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开始,大安城又热闹了起来。
城中正式修建禅让祭祀的祭坛。
与此同时,徐凤鸣、姜冕、秦川、林正阳以及戴跃麟等一众大臣聚在一处,开始着手整理修改法令条规。
启国现有的制度现在要涵盖整个神州,所以实行起来比起启国要麻烦很多,一众法令条规也需要更为细化、完善。
尽量规避潜在危险,避免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徐凤鸣和姜冕以及一众大臣忙得焦头烂额,连饭都顾不上吃。
结果一转头,看见姜黎跟苏仪两人每日卿卿我我腻在一处花前月下、风花雪月的。
郑琰心里十分不平衡,这段时间姜冕忙得跟个陀螺似的。
每日早上一睁眼就打仗似的泡在一堆文书里边,一泡就是一整天,晚上半夜三更才回去。
一回去沾枕头就睡,有时候郑琰伺候他洗漱,还没收拾好,他就先睡着了。
郑琰又心疼又生气,姜冕又实在太累,他有时候想做点什么都不行……
如此过了小半个月,郑琰终于受不了了,跑去找徐凤鸣告状。
徐凤鸣的状态跟姜冕差不多,每天回去沾枕头就睡,累得连想赵宁的时间都没有了。
这段时间不光他们累,身为国君的赵宁日子也不轻松。
这段日子要修改法令,要修建祭坛。
距离收复卫国已经快两年了,三郡老士族封地的百姓终于忍不住爆发了,这段时间正闹着要起义……要造反。
毕竟别的人土地都是自己的,况且现在三郡正是免赋税的时期。
别的老百姓都守着自家的田地,每年的收成都是他们自己的。
同样都是三郡老百姓,眼看着别人日子越过越好了,偏偏他们还过得是以前一样的生活,换成谁谁也不能忍。
其实……
他们能忍到现在,已经很厉害了。
赵宁每天都有批不完的文书,不但要关注法令进度,随时留意祭坛修建的进度,还要时刻留意三郡老百姓的动静。
他要让他们闹起来,但又不能要他们闹得太大。
毕竟现在大战初停,天下初定,若是现在让他们闹得太大,那很有可能会影响国家统一。
哦,还有燕国,燕国刚打下来,还要先想办法把燕国的局势稳定下来。
两人好久没碰面了,都忙得半死,连写信以寄相思之情的时间都没有。
徐凤鸣累得半死,连觉都没时间睡,连赵宁都没时间想。
结果姜黎跟苏仪居然在玩?!居然在玩?!
徐凤鸣心里也不平衡了,把姜黎跟苏仪也抓进来了。
开玩笑呢,大家都忙得要死,就你们玩,美得你!
于是姜黎跟苏仪也被迫忙起来了。
如此又过了一个月,法令修整好了,祭台也修建好了。
手上的事情忙完了,所有人都同时舒了口气。
休整过的法令被秦川捧着送进王宫,给赵宁盖王印。
徐凤鸣跟姜冕等人则各自回房,往榻上一躺,昏天黑地地睡了整整一天。
赵宁半夜三更还在挑灯熬夜批文书。
秦川捧着文书来,赵宁粗略扫过一眼,随手盖了个印,如此就算完成了。
现在万事俱备,等下月初三,禅让加冕仪式正式完成,就可以颁布法令了。
秦川见赵宁盖了印,行了个礼,要告退。
“国号和年号,”赵宁抬眸看了秦川一眼,说:“想好了吗?”
“还没有,”秦川说:“这段时间我们一直都在修整法令。”
“嗯,”赵宁若无其事地低头:“长离怎么样?”
秦川:“长离?”
