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麓的喜欢总是不明显,裴译州是这么认为的。
诚然,提起他们之间的感情发展历程,最值得说的就是裴译州发疯喜欢上自己妹妹,并且要死要活把人追到了手。
如果比喻成一篇记叙文,起因经过结果,所有的高潮部分全是裴译州在书写。
他爱得太用力了,以致于像两个玻璃珠紧紧压在一起,反而有压飞出去一颗的风险,所以在他们稳步恋爱后,他又开始疑神疑鬼寝食难安。
和裴涓当年婚后的状态一样。
付出得到的回馈是不是少了点?焦虑。
她给了我这么多包容,为什么不向我索取?心慌。
热血上头维持的爱情真的能长久吗?她会不会在某一天后悔?恐惧。
裴译州有时候半夜都会惊醒,在林麓床边守着才能睡着。
而林麓,仍然按部就班地上着大学,偶尔约个会,有了矛盾也会瞪眼吵架骂他,和大学里谈恋爱的男男女女一样,把这段感情过得普通又寻常。
仿佛扎堆的高杆水稻中,出现的一株基因突变的矮杆水稻,抗倒伏性绝佳,稳稳托举着裴译州辗转反侧的那些脆弱思想。
一起吃饭不管用,那就拥抱,拥抱不管用,那就接个吻。
接吻也不管用的时候,她用之前在《麓麓的心愿清单》里下单的“任意卡”,指使裴译州晚上带着枕头来她房间陪睡。
那是七夕节,夜晚过去,盛夏的初阳照在汗津津的背上,裴译州浑然不觉,舔舐着她耳垂,颠得她胸前发痛。
林麓恍惚觉得自己是块被两轮太阳烘烤的肉干。
这个程度的甜头果然让裴译州安心了很多,只是跟上瘾一样,稍微有肢体接触,他就能快速缠上来,把事态升级。
林麓有时候睡得迷迷糊糊还在想,如果这是个特效药,那药效大概是在逐渐减弱,因为裴译州缠着她的频率越来越高。
在余韵里喘息时,他总是紧紧抓住她,似乎想要在她身体里打个结,好让他们能永远这么连在一起,而每一次的徒劳无功都让他满脸阴郁。
有一次实在太过火,林麓的全身被弄得没眼看,气得她反手一巴掌扇过去——动作轻飘飘软绵绵,只起到恐吓的作用。
“滚出去!你再这样,我下个月就不回家了!”
裴译州埋头在她颈间,“对不起”三个字都说成了肌肉记忆。
“我只是害怕。”他示弱时会这么说。
林麓问他怕什么,他却不说。
到了裴父裴母的忌日,他们去墓前探望,裴译州看着墓碑上的照片沉默很久,在点燃红蜡的火光中,问她:“你会不会觉得我和我妈一样无法忍受?”
他们母子像黑洞,源源不断索求着爱,却永远也装不满。
林麓看他一眼,倾身过去在他唇边吻了下。
“你害怕的是这个吗?”
裴译州轻轻“嗯”一声。
“以前还没出事的时候,他们俩吵架,我爸口不择言骂我妈,说正常人才不会看得上她那种神经病,你爸妈就看不上她。你们家的人太正常了,让他们恐惧和你们打交道。”
在这之前,林麓从来没想过,做个性格正常心理健康的人,是件多了不得的事。
也没想过,她光明正大、普通的爱,会让裴译州对这段感情的恐惧与日俱增。
他想尽办法来抵抗这种恐惧。
拥抱,亲吻,上床,都不够。
他拿出存了有段时间的钱,偷偷买了对戒指,然后计划趁着林麓放假一起出去旅游一段时间。
给出的旅游地点有三个,其中包括国外小镇的极光小屋。
林麓选了南极,说想去看钻石尘。
因为她猜到裴译州要干嘛,配合着选了最浪漫的景点。
在钻石尘下交换戒指求婚,多有意义啊。
出发之前,林麓兴致勃勃叫上裴译州买了一大堆东西,防寒服特地选的最亮眼的橙色。
还告诉他,这是最容易被看见的救援色,如果他们倒霉碰上危险,冰天雪地里穿着橙色,保管救援人员能一眼看见。
裴译州不在乎什么橙色红色,又勾着她关灯睡觉,出发之前愣是在床上躺了两天,骨头都发酥。
早上起床,还是裴译州给她穿的衣服,摆弄玩偶一样。
“确实亮眼,气色一秒回春。你要是走丢了,我也能立马看见你。”
“你不要脸。”
“嗯,我不要脸。”
“……总之你就是不要脸。”
她不知道该骂什么了。
裴译州闷闷笑,在她锁骨上亲了又亲。
十一月的南极处在暖冬时节,有不少人组团到此一游。
科考队的破冰船挺进比较危险的区域,观光队伍只在探索过的区域活动。
钻石尘出现时,一群人已经等了很久,差点被风雪冻成冰棍,一群呆头鹅似的,脑袋跟着仰望半空。
冰晶折射着光芒,逐渐游移到一起,组成了一个类似纺锤形的图案,接着慢慢变动,直到越来越像科幻电影里的时空之门,中心区域亮眼得无法直视。
折射的光芒太盛,冰晶布满半空,能见度低得奇怪。
林麓想抓住裴译州的手,但踩在冰面上呲溜一下,不小心摔倒了。
“麓麓——”
带着惊慌的呼喊声像被车载着,一个字比一个字遥远。
等林麓爬起来,周围已经没了人,茫茫雪原中,她举目四望,到处都没有裴译州的身影。
很普通的一瞬间,除了钻石尘的出现,甚至没有其他值得记忆的点,但她就是莫名其妙被遗失在了南极洲。
她跌跌撞撞往前跑,找啊喊啊,却连回音也没有,广阔的天地间,茫然和恐慌感如同刺骨的寒风裹挟着她。
找了很久,林麓的嗓子都快哑了,停留在原地蹲成一朵蘑菇,混乱的大脑思考着南极逃生的可能,这时候面前落下一抹人影。
“这里有朵被吹傻了的流浪蘑菇。”那人调笑着和身后全副武装的同伴说。
林麓抬起头,看见他脸上唯一露出来的那双眼睛,睫毛像裴译州一样又长又翘。
眼泪不受控制往下流。
“你是谁?”她忍着哭腔问,“能帮我离开这里吗?我哥还在外面等我。”
“什么外面?这里没有其他人了。”那人粗鲁地擦掉她的眼泪,把自己挡风的围巾取下来,缠三圈围在她身上,黑手套伸出两根手指轻松往上一提,毛绒边缘遮挡住她鼻梁骨以下的部位。
“我叫段成聿,跟我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