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国兴不算高大,但好歹也是个老爷们。
可这会儿就跟狗一样跪地上,让他城里的老婆岳秀秀一个耳光接着一个耳光,打的鼻子都出血了,却不敢有一声怨言,反而嘴里不停的道歉。
“老婆是我没用,是我没用……”
“你是够没用的了,还大学生呢?我呸……还以为你能有啥大出息呢,结果就这副德行,还得靠我娘家过日子……”
“老婆你别说了,我以后好好上班,尽量多挣点奖金!你别说了!”
“咋滴,你还有自尊心?被你之前那个农村丑八怪老婆欺负成那样,你还有自尊心了?李国兴你咋不直接死了算了!猪场里的公猪都比你活着有用!”
岳秀秀的话,恶毒至极,即便我知道李国兴不算个好东西,也都有点看不下眼儿了。
周林面对这种废物跟泼妇的场面,更是不适应。
“小婉,咱们去林子里看看有没有蘑菇吧!”
“这季节树叶子都快掉光了,哪来的蘑菇!周林,你放心我不过去,就是想看看热闹。”
我小声说着,轻轻拍拍周林的胳膊。
周林心领神会,也没再说话,然后就一起陪我看那对可恶男女的狗血大戏。
可能是岳秀秀最后那句话,真的戳到了李国兴的底线。
他擦擦鼻子上的血,猛的推了岳秀秀一下,然后踉踉跄跄的从地上起身。
“我是没用的公猪,那你是什么?不下蛋的母鸡吗?”
岳秀秀做梦也没想到,她面前这个倒插门的男人,竟然敢指着鼻子骂她。
她一时气不过,伸手又在李国兴脸上挠了几把。
霎时间,李国兴就被挠成了大花脸。
也是忍不下去了吧,他伸手一巴掌狠狠呼在岳秀秀脸上,他不强壮也是个男人,岳秀秀那小身板哪里扛得住这一打。
啪叽,她一屁股坐地上,然后就朝不远处的面包车嗷嗷喊。
“哥,快来啊,你妹妹要被这畜生打死了……”
车上人听到她的声音,之后两个五大三粗的男人下车,朝这边走过来。
李国兴知道,他打不过那俩牲口大舅子,现在求饶也不赶趟了,干脆就破罐破摔了。
他上前照岳秀秀脸狠踹一脚。
“岳秀秀你这个母老虎,我忍你很久了!”
“李国兴你这个狼心狗肺的,你忘恩负义,要不是我家给你解决了户口问题,你现在户口早就被打回农村了!”
“那你呢?你还说你爸是厂长呢?结果呢?一个车间小组长,你也骗了我!”
这俩人翻脸厮杀,我这看热闹的看了半天,也算看明白了。
从前我只觉得,李国兴对我的抛弃,除了嫌弃我丑更多是被城里花花世界迷了眼,觉得娶城里人有面子。
可如今看来,他跟岳秀秀根本就是各有所图,豺狼配虎豹。
李国兴大学毕业,为了户口不被打回农村,最直接的办法就是找个城里人结婚,其实很多女人都是这么干的,青山村张家姑娘,就是靠结婚变成了城里户口。
可人家是女孩儿,嫁人迁户口没啥毛病,李国兴这个大老爷们儿,为了户口不惜倒插门。
然后岳秀秀也不是省油的灯,明明是个胡同串子,没啥文化,偏偏装干部子弟。
这俩一个图户口一个图学历,就这么连唬带懵的搞到了一起。
岳秀秀以为李国兴是大学生,未来会有出息,可大学生也不是万能的,工资比人高不了多少,然后她们家就把主意打到李国兴老家的房子跟地上。
这就有了之后,李国兴一次次回来闹的狗血场面。
情况应该大致就这么个情况,我神游的时候,岳秀秀那俩哥已经跑过来。
“好你个废物,敢打我妹妹,看我们今天不打死你……”
好一顿拳头,好一顿炮脚。
一开始李国兴还嘴硬,可后来被打的太惨,啥怂话都说了,却还是让人像狗一样欺负。
周林我俩互相看看,谁也没动弹。
这事儿放旁人,哪怕是不认识的人,我跟周林都不至于冷眼旁观。
可那人是李国兴,那个狼心狗肺的东西。
我对他谈不上多恨,因为他不配,但也实在可怜不起来。
他现在这副可怜巴巴的模样,也是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李国兴自己种下的因,他自己品尝恶果,就让他城里的好媳妇儿大舅子,好好教教他,什么叫恶人自有恶人磨。
那俩牲口大哥打的满头大汗,岳秀秀才让他俩停手。
“行了哥,差不多得了,这要是打死了,下个月可没人给咱家交工资了!他入赘拿了城里户口,就该为咱家做牛做马,不能让牛马残了不是?”