赵宁挑了挑眉,做了个询问的表情。
“长离好是好,”秦川仔细思忖片刻:“只是……”
赵宁根本不给秦川说话的机会:“孤也觉得好,那就这么定了,国号长离,年号长乐。”
秦川明白了,赵宁这是早就打好主意了,今天晚上不是跟他商量来了,而是在通知他。
“是。”秦川见赵宁早有了主意,遂不再多言,于是行礼告退。
秦川走后,赵宁又坐了一会儿,终于再也坐不住了。
趁着夜色潜去了徐府。
赵宁趁着夜色潜进徐凤鸣房间,徐凤鸣累得很了,已经睡熟了。
赵宁没舍得弄醒他,在他嘴角上亲了一口,轻手轻脚把徐凤鸣抱在怀里睡了。
第二天徐凤鸣醒的时候,就看见躺在身边的赵宁。
“你怎么来了?”徐凤鸣推了推赵宁:“你的事忙完了?”
“没有。”赵宁眼都没睁,把徐凤鸣抱在怀里继续睡。
徐凤鸣:“那你跑出来干什么?”
赵宁:“……”
赵宁睁开眼看了徐凤鸣一眼,那眼神很是幽怨。
他都想死徐凤鸣了,结果他一门心思只关心国事。
“……”徐凤鸣见他那眼神,也觉得自己似乎有点不近人情了,于是改口道:“累吗?”
赵宁的面色终于好看了点:“不累。”
说罢,他又将徐凤鸣抱在怀里继续睡。
太子姬玟即将在大安城举行禅让仪式,亲自为下一任王加冕的消息不胫而走。
不出半个月,已经插满了翅膀,飞遍了整个神州。
有不少文人雅士慕名而来凑热闹。
当然,凑热闹的这些人当中,自然是不乏自诩心有乾坤,但却怀才不遇,抱着来大安城碰运气的人。
毕竟加冕仪式是震荡天下的大事,机会肯定会比平时大得多。
整个大安城人满为患,热闹非凡,放眼望去人头攒动,目光所及之处全都是人。
这一群人的到来,很是拉动了一番大安城的经济发展。
这段时间,大安城的酒肆茶馆,以及客栈全部人满为患。
各个开酒肆茶馆,以及客栈的人都狠狠赚了一笔。
齐言之跟尹绍之带着塞北各族首领也来大安城凑热闹了。
齐言之跟尹绍之毫不客气地住进了徐府,白日里还特意去大安城逛了逛。
“几个月不来,”尹绍之走在街道上,看着四处都是人头:“大安城热闹了不少了。”
“新王即将加冕,”齐言之说:“自然有不少人来凑热闹,绍之,你看,这些人大多都是读书人。”
尹绍之侧头看着徐凤鸣:“凤鸣,我看些人大多都是抱着大展抱负的心来的,其中肯定不乏有雄才伟略的人。
现在天下初定,正是需要人才的时候,凤鸣兄可千万别让明珠蒙尘啊。”
“绍之放心,”徐凤鸣笑道:“赵宁都安排好了。”
“正是呢。”姜冕跟郑琰并排而行:“这段时间秦大人家的门槛都快被踏破了。
赵兄和凤鸣兄也是,总逮着一只羊薅羊毛。
我若是秦大人,绝对撂挑子不干了。”
众人:“……”
徐凤鸣听他这么说,侧头看他,似笑非笑道:“子敬所言有理,那么我跟赵宁说一声,让你去替他?”
姜冕:“……”
郑琰一听,忙把姜冕往怀里一拨,急道:“公子,你别听殿下胡说!”
