副书记办公室里,气氛有些凝滞。
陈栋端着水杯喝茶,从甘翰文那里得来的龙井质量不错,显然不是凡品。
他好整以暇,张文斌就有些如坐针毡。
沉默良久,张文斌终于说话了。
“陈书记,是我不好,一时想不开,您大人不记小人过,别跟我一般见识。”
陈栋放下茶杯,“这都不是问题,我就是想知道,到底是因为什么呢?”
人与人之间,没有无缘无故的好,也没有无缘无故的坏。
他可以不问,张文斌也可以不说,但陈栋还是想化干戈为玉帛,想要把工作干好,把朋友搞得多多的,才是上上之策。
“我跟那个王俊,是亲戚……”张文斌话说一半,脸就红了起来。
陈栋明白过来,王俊被开除公职,王松饮恨清江官场,张文斌靠山倒了,所以没有提拔起来,连带着开始恨上了自己。
他好气又好笑,却也见怪不怪,小地方的人,格局胸怀就是打不开,这倒也很正常。
陈栋说了些官话套话,又点了点姜部长昨天的深意,在他心里,张文斌的政治生涯已经结束了。
倒不是陈栋会为难他,而是张文斌跟王俊是这样的关系,又这么不懂得审时度势,只要周俊辉还在清江,他就没有出头之日。
张文斌和王俊之间的亲戚关系,组织上明显是掌握的,如今看来,姜皓宇那番话,只怕就另有所指。
没人相信张文斌这么做只是出于私愤,所有人只会觉得,张文斌是受了王家兄弟鼓动才会如此。
张文斌四十来岁,政治上却这么不成熟,就算陈栋不为难他,他也走不远了。
安抚了一番张文斌,两人算是达成和解,陈栋初来乍到,组织工作还要张文斌负责,他也不想多生枝节。
陈栋将张文斌送到门口,屋里转了一圈,随即重新出门去卫生间。
正对着楼梯口是间大办公室,里面组宣和工会在一起办公,房门虚掩着,里面的说话声,陈栋路过时就听得一清二楚。
“咋说了?没把你怎么样吧?”
“少打听,陈书记能当上领导,肯定是有水平的!”
“切,斌哥,昨天你可不是这么说的!”
“闭嘴吧你!唯恐天下不乱是吧?”
陈栋毫不停留,让人看见他偷听,那可就是个大笑话了。
团委书记的职位由农技中心的一名事业编年轻干部接任,名叫郑威,比陈栋大两岁,是镇上司法所长的儿子,父子两人在一个单位,也算是一桩趣事。
老郑连副科级都不是,说是司法所长,其实也就那么回事,儿子考了乡镇的事业编,他护上一程,也就准备退居二线了,倒是不牵扯回避不回避。
两天时间,陈栋对分管战线都进行了谈话,新官上任三把火,他还没打算好从哪里开始烧起。
对于御下,他颇有心得,乡镇干部所追求的,不外乎成绩、利益、关系这几样,满足一个或几个,就能收买人心。
陈栋顶着省纪委选调生的光环,提拔又这么迅速,没人想不开跟他过不去。
像张文斌这么幼稚的,不会有第二个。
成绩更好办,他有县里领导大力支持,吴启明又对他器重有加,成绩不是问题。
至于那点蝇头小利,陈栋打算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乡镇工作本就平淡如水,稀里糊涂,一个多星期就这么过去了。
但陈栋知道,平淡只是暂时的,风波很快就会到来。
果不其然,周四的晚上,陈栋刚吃完饭回到办公室,就接到了吴启明的电话。
电话里,吴启明气急败坏问陈栋:“怎么搞的!刘鸣玉又去上访了?”
陈栋一头雾水,“刘鸣玉是谁?去哪儿上访了?”
“东光村的刘鸣玉!上访户!不是让你管信访么!”
陈栋心中腹诽,我才上任一个星期,我管个屁的信访,但他肯定不会直说,当即说道:“吴书记,我先了解一下情况,马上跟你汇报。”
“别了解了,人在省纪委呢!你不是认识省纪委的人吗?抓紧出发,去省里接人!”
“车我安排好了,一会儿就到镇上接你!”
吴启明的话不容置疑,他跟陈栋向来不会藏着掖着,这会儿火烧眉毛,更是一点都不客气。
正常也是,县处级领导,又是县委常委,这样的脾气才合理。
陈栋放下电话,心说省纪委我也不知道大门朝哪儿开,你找我,我找谁去啊?
他灵机一动,想到了一个人。
“喂,姐,干嘛呢?”
电话那头,祝瑾刚洗了个澡准备对付一口挂面条,“没啥事儿,县委常委会刚散,才到家,咋的了?”
陈栋说了原委,“省纪委信访室,姐你有没有熟人?”
祝瑾笑了,“姐姐我哪儿没有熟人?像你呢?跟个木头桩子似的不会说话!”
陈栋无奈,心说谁能跟你一样,嘴跟抹了蜜似的,三教九流贩夫走卒都能处成铁哥们儿好朋友?
“那姐你帮我打个电话?”
“打什么电话啊,这玩意打电话不能管用,你不是得去省城么?你来接我,直接走高速,也不耽误事儿。”
陈栋大喜过望,“姐你能亲自去一趟,那自然就最好了!”
祝瑾笑道:“谁让我是你姐了,带你去一次,认认门,以后你少不了去省纪委信访室提人。”
放下电话,不久车就到了,陈栋指示司机直奔江源。
到了祝瑾家楼下,看着一身套裙的祝瑾,陈栋就有些憋不住笑。
祝瑾坐到索纳塔的后座,看着陈栋,没好气给了他一拳,“你笑啥?”
“姐你现在打扮都这么正式吗?”
“当镇长了,不比在纪委了,肯定得正式一些。”
“怎么样,我新买的,好看吧?”祝瑾有些得意。
“姐你穿啥都好看!”有司机在,陈栋不好多说什么,只是说起了此行根由:“我们乡镇有个去省纪委缠访的,我这刚接手,还一头雾水呢,就得掺和这个事儿。”
祝瑾撇撇嘴,“不说我还不生气,你都提拔副书记了,啥时候请客啊?”
陈栋赶忙堆起笑脸:“今晚到省城,我就请你吃饭!”
“这还差不多!”祝瑾凑上前来,拍拍陈栋肩膀,“五级副书记管信访,这是国家的大政方针,你干这个岗位,就该负这个责,没啥好说的。”
幽香扑鼻,陈栋点了点头,“我也不是抱怨,只不过是还没进入角色,就上来这么一份大礼,真是意想不到。”
“挺好,不比一天天闲着的好?”祝瑾向后靠去,开始闭目养神,“我都后悔了,不当这个镇长好了,一天天闲的,浑身酸痛。”
“姐,你这样可就有点凡尔赛了。”
祝瑾嘀咕道:“你可是不知道,这一天天的,上顿陪,下顿陪,我估计早晚我得陪出胃下垂。”
“对了,姐我还不知道,你在哪个镇当镇长呢?”
“就在新兴镇呀!”
“新兴镇?”陈栋猛然回头,“那不跟我们林关镇接壤么?”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