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云寺后面每个小院里都种了竹子,风吹来的时候竹子左右摇摆,发出一阵沙沙声。
月光下,竹影晃动,影七从墙头上跳了进来。
“公子,属下发现一个奇怪的屋子。”
他的肩膀上沾了几片干枯的竹叶,影三站在他身后为他清理。
“怎么奇怪?”姜清问道。
影七道:“就在后面的竹林里,也没上锁,四周劈出了一片空旷的地带,没有藏身的地方,我不敢靠近,但是里面应该是有个人。”
“为何这么说?”
“就是那个无惭,我看到他提着食盒去送饭,就悄悄跟在他身后发现的。”影七本来也只是出去打探一下李英的情况,那边倒是一切正常,回来的时候看到无惭一个人提着食盒往后山的竹林方向去,他还以为这小和尚要去偷吃,有些好奇就跟了上去。
姜清手指微动,莫非他要找到就是那屋子里的人?
苦心让他住在寺里,又没说不让他四处走动,他去看看应该也没什么。
“明日你陪我过去看看。”
影七道:“是。”
影三有些担忧:“不知对方底细,万一有什么危险,公子不如先让属下去看看。”
姜清摇摇头:“不会的,清净之地能有什么危险,我们只管光明正大去就是了。”
影七倒是认同姜清的话:“公子说的也没错,那边没什么人,如果是什么重要任务或者是犯人之类的,应该会有人看押吧?”
这倒也是,会是什么人在那?
还有人专门给他送饭,应该也不是什么简单的人物。
姜清眉心轻轻蹙了下,也说不清为何心里有些烦躁。
“时候不早了,都去歇息吧。”他挥挥手,影三和影七就退了出去。
躺在榻上难以入眠,姜清又无法控制地想起了以前的事情,想到了第一次见到谢珩的时候。
也是这样一个寂静无声的夜里,他缩在被子里小声的哭泣。
以为又是黑得不敢睡觉的一夜,谢珩却像个小仙童一样出现在他的眼前。
在那样的黑夜里,忽然出现一个人,姜清却不觉得害怕,反而伸着手就像曾经和奶娘撒娇一样:“要抱抱。”
他的眼泪蹭到了谢珩价值不菲的衣袍上,对方却一点儿也没嫌弃,直接就把他抱在了怀里,明明也没比他大上多少,却像个小大人一样。
还会拍一拍,哄他睡觉。
想到这些,姜清心里涌上一阵酸甜,不知不觉间就睡了过去。
他做了一个梦,梦到了承平侯府。
有人在院里跑来跑去的,十分慌张,应该是发生了什么事情,他努力的睁眼,却怎么也看不清那些人的脸。
只听到一阵焦急的脚步声:“快!快请大夫进来,秀夫人快不行了!”
“血、好多血啊!”
有丫鬟从他身边跑过,他想拦住人问一问,却怎么也抬不起手来,嘴里也像塞了棉花似的怎么都张不开,就好似被什么控制了一样。
“侯爷,里头很乱,您别进去!”
“滚开!”承平侯的声音对姜清来说不算熟悉,可是他一开口姜清就知道是他。
姜清隔着白雾看着这一切,哭泣声在院中响了起来。
“侯爷,请节哀……”
院门口又传来一阵脚步声,一个衣着华丽的女子在丫鬟的搀扶下走了进来,身边还跟着一个和尚。
姜清用尽全力地睁眼,只看到那光滑的脑袋上有六个戒疤。
姜祁木着脸从屋子里走出来,身后一个婆子怀里抱着个刚出生的婴儿,侯夫人站在台阶下,语气听起来有些焦急:“侯爷,这是怎么了?”
“快,把孩子抱过来我看看。”侯夫人一出声,那婆子就抱着孩子走了过去。
“大师,你看看这孩子,是不是很有福相?”
那和尚念了句佛号,手中快速转着的佛珠透露出他内心的不平静。
见他迟迟不说话,侯夫人又催促了几句。
他哑声道:“这孩子克母克父,是天煞孤星的面相。”
姜清心头一沉,又看到承平侯颤抖着走过来:“就是因为他……秀娘才会死……”
他的手压在婴儿的脖子上,那里何其脆弱,他甚至不需要用力就可以捏断。
一时间,四周寂静无声,静得姜清甚至可以听见自己的心跳声。
那个孩子是他吗?
他是不是要死了?
姜祁最终还是收回了手:“夫人处置吧。”
张娇面上闪过一丝喜色,但一瞬又隐了去,还想说些什么,但是姜祁已经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等他走了,张娇的目光才变得怨毒起来,盯着襁褓里的孩子,恨不得在他身上戳几个洞以泄心头之恨。
“夫人,别忘记你答应过贫僧的话。”
张娇面露几分讽刺:“自然,大师放心。”
姜清看着这场景一阵心凉,转身朝屋里走去。
方才他怎么也迈不动的脚,这一刻却忽然飘忽起来,随着他的意愿到了屋里。
四周一片迷蒙,看不清。
姜清知道那榻上有一个人,只要用力睁眼就能看到她。
一阵挣扎后,他终于睁开了眼睛,一道光忽然打在一双失焦的眼睛上,双目已经失去了神采,但还是能看出她临死前的不甘来。
*
姜清大叫一声,猛然坐起身来,才发现是一个梦。
抬手一摸,额头上全是冷汗。
“公子!”影三和影七破门而入,以为他有什么危险。
姜清面色有些白,半晌才回过神来:“没什么,我是做了一个梦。”
“公子做噩梦了吗?”影七和他年龄相仿,平日也经常说话,比起影三来和姜清亲近不少。
“是……做了一个噩梦……”姜清按了下眉心,觉得有些头疼。
影七扯过枕头:“公子,别怕,对着枕头呸三声,噩梦就不会成真的。”
姜清一顿,有些无奈道:“我没事,别担心。”
要是噩梦真的不会成真就好了,可惜梦到的是以前的事,那是已经发生了的。
姜清极少做梦,不知道自己为何会梦到那样的事情。
虽然对他来说只是一个梦,但是对那位秀夫人而言,不论当时的真实情况是如何的,她确实为此付出了生命。
姜清有些心凉,他很想问一句值得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