几日后,到了加冕仪式举行这日。
大安城万人空巷,祭台下围满了人。
不但禁军全体出动维持秩序,孟案还特意派出精兵,以免发生意外。
赵宁跟姜黎一人一身王袍,在百姓的注目下登上高台。
赵宁一身玄色王袍,姜黎则是一身青色王袍。
两人头戴王冠,伫立于高台之上,整个人沐浴在光里。
高台下寂静无声,全是人,禁军和士兵尽忠职守地守在祭台边。
徐凤鸣等一众大臣跪在祭坛下,姜冕和一头白发的苏仪站在人群中。
苏仪抬眸,静静望着高台上的姜黎。
高台上,奉常神情端庄肃穆,念诵着吉语。
姜黎和赵宁各自手持长香,祭拜天地。
语毕,奉常手持托盘,托盘上是一副纯金打造的王冠。
姜黎整个人浸在光里,他头戴王冠,一身青色王袍,脸上那具精美繁复的面具在阳光下熠熠生辉,使得他整个人都在发光。
赵宁一身玄色王袍,跪在台中,他腰身笔挺,犹如山峦,王袍上以金线绣的暗纹在阳光下波光粼粼,犹如万顷海水荡漾。
姜黎摘下赵宁头上的王冠,放在一名内侍手上的托盘内。
内侍弓着身,端着托盘退至一旁。
姜黎拿起奉常捧着的王冠,戴在赵宁头上,至此,加冕算是完成了。
姜黎完成加冕仪式,退到一旁,赵宁起身开始念祭词。
高台下的百姓有点躁动,士兵们犹如一尊尊雕塑,手持武器,漠然无声地组成一个包围圈。
徐凤鸣跪在一众大臣中抬头,从他这个角度看,只能看到赵宁宽阔坚挺,犹如山脊一般的背脊。
赵宁声音低沉,语气不疾不徐,语调抑扬顿挫。
他声音不大,却带着独属于君王的威严和气势,准确无误地传入了在场所有人耳中。
徐凤鸣耳边萦绕着熟悉的声音,他目不转睛地看着赵宁。
这一刹那,徐凤鸣忽然很感慨。
当初在安阳城求学的他从来没想过,自己有朝一日,能跟赵宁亲手结束这场乱世。
恍惚间,时间仿佛过去了很久。
遥想在安阳城的日子,徐凤鸣觉得那像是上辈子的记忆了。
赵宁王袍上的暗纹反射着光,不知道是光线的原因,还是自己迎着光盯着赵宁看得太久可。
他忽然发现,自己竟然看不太真切赵宁的模样,
徐凤鸣有点愣神。
耳边突然响起震耳欲聋的朝拜之声。
赵宁已经念完祭词,面朝文武百官和百姓。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
所有百姓和大臣纷纷行稽首礼,跪伏在地,朝拜天子。
“吾王盛世,千秋万代,万世其昌!”
“天子万安!”
徐凤鸣猛地回过神来,跟着众人一起跪拜天子。
“天子万安!”
“天子万安!”
赵宁神色冷淡,站在高台上,一眼,便在一众大臣中找到了徐凤鸣的身影。
赵宁跟高台下的徐凤鸣四目相对,两人相隔几十米,都不能准确地看清楚对方的面容。
但这一刻,徐凤鸣却福至心灵,似乎读懂了赵宁未曾宣之于口的话。
这个江山,有我的一半,也有你的一半。
是年春,太子姬玟祭祀天地神灵,代表大晋,正式将王位禅让给赵宁。
至此,延续了七百多年的大晋王朝终于正式落下帷幕,成为了历史。
新的朝代开始了。
赵宁正式登基成为神州大地的王,改国号为长离,年号长乐。
普天同庆,举国欢呼,老百姓欢欣鼓舞。
他们高兴,是因为新的朝代要来了。
他们见证了历史的转折。
长乐元年春,天子颁布法令,废除分封,推行郡县制。
郡县制的实施确立了中央集权的特征,明确了行政区划和职权体系,从而加强了中央对地方的控制力度和集中度。
这种制度促进了中央集权的发展,并为后世的政治制度奠定了基础。
至此,历朝历代,延续了几千年的分封时代,正式随着郡县制的实行结束。
分封制,跟随着大晋一起,成为了历史,成为了历史上浓墨重彩的一笔。
整个长离国,共设二十九郡,郡下设县,由中央派出官员,委任官员掌管,郡下方,分别是县、乡、亭、里。
是年夏,天子发诏书,收回楚国国君封王印绶,罢黜楚王诸侯王位,将楚国设为四个郡,分别是九章、豫江、云海、江淮。
禅让加冕当天,赵宁宴请百官。
筵席散时,已经三更了。
徐凤鸣今夜喝醉了,是赵宁把他抱回后宫寝殿的。
天子遣退一众内侍和侍女,亲自挽起袖子,伺候徐大人洗漱。
等洗漱完后,赵宁抱着徐凤鸣,躺在榻上。
赵宁没说话,安静地盯着徐凤鸣看。
徐凤鸣双颊绯红,一双眼睛雾气弥漫,眼尾猩红,看向赵宁那眼神,带着醉酒后的迷离。
“看什么?”徐凤鸣躺在赵宁身下没动,问赵宁。
“看你。”赵宁说,他眸色温柔,蕴藏着无尽的柔情。
徐凤鸣:“你每天看,都没看够?”
