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
伍天锡惊愕之余,忍不住脱口惊呼出声。
夏皇微微抬起手,轻轻点了点头,旋即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示意众人保持安静。
随后,他快步向着杨林等人所在之处走来。
杨林赶忙疾步上前迎接,满脸疑惑与惊诧:“陛下怎会在此处?”
夏皇嘴角上扬,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
“皇叔莫不是忘了,龙撵上之事还没有商议完。”
杨林先是一愣,脑海中瞬间闪过龙辇上的种种情形与对话。
旋即回过神来,赶忙低声道:“天寒地冻,陛下还请随我进入宅邸详说。”
言罢,他侧身迎着夏皇进入宅邸。
就在踏入宅邸的瞬间,杨林头也不回,语气冷峻地命令道:
“伍云召,伍天锡,守好府门,擅自靠近者,就地格杀!”
伍氏兄弟神色一怔,他们深知此事非同小可,当下也不敢多问,毫不犹豫地当即提起武器,如两尊门神般守在府门前,目光警惕地扫视着四周,不放过任何一丝风吹草动。
进入宅邸后,杨林本打算依照君臣之礼将夏皇迎入正厅房间,哪曾想夏皇却在此时伸出手,一把拉住了他。
“陛下?”
杨林面露疑惑之色,轻声问道。
夏皇轻轻摇了摇头,目光中透着一丝急切:“皇叔,我时间不多,就在此处详说吧。”
杨林虽然心中满是不解,但见夏皇如此神色,也不敢再多言语,只是默默地点了点头,然后毕恭毕敬地将夏皇带到院落中的一处亭子下。
此处虽在户外,但相对隐蔽,且可观察四周动静。
“陛下怎么深夜独自前来,若是遇到危险该如何是好?”
杨林仍难掩担忧地问道。
夏皇却并未直接回答,而是露出一抹神秘莫测的笑容,轻声吐出两个字:“一剑。”
话音未落,只见房檐上仿若一道黑色闪电划过,紧接着忽的落下一道身影,其身姿轻盈飘逸,仿若一片羽毛般飘然落下,且落地无声,仿若鬼魅。
杨林不禁瞳孔微睁,心中满是震惊,细细打量此人。
只见其身着黑色劲衣,全身散发着一股冷峻肃杀之气。
面上戴着一只造型狰狞的厉鬼面具,只露出一双透着寒光的眼眸。
腰间醒目地挎着一长一短两支剑,剑柄处隐隐有暗光流动,显然并非寻常兵器。
“陛下。”
那道黑影落地后,从面具后传出一阵沙哑低沉的声音,恭敬地向夏皇行礼。
夏皇摆了摆手,示意其退下。
那人微微颔首,脚尖轻点地面,身形仿若飞燕掠水,两三步便凌空而起,再次消失于房檐之上。
整个过程快如闪电,且除却那一声“陛下”,竟然未发出一点多余的声音,其隐匿功夫与身手之高,着实令人咋舌。
要知道伍云召、伍天锡可是久经沙场、经验丰富的战将,他们的警觉性与感知能力远超常人,寻常之人莫说靠近,便是在数丈之外便会被察觉。
可在他们的护卫之下,此人竟然还能如此杳无声息地靠近,这等身手与隐匿功夫,着实令人惊叹。
杨林看着夏皇,不禁由衷地赞叹道:“陛下好手段。这等高手,实乃罕见。”
夏皇轻笑两声,似是有意试探,问道:“皇叔就不好奇,他是何人?”
杨林摇了摇头,神色平静,不卑不亢地说道:“陛下若想告知,自会告知。我只知陛下安危有所保障即可。”
夏皇闻言没有搭话,伸出手指,有节奏地不断敲击在石桌上,发出“噔”“噔”“噔”的闷响,似在思索,又似在酝酿着什么。
“皇叔就不怕朕是来刺杀皇叔的?”
良久未开口,夏皇再度开口,语出惊人,目光紧紧地盯着杨林,似要从他的表情中探寻出一丝破绽。
杨林却仿佛没有听到一般,没有丝毫反应,只是淡笑道:“陛下醉了。”
夏皇自顾自道:“皇叔随先帝南征北战,最终却只能镇守北境三洲那苦寒之地,果真没有不满?”