“妹妹你说的对!”
当牛做马!
这词儿听着好熟悉,曾经的我不就是给老李家当牛做马,如今李国兴这个大学生毕业,却给岳秀秀一家当牛做马,这真是应了那俩字‘报应’。
那兄妹三个临走时,二大舅子,在李国兴身上狠狠啐了一口。
“妹夫,好好反省!大舅哥我会送你一个纯木头的搓衣板,哈哈哈……”
这话伤害性不大,侮辱性极强。
李国兴恨不得起来撕了他那二大舅子,可他这会儿浑身是伤,像条没骨头的狗,躺在地上动弹不得。
面包车开走了,李国兴也缓了缓从地上坐起来。
他余光扫到不远处的周林跟我。
这个时候,他不想有人看到,更不希望看到他凄惨丢人模样的,是我跟周林。
“你们笑话看够没有!看够了就走!”李国兴气急败坏的冲我跟周林嚷嚷。
刚刚被岳家兄妹打的尿裤子,这会儿却跑我这硬气,我也不惯着他。
“没看够!咋地?桥是你家的,道是你家的?”
被我这一怼,李国兴青筋暴起,但很快又像泄了气的皮球,整个人瘫软的靠在桥头的石头上。
“呵呵,我李国兴竟然沦落到要被你唐婉看笑话,真是个笑话!”
“哼,你早就是笑话了,从你考上大学不管你妈死活,你就已经是了!”
“我就是想在城里混出个样子?”
“混出样子?靠倒插门吗?”
“唐婉你懂个屁,你知道在城里混有多难?我虽然是大学生,可没有城里户口,人家还当我是农村人,永远瞧不起我!”
“那你现在有城里户口,人家就瞧得起你了?李国兴,你别自欺欺人了!别人瞧不瞧得起你,跟你是啥户口没关系,跟你自己为人处世有关系!你一心想走捷径,却碰到一伙比你心思更歹毒的,你说别人瞧不起你是农村出来的,殊不知最瞧不起那农村户口的,就是你自己!你自己都瞧不起自己,谁能瞧得起你?”
我也不知道,自己为啥要跟这人渣说这些。
或许我不是想对李国兴说什么,是想对那些瞧不起自己的人说。
别人瞧不瞧得起不重要,重要是得自己瞧得起自己,只要自强,不管你在农村还是城里,在哪腰杆都是硬的。
我说完,就拉着周林走了。
李国兴看着我俩远去的背影,心里必定不是滋味。
我跟他曾经是名义上的夫妻,他却没有一秒钟瞧得起我,可现在我这个被他看不起的丑八怪过的挺好,还有了周林这样的男人,而他这个所谓的大学生天之骄子,却成了人人笑话的废物。
突然,我听到身后一声如狼嚎般的嘶吼。
“我会混出个人样!唐婉我会让你瞧得起我!”
这句话,该是我认识李国兴之后,说的最有骨气的一句话。
他其实没必要跟我说,因为我从来没有瞧不起他,我压根就没瞧他。
我的心里眼里,就只有周林,除了他谁也容不下。
回家的最后 一段路,我扯着周林的胳膊,脸贴在上面有感而发。
“周林,你说这男人女人真的挺玄妙的!李国兴跟岳秀秀虽然都不是啥好人,可好歹一张床上睡过,一张桌上吃饭,咋就成了这副德行!”
周林停下脚步,摸摸我的头“傻小婉!他们从一开始就各怀鬼胎,根儿就是烂的,咋好的了?”
他说他们各怀鬼胎,让我这思绪莫名的乱窜,竟然想到自己最初的样子。
那时候,我跟周林也不认识,就因为觉得他长的好,就选了他钻进他的屋子,我那样是不是也算没安好心,是不是也算怀着鬼胎。
“那我……”
我正要说下去,周林食指轻轻摁在我嘴唇上。
“又胡思乱想了吧!咱们可不一样!跟他们完全不一样!小婉你想过占我便宜吗?想过害我吗?”
