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世与前世的轨迹,虽有了众多不同,但相同的地方却更多。
比如说孩子。
虽然,前世的甘采儿不知道她第一个孩子是什么时候来的,但是她知道这个孩子是什么时候没的。
所以,她粗略推算了一下,就在临近的那几日,日日与兰亭舟纠缠在一起。
纠缠到最后,兰亭舟都有些想逃。
“就是这几日有的。”甘采儿拦住想逃去翰林院值夜的人,然后端了一碗甜汤递过去。
兰亭舟垂目,看了那碗甜汤片刻,挣扎道:“其实,也不用这么着急。”
“子女缘到了,他自然会来。”
“现在就到了!”甘采儿执拗地看着她,揪着他衣?不放。
看着甘采儿绝不退让的模样,兰亭舟无声地叹了口气,然后让墨云去翰林院告假,自己随甘采儿回了房。
无数日的辛苦劳作之后,他们的长子,如约而至。
当太医诊出甘采儿有身孕时,她抱着兰亭舟又蹦又跳,又哭又笑。
兰亭舟搂着她,轻抚她后背,无奈道:“夫人,你轻点跳,还怀着身孕呢,别太激动。”
甘采儿瞬间安静下来,小心翼翼地扶着自己肚子坐下:“哦,我一时太高兴,忘形了。”
她轻抚着自己肚皮,小声地道:“儿呀,娘不是故意的,你可要好好的。这回娘定会万分小心,绝不让你再出任何意外。”
程嫣然死了,据说是兰亭舟杀的。这事在京都城内传得沸沸扬扬。
传言中说就因为夏季围猎时,郡主的马惊了兰亭舟的马,害他从马上摔下来,从此他便记恨在心。等他大权在握,而程嫣然又因谋逆之事受牵连时,他便向景和帝进了谗言,令旨前去亲自手将人杀了,以泄心头之恨。
于是,兰亭舟谦谦君子的形象,在一夜之间土崩瓦解。
他也从人人耳口传诵的芝兰玉树的高洁之人,变成了睚眦必报,心胸窄小的狠辣之辈。
之前他被得传有多风光,现在他就被说得有多卑劣。
因而,京都女子们的心碎了一地,对他曾有过的旖旎幻想全都荡然无存。毕竟,哪个少女的梦中情郎是动不动就要杀人的?
所以,前一世那些垂涎兰亭舟的门名贵女全没了。
“你故意让人传的?”甘采儿问。
“嗯。”兰亭舟点头。
“你就算想吓退那些上门提亲的人,也不能传杀人这样离谱的事呀。”
甘采儿很不满,她很爱惜兰亭舟的名声,比他自己都更爱惜。
“你是如何认为,我不会杀人的?”兰亭舟淡淡瞥她一眼。
“啊?!”
“你,你,你真的杀了程嫣然?!”甘采儿惊得直磕巴。
兰亭舟垂眸,打量着自己修长的手指,修长干净,骨节分明,带着一层薄茧。看上去,确实不像能拿刀杀人的样子。
“阿采,你忘了,我曾经常进山打猎。”兰亭舟淡淡道,“我杀过的猎物不少。人嘛,目前倒只有这一个。”
甘采儿震惊在原地。程嫣然竟真是他亲手杀的!
至此后,兰府再无媒人上门,甘采儿倒落了个清静。她现在最热衷的就两件事,一养胎,二做生意。
这个孩子如同前世一般,一点也不闹腾。若不是甘采儿一再向太医求证,她都怀疑其实自己压根就没怀孕。直到后来渐渐显怀之后,她才终于放下心来。
怀胎十月后,她顺利产下一名男孩,兰亭舟给他取名为:兰复之,意为复得之子。但甘采儿喜欢叫他宝儿,是她心尖上的宝贝儿。
兰复之长开之后极像兰亭舟,不能说一模一样,只能说别无二致。他们父子二人走在一起,简直就是一大一小两个拓版。
甘采儿稀罕得不行!
兰亭舟为成公孙睿的左膀右臂之后,其公务是越来越多,人也越来越忙,在府中的时间越发的少。所以,甘采儿一空闲下来,就可着兰复之薅。
她最喜欢的做的事,就是给兰复之添各式各样的衣服,恨不能一天能给他换八套。
“宝儿,你快来,这件月白色的小衫衫是店里才送来的,娘给你换上。”甘采儿兴致勃勃地招手。
“娘亲,宝儿身上这件也是才换上的。”两岁的兰复之板着小脸,严肃拒绝。
兰复之不仅长相像兰亭舟,性脾更是像。他自生下来就很少哭闹,总是乖乖的做自己的事。
这孩子极早慧,不到一岁半,他说话就已经很流利了。声音是软声软气的小奶音,可一张小脸却总板着,装做他爹那一本正经的模样,惹得甘采儿总爱逗他。直到把人逗得急了,才又抱起来哄。
“哎呀,你那身是早起时穿的,这都午后了,怎么能叫‘才换’呢?”
甘采儿不容分说,一把抓住正倒腾着小短腿往外跑的儿子,将他拎起来抱在怀里。然后,三下五除二的,“唰唰唰”几下就把他身上的衣服给扒了,又把新衣给他穿好。
甘采儿得意地打量着自己的战果,怀里粉雕玉琢般的儿子,简直活脱脱地就是一缩小版的兰亭舟。
她不由心情大好,捧起儿子白嫩嫩的小脸,就是一阵狂亲:“果然,还是穿月白色最好看!”
