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川院中。
特意为乔婉娩辟出的院落中,种着几丛粗壮的青竹。数日前,乔婉娩吩咐人用青竹竹条和竹叶编了张软床,就吊在竹林边两颗粗壮的青竹间。
此时,春日的暖阳慢吞吞地在竹林间兜着圈子,照在竹林边临时堆砌的一个小灶上,那里一个细瓷药罐正“咕噜咕噜”地熬着药。
离小灶几步远放着一张雕工精致,木质细腻的梨花木桌案,桌上堆满了各色文牍。一名蓝衣女子正埋首其间,她不时抬头看一看那苦药熬得如何了,再添一添木柴。
这里并非百川院的幽僻之地,却闹中取静,就连不时来回传送文书、回禀事务的人都是轻手轻脚,低声细语,唯恐打破了这一份宁静。
李莲花已在那张绿竹编成的软床上躺了好一会儿,手中的话本子不知不觉间已翻过大半本。阳光晒在身上暖洋洋的,他越发觉得骨软筋酥起来,不由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药香从他的鼻尖飘过,李莲花使劲嗅了嗅,知道还得熬上好一会儿,便伸了个懒腰,正要将看到一半的话本子盖在脸上睡去,却在抬眼向一旁的梨花木桌看去时,困意全无。
药罐里的苦药还在“咕噜咕噜”地翻滚着,乔婉娩却不知何时离开了那张极大的木桌,去往别处。
李莲花不由懊悔起来,自己居然沉迷在这本从纪汉佛的书房里翻出的话本子里,竟连阿娩什么时候离开都没发现。
他怔怔地看向那已半干的砚台,今日一大早他坚持为乔婉娩磨得满满的一砚墨水,现下已快用完了。
微风蹑手蹑脚地从竹林中溜过,忽然有极为熟悉的声音在对他说:
“啊——”
李莲花不由笑了起来,闭上眼,乖乖地张开了嘴。
舌尖下一瞬就被酸酸甜甜的味道包裹了,李莲花笑得越发灿烂起来了。
他闭眼含了一会儿,觉得