眼看着逃走的,而逃跑的方向,与此相反,蒙面人也不止一位。
火势刚起,那时上官庭才入眠不久,睡得尚浅。
最先起火的位置,离言璟的营帐很近,等上官庭赶到时,营帐已经起火,远处驾马逃窜的数道黑影,无疑就是罪魁祸首。
上官庭不顾阻拦,冲进火中,边喊着言璟的名字,边用剑鞘撩起帘幕,没看见人,上官庭顿时窃喜,随着又悬起了心。
不在营帐,这么晚了,他会去哪……
他……
不会,他说过,他不会逃。
上官庭仿佛得到了什么召唤,他奇怪地扭头,向树林深处望去。
幸得灭火及时,无人伤亡,也没造成太大的损失,尚千禀告道:“放火之人,全部黑衣蒙面,看不出是哪边派来的人。”
慌忙的上官玦,咋咋呼呼地跑了过来:“皇兄,皇兄!”
“沈图竹被他们抓走了!”
“沈图竹不见了!”
“唉,皇兄!你去哪!”
见上官庭不搭理他,上官玦便抓住尚千,使劲摇:“怎么办,怎么办,沈图竹不见了?!怎么办!”
尚千被晃得头晕:“十二殿下别急,黑衣人走时并未瞧见里面有沈公子。”
等上官庭抱着言璟回到营地,上官玦往他们身后望去,没看见沈图竹,他急问道:“沈图竹呢?”
言璟搭话:“跑了吧。”
“你骗人,他跑什么,要跑也是你跑吧!”上官玦听不得别人说沈图竹的半点坏话,自己的好兄弟,当然只能自己说。
言璟呵了一声,没再继续和上官玦呛话。
上官庭对尚千说道:“去把祁平寻来。”
没人理会的上官玦,跺了跺脚:“我自己去找。”
上官玦朝上官庭回来的方向,撒腿疾跑。
“你们几个跟着他。”
“是,殿下。”
沈图竹的生死,上官庭不在乎,但上官玦不能有危险。
仅十六岁的上官玦,正值脾气大的年纪。
他边走边回头:“别跟着我!”
“你们又不帮我找人,跟来干嘛。”
上官庭的命令是跟着上官玦,并没有说还要帮忙找人。
所以,几名士兵真的就只是跟着上官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