“皇叔屡次退却蛮族,这份功绩又岂能让朕心安?”
“皇叔麾下十数万镇北军,又岂能让皇叔固守北境?”
……
“皇叔,果真不怕朕是来刺杀皇叔的?”
夏皇停顿一瞬,再度重复了先前那句话。
杨林却依旧淡然,回答道:“陛下不是来刺杀老臣的。”
夏皇眉头微挑,疑惑不解地问道:“这是为何?
”杨林扶了扶胡须,镇定自若地笑道:
“陛下若想刺杀老臣,又何必亲临此地。况且,陛下若想除掉老臣,一道旨意即可,老臣自会赴死。何需刺杀。”
“皇叔……”
夏皇双眼微微动容,忍不住轻轻唤了一声。
杨林起身,轻轻拍落夏皇身上的积雪,笑道:“陛下已经不是初登王位的陛下,有自己的道路要走,若不需要老臣,臣自会离去。”
“皇叔……”
夏皇的声音微微颤抖,再度轻唤一声,脸上似笑非笑,满是复杂的神情,缓缓说道:
“皇叔依旧是当初那个刚正不阿、忠心耿耿的王爷……
只是朕,在这皇位之上历经风雨,早已不是当初那个懵懂稚嫩的皇子了。”
言罢,夏皇缓缓起身,身姿挺拔却又透着一丝落寞,静静地站在亭中。
他的目光越过亭栏,望向那漫天飞舞的飞雪,思绪似乎飘回到了往昔的岁月,此时的言语,似是在与杨林倾诉肺腑,又似是在内心深处独自呢喃。
“还记得先帝当初战死沙场,那般惨烈的场景仿若就在眼前。是皇叔您,力排众议,坚定不移地支持朕登上这至高无上却又如坐针毡的王位。
那时的朕,满心以为可以效仿父皇,以雄才大略铸就大夏的辉煌盛世,让万民敬仰,让四海升平。”
夏皇的眼神中闪过一丝憧憬,但转瞬即逝,被无尽的忧虑所取代。
“可谁能料到,朕自登基以来,内心始终被恐惧所缠绕,生怕这王位根基不稳,一个闪失便会万劫不复。”
杨林轻轻走到夏皇身侧,目光平静而深邃,直言不讳道:“所以陛下就痛下杀手,将自己的兄弟纷纷处死。”
夏皇听到这话,身躯微微一震,发出了一声悠长的叹息:
“没错,朕当时走投无路,以为只要除去那些可能威胁到朕王位的兄弟,便能高枕无忧,朕就能心无旁骛地成为一个万民敬仰的明君。
可真当这一切发生,朕才明白,这条通往明君的道路布满荆棘,每走一步都鲜血淋漓,属实艰难无比。
夏皇的情绪逐渐激动起来,声音中带着一丝难以抑制的愤怒与无奈:
“太后处处节制朕,仿若朕仍是那不懂事的孩童,毫无自主决断之权;
文武百官心怀鬼胎,表面恭敬,实则对朕的旨意阳奉阴违,根本不服朕的统治;
各地官员更是天高皇帝远,对朕的诏令置若罔闻,仿若朕这个皇帝根本不存在!”
夏皇的眼神中透露出一丝绝望与疯狂,“朕能怎么办?!朕当时已经被逼到了绝境!”
杨林尚未开口回应,夏皇的情绪愈发激动,面容甚至有些狰狞,他继续倾诉道:
“朕在这绝境之中,左思右想,只能出此下策。朕命人毒杀了太后,以绝后宫干政之患;
罢黜了那些阳奉阴违的官员,大力任用那些对朕唯命是从之人,试图在朝堂之上建立起属于朕的绝对权威。
而将皇叔您遣入北境,一来是想借皇叔的威望和能力抵御蛮族,二来……也是想让皇叔远离这朝堂纷争,避免陷入这复杂的权力漩涡之中。”
说到此处,夏皇的声音戛然而止,他转过头,目光紧紧地盯着杨林,眼神中满是迷茫:
“皇叔,朕,错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