赵宁:“一辈子都看不够。”
“你这嘴是越来越油嘴滑舌了。”徐凤鸣笑了起来。
他醉态尽显,笑起来时带着点憨态,不像他平日里那恬淡疏阔、云淡风轻的模样,倒有几分小孩子的模样。
“赵宁,我们终于成功了。”徐凤鸣笑着笑着,忽然感慨起来:“这一切像梦一样,我现在都还有点不在状态……”
徐凤鸣仿佛置身梦中,直到现在,他都还有点不敢相信,他们真的结束了这场乱世。
“不是梦,”赵宁说:“你做到了,凤鸣,你是这整个国家的恩人。”
“别这么说……”徐凤鸣有点不好意思:“这一切是大家努力的结果。
有你,有子敬和郑琰,有言之、绍之,以及塞北各族的首领,还有朝中的各位大臣。
还有欧阳先生和闵相……”
徐凤鸣说到这里,想起闵先生和欧阳先生的下场,不由地叹了一口气。
“闵先生和欧阳先生做了这么多事,当初他推行法令实行改革的制度,”徐凤鸣不无钦佩道:“更是为我们如今跳出分封,拢聚政权,将权力集中在中央奠定了基础。
老实说,如果不是他当初的改革,给了姜兄启发,姜兄或许想不出这么精妙绝伦的办法。
我们如今或许仍然跳不出分封的怪圈。”
“嗯,”赵宁说:“闵叔确实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
“唉——只可惜,他竟然落得如此下场。”徐凤鸣长叹一声,内心五味杂陈:“我都不知道,我现在是什么感想。
毕竟当初……是他让郑琰去洛阳企图带走姜兄的,也是他下的命令,带不走就灭口……
苏兄找他报仇无可厚非。
虽然姜兄没事,可当初我们被冲出安阳城,若是没遇到南衡先生的话,那姜兄恐怕早就已经……”
“这是因果,”赵宁说:“他当初种下了因,就注定了他会有这个结果,不管怎么说,姜黎是无辜的。”
是啊,不管怎么说,姜黎是无辜的。
他是大晋的太子。
胆敢对太子动手,那他就得做好死的准备。
徐凤鸣:“我知道,我就是……唉,算了。”
徐凤鸣内心很清楚,杀人偿命,天经地义,他可还是忍不住为闵先生的死惋惜。
他总觉得,他那样的人物,不该死于这种情况。
其实别说苏仪,他当初也恨不得杀了闵先生给姜黎报仇。
只是因为赵宁,他最终还是选择不作为。
闵先生于赵宁有教养之恩,两人的关系像是师徒,但也像父子。
尽管赵宁从来没说,但徐凤鸣一直都很了解赵宁。
赵宁是个重感情的人,徐凤鸣很清楚,一旦他杀了闵先生,那他跟赵宁这辈子注定都会是仇人。
当初燕平说徐凤鸣这样的人,应该不拘于小情小爱。
但其实他说错了,他是拘泥于这种感情的。
他有时候甚至会为了赵宁,为了自己的一己之私,选择漠视,或者刻意忽略一些事情。
闵先生就是很好的例子。
他因为知道赵宁跟闵先生的关系,所以从来没打算杀闵先生报仇。
相反,他反而在得知赵宁是启国王子后,竟然还愿意跟闵先生合作。
徐凤鸣一想到这里,又觉得自己对不起姜黎。
其实,也不怪苏仪要杀了他给姜黎报仇。
如果让他跟苏仪易地而处,他恐怕不会比苏仪好到哪里去,甚至有可能比苏仪更偏执、更过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