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住这儿?”
李相夷张口结舌地看向面前的小小院落。
只见院墙颇高,月洞门前有藤萝缠枝,入眼的蔷薇叶间,隐约可以窥见迎春花开了大片。
鹅卵石曲曲折折地通往绿叶后的白墙黛瓦,李相夷深深吸了口气,只觉鼻尖满是花叶的香气。
若不是在他当年月夜翻遍姑苏城的记忆里翻寻出,此处离乔婉娩的绣楼实在是远得过分了些,单以这里的景致和三间屋内的陈设来说,确实是个极为上等的风雅住处。
“这是爷爷以前最喜欢的院子,”乔江亭点了点头,“你有什么需要的,就和管家说。”
说完了这句话,他就负着手带人眨眼间就走得没影了。
留下李相夷和两个伺候的小厮呆在原地。
两个小厮一个叫清风,一个叫明月。
名字是李相夷刚刚起的,因为他们在这刻之前的名字是“君子”“名士”,还是乔江亭在半个时辰前起的。
李相夷差点一口气被堵住,乔江亭这么大年纪了还喜欢玩这些,他眨了眨眼,温言道:“这两个名字不好听,我给你们换一个好不好?”
君子和名士对望了一眼,名士道:“大爷说了,听凭姑爷做主,只是要提醒下姑爷,记得我们两个的上一个名字就好。”
李相夷知道是乔江亭在暗暗提醒他老实待在这个院子里,不要有其他想法。
然而,李相夷笑了笑,道:“你们原来的名字叫什么?呃,我说的是这个‘君子’‘名士’的上一个。”
君子道:“叫修竹。”
名士道:“墨竹。”
倒是文雅别致的名字,李相夷暗暗点了点头,倒比他打算更换的强得多。
君子见他沉吟不语,便试探着道:“姑爷可是要我们改回去?”
谁知李相夷忽然又眨了眨眼:“你们还没有过别的名字,比如旺福,旺财这种?”
名士犹豫了一下,道:“进府当差前,小的叫狗蛋。”
李相夷的眼睛亮了起来,转眼看向君子,果见他也有些犹豫地道:“小的,以前叫铁柱。”
“都是好名字,”李相夷哈哈一笑,“要不你们就改回这个?”
然而这两个人都摇了摇头,“姑爷,这都是小孩子时候混叫的。”更何况,乔家这么多仆从,个个都有又好听又清雅的名字,难道他们以后就要顶着这两个好养活的名字出入了?
李相夷见这两个小厮露出了一张比哭还难看的笑脸,叹了口气,道:“好啦好啦,开个玩笑,你们就叫‘清风’‘明月’如何?可有重名?”
应该是不会重名的,两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得名字,乔江亭目测嫌弃得很。
果然,清风明月摇了摇头,表示这是他们可以认领的名字。
当下,李相夷施施然进了屋,清风见他在屋前屋后转了又转,便问道:“姑爷想看什么?”
李相夷瞧了他一眼,指着屋外的一丛绿竹,很是引经据典了一大番,听得清风明月二人几乎晕头转向之后,他才微笑着说:“准备一桶热水,我要洗澡。”
什么“君子”“名士”,这些与他何干?
他在镜前将端详了一会儿,这才满意地从窗户一跃而出,穿过层层院墙抱厦,在将暗未暗的黄昏里往乔婉娩的绣楼飞掠而去。
谁知,绣楼里静悄悄的,只有阿柔在笑吟吟地等候着他。
乔江亭竟将乔婉娩接了过去,慢慢兄妹叙情,而且还料到了他会来此,甚至让阿柔带了一句话:“姑爷莫要忘了答应过大爷的话。”
李相夷咬牙切齿地后悔起来,乔江亭提出绣楼不太宽敞,为了乔婉娩能好好养伤,让他先别院安置一段时间,待他张罗了婚宴后再说。他那时并不在乎,想着难道区区一点院墙,难道还能挡住了他不成,随口就答应了。
谁知转眼就被抓了个正着。
这边,乔婉娩哭笑不得地听着乔江亭的各种“怨言”,笑道:“哥哥,你猜,他现在是不是正在听阿柔传话?”
乔江亭摸了摸下巴,又看了眼天色,道:“应当没这么快吧。”
乔婉娩不由抿嘴笑了笑,倒也没有再说什么。
只是不知,那即将被客客气气请出去的某人,是会老老实实回到小院,还是就此躲在了某个花树下,只待踏月逾墙呢?