“娘亲,痒~~~”兰复之扭着身子,拼命地躲。
可他那一丁点儿的力气,哪里逃得出他娘的魔爪?没多一会儿,他脸上每一处,全被他娘亲了个遍,拧了个遍。
兰复之绷着小脸,两眼红红地坐在甘采儿怀里,任她蹂躏。
还是小红进来,才将他从甘采儿的魔爪下给解救了出来。
“小姐,你就别再亲了。小公子的脸都让你亲红了!”小红二话不说,将人从甘采儿怀中抱走。
小红此时梳着妇人发髻,她已于半年前成了亲,与前世不同的是,她没嫁给冯昭,而是嫁给了陆青宁手下的李川。陆青宁现在升任禁军大统领,李川是他辖下的一个都统。
这样很好,前世冯昭很早就死在北疆,小红年纪轻轻就守了寡,一生无子。
小红虽成了家,成了李川的正头娘子,但她舍不得甘采儿,不愿与甘采儿分开。甘采儿自然也舍不得她。
于是,甘采儿便出了三倍高价,将现在宅?旁边的宅子买下来,当做嫁妆送给了小红。
这样一来,李家与兰家就毗邻而居,小红每日有事无事,总要来甘采儿这里晃上几圈,聊聊天,顺便八卦一下。
这几日来,最让小红津津乐道的八卦,便是赵岑被休弃一事。
公孙奕的谋逆,所牵涉官员极广,公孙睿是杀了一批,贬了一批,也饶了一批。而赵岑的父亲赵山义,则是在被贬的那一批之中。他从正三品的礼部侍郎被贬为西南边陲一小小的五品知府。
赵岑自小锦衣玉食地长大,才不愿去那穷乡僻壤之地。于是,她便挖空心思做了一个局。在一场盛大的世家宴会上,与会的众人亲眼撞破裴璋与她在花园中苟且......
于是,在铺天的流言蜚语中,赵岑以闪电般的速度嫁进了裴家,成了裴璋的妻子。
其实,早在在赵山义被贬的那一刻,裴家就打算退掉这门亲事。所以,当赵岑耍手腕,逼得裴家不得不娶她时,裴家上下就没人给她好脸色。
只有裴璋还怜惜她,毕竟两人有从小到大的情分。只是赵家被贬之后,裴璋就成了她唯一的稻草,所以她将他抓得格外的紧。
但裴璋却不是一个能经起引诱的人。二人成婚没多久,裴母就放了几个俏丽俊秀的丫头进裴璋房里,接着一年不到,裴璋就连抬三个妾,其中二人有孕。
赵岑如同疯了般,有事没事打茬,整个院子被她搞得鸡飞狗跳,最后竟将有孕的两个小妾,都打杀了。
裴璋骂她是毒妇,蛇蝎心肠,然后将她休弃出府。
“小姐,你知道吗?听说赵岑一直没能怀上,是她婆婆裴夫人偷偷一直在她吃食中下了红花。”小红一边嗑瓜子,一边翘着腿八卦。
“所以说呢,这强拧的瓜,是真甜不了。她还不如随赵大人去任上,再怎么说她也是知府小姐,在地方上还是可以作威作福的。”
“你看原来那吴馨,不就过得挺好的?”小红感概着。
“吴馨最后不还是给自己作死了?”甘采儿一嗤,不屑一笑道,“我看这人呢,还是不能做孽太多,不然不管在哪里,都好不了。”
“对,小姐说得都对!”小红立马点头。
在她眼里,她家小姐说的做的,就没有不对的。
“对了,小姐,那她前世是不是也被休了?”小红忽问道,有些好奇。
“不知道。”甘采儿摇头,“前世这个时候摄政王还没倒台呢,她爹也没被贬。”
“后来我离开京都时,她才嫁入裴家没多久,还挺风光的,听说是过得不错。”
“再后来,我不是在北疆,就是被关在卫公国府里,也就没听说她最后到底怎么样了。”
“哈,那摄政王倒台后,她肯定也一样是被休了呗!”
“但凡对我家小姐不好的,全没好下场!”小红这番话说得掷地有声,义正辞严。
甘采儿笑着看了她一眼,无奈地摇摇头。是与不是,对她来说早已不重要了。
“怎么还小姐小姐的,你都是李家大娘子了,你再这么叫,也不怕跌了李都统的份儿。”甘采儿笑着嗔了她一句。
“嘁~~~,你本来就是我小姐,还不让人叫了?”小红哼了一声,冲她翻个白眼。
“别说我嫁人了,就是哪一日我当太上皇了,那你也是我家小姐!”
“你这死丫头,浑说些什么?!真是什么话都敢张口就来,也不怕给你家李川惹祸。”
甘采儿扑过去,抬手就捂小红的嘴。
小红嬉嬉哈哈笑着躲:“哎呀~~~,我不说就是了。”
甘采儿正待要拧一下小红的脸,却被一条短胖的,白嫩嫩的小手给档住了。
“娘亲,你不能欺负红姨。”兰复之虽是奶声奶气的,却板着小脸,气势十足。
“哈,你这小子,你哪只眼睛见我欺负她了?”甘采儿给气笑了。
“宝儿两只眼都看到了。”兰复之一本正经。
“哈哈哈,红姨真没白疼你!”小红乐得一把抱起兰复之,狠狠亲了两口。
“今儿,红姨就亲自下厨,给你做你最爱吃的桂花糕!”
一听有桂花糕吃,兰复之的小脸终于绷不住,瞬间乐开了花,两只眼睛亮晶晶的,盛放着光。
甘采儿默默地别过了脸。
不就是一盘桂花糕嘛,也能乐成这样?赶明儿她就去学!定要比小红做得更好!然后做个十盘八盘的,全放在这小子面前,让他冲她笑一次,才能一块!
甘采儿暗暗下定了决心。
于是,兰亭舟突然发现自己的夜宵,在很长一段时间内,变成了各式各样的,一言难尽的桂花糕。
当终于有一天,甘采儿端过来的桂花糕不再是灾难时,他便再也没桂花糕可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