我摇摇头“没有!”
当然身体上的便宜不算吧?我说过除了身体上占他便宜,其他都不占。
周林笑笑,捧着我的脸“那不就对了!”
我俩互相看着,秋天下午的阳光很晒,几乎晃的我睁不开眼。
但我还是努力让自己睁眼,然后问出那句“那你呢?咱俩最开始你心里在想啥?”
周林好像想到什么,看着我沉默片刻后开口“这是上天赐给我的机会!”
“啊?啥意思啊!”我晕,这答案说跟没说一样。
可我再问,他却什么都不肯说,只是笑的像隔壁养了八年的老猫一样狡猾。
“现在不告诉你!以后告诉你!”
他说完就跑了,他跑我就在后面追,不远处院子里大黑听到我俩的声音,一蹿从墙头蹦出来,一男一女一狗,这幸福样子,好像一幅生动的画卷。
好温馨,好幸福,这些于我唐婉而言多珍贵。
多想时间静止,静止在我与周林幸福的某一刻,哪怕我像神话传说中那样变成石头,不能说不能动,那也是幸福的永恒。
可那些都是我的臆想,世界不会为任何人停止转动,就像春天万物复苏,秋天万物凋零,周而复始就是人生。
而我的人生,看的到秋天收获,却再难看到下一个春天的耕耘。
想到这,我的心就莫名的酸,然后从身后抱住周林,脸紧紧贴在他后背上。
“小婉……”
“别动,周林你别动,让我抱会儿!我就想这么抱你一会儿!”
周丽像我要求的,一动没动,但很快,他背后潮湿,马上察觉不对劲。
“小婉你咋了?咋哭了?你有啥事儿跟我说,我说了,我是你的天,天塌了我给你挡着!”
我的眼泪像是能刺痛他的神经,他身体僵硬颤抖,明明哭的是我,却好像在他身上重创。
我摇头,擦擦眼泪“没事,可能就是干活儿累的,这活儿真累,真的好累呀!”
“累就不干了!”
“那怎么行?我辛辛苦苦种的!”
“我知道!小婉你放心,我会给你托底,你的一切我都会安排的明明白白!”
我说我累了,不过是掩饰我那些眼泪的借口。
可谁知这男人却当真的,之后的两天就愣没让我下地。
他自己倒是偶尔出去,不过也不是下地干活儿,是骑摩托去镇里买东西。
鱼呀,肉呀,青菜水果,每样都买好多,摆在我家炕上都没地方坐了。
“周林,你买这些,咱也吃不了啊!败家男人!”
“咋吃不了?可以给妈妈姐姐们送些啊!”
“谁让你叫的?”
“咋不能叫,你是我媳妇儿,你的妈妈姐姐,不就是我的妈妈姐姐!等地里的活儿完事儿,我就陪你去看她们。”
周林笑眯眯的,可我却是一脸狐疑。
“得咱们去,恐怕这些糕点果子都成干儿了。咱都两天没下地了,这活儿猴年马月能完事儿啊!”
“不慌不慌,我说过的,有我呢!一切都不是问题!”
周林笑的像个狡猾老猫,然后身子一栽,把我扑倒在炕上。
“周林,别闹!”
“小婉,我这么好,是不是该给点奖励!”
我故意装糊涂“啥奖励,我可不知道!”
他笑笑,在我唇边一吻“明知故问,看我不收拾你!”
那之后,我俩叽叽嘎嘎的笑, 就像个大小孩儿。
这是属于我俩的日常,连晚饭都没做,就互相抱着卿卿我我腻也腻不够。
我都不知道我是几点睡着的,炕是周林铺的,我是被他抱进被窝的。
这一夜,连梦都是美的。
只是这一觉醒来,枕边却空空如也。
我拖着浑身酸痛的身体,从炕上爬起来,伸了个懒腰穿鞋下地。
这时候,却听到院子里嘈杂的人声,还有四轮子拖拉机蹦蹦蹦的声音。
我走出屋子,推开房门。
眼前的一切,惊的我下巴都要掉了。
“老天爷,这……这什么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