于是,当她缓步回到绣楼前时,她特地在楼前楼后的花团锦簇附近转了一圈,果然见到一株牡丹之后似有狸猫在躲藏。
乔婉娩心下了然,不由暗暗好笑。
果然,她才让人退下后,就听到窗子轻轻响了一声,然后耳边传来一道带着几分急切的气音:
“阿娩……”
一个热烈的怀抱迫不及待地将她拢住。
“你终于回来了。”
乔婉娩也不回头,垂眼笑道:“你等得急了?”
“嗯。”他的声音里带着一点撒娇的意味,“阿娩可知,我连绣楼前今日开了多少朵花都知道了。”
乔婉娩越发笑了起来:“那看来一点也不着急嘛,还有心情看花开了几朵。”她转过脸去,吐气如兰:“那你说说,开了几朵?”
李相夷神情一滞,随口胡诌了一个数字,乔婉娩也不点破,只觉他衣上的皂角香与淡淡的花香直往鼻尖钻入,倒是极为好闻。
这边李相夷与她腻歪了一会儿,半是撒娇半是抱怨地诉说着这几个时辰的相思之苦,她越听越觉得好笑,这人怎么回家来,倒变成了一只黏人的猫咪了。
她不由叹了口气,微微仰头,直直地朝着那还在开开合合的嘴唇上吻了上去。
李相夷话未说完,不由惊喜地睁大了眼,就连搂着乔婉娩的手也颤了颤。
不知过了多久,才听到他微微喘息着低语:“阿娩,你对我真好。”
“还有呢?”乔婉娩眉眼含笑,指尖戳了戳他已养回往日模样的脸颊。
“还有,”他撩起了手臂,只见一道青紫的鞭痕盘踞其上,“我被打了。”
他见乔婉娩只是抿嘴看着,无动于衷,又补充了句:“很疼的……”
果然是很疼的,只见他皱眉闭眼,几乎要摇摇欲坠了。
乔婉娩忍着笑,用手揉了揉,柔声道:“很疼?”
“嗯嗯。”他的眼依旧闭着,却在忙不迭地点头。
“那这样呢?”乔婉娩的指尖在那里不轻不重地抚过,带着一点别样的温热。
“还疼吗?”
李相夷微微张开眼,又偷偷眯起来,一脸很是舒服的享受神色,道:“不疼了。”
乔婉娩见那一点痕迹在扬州慢内力游走过后不过几息就消失不见,可这家伙居然还伸着胳膊在那里,不由又道:“还疼吗?”
“还有一点点。”小猫咪已将脑袋安放在她的肩膀上了。
“还有哪里?”她瞧了眼那条白白净净,连一点划痕都找不到的手臂,看他还能诌出什么来。
谁知他已经趁着这个分神的间隙亲上了她的脸颊。
“还有一点心疼,”他慢吞吞地道,“是我对你的,阿娩。”
“你跟着我,受苦了。”他实在是抱歉得很。
乔婉娩以指尖点上了他的唇,柔声道:“所以,你想做什么?”
“我要加倍对你好。”话音刚落,他已经稳稳地将她抱了起来,“今天还没为你疗伤呢。”
“啊……”这话一提起来,乔婉娩不由羞得将头脸都埋入了他的胸前,“哥哥还是下手太轻了。”
这家伙一边说要遵守药魔的告诫,一边又把所有能做的事都做了个遍,甚至还天赋异禀地搞出了不少奇思妙想,每每勾引得她又是期待又是哭笑不得。
而她含羞带怯的神色越发刺激得他放肆沉沦,直到最后她发狠嚷着要胖揍一顿才算作罢。
“你又想到什么了?”她窝在他的怀里,闷闷地问,“不许乱来。”
“啊?”他反而有些茫然起来,不过眨眼间就明白过来,不由笑得灿烂,低头在乔婉娩耳边哈着气,“阿娩想要什么样的,我都可以满足。”
乔婉娩忍不住捶了他一下:“美得你。”
“可不美得我么,”他越发坏笑起来,“阿娩先亲亲我可好?”他边说边将那白里透红的脸蛋凑过来。
乔婉娩气得咬了下唇,别过脸去:“不好。”
“为何不好,”他似乎恍然大悟起来,“对了,我得先为你疗伤,这才是要紧的,是我想错了。”
可瞧他那个模样,和他说的话哪里有一文钱的相关?
乔婉娩恨恨地瞪着他,却在他终于将她抱到床前时,照着那染上了一点春色的脸颊,轻轻地亲了一大口。
然后,就听到有欢喜的笑声,在晚风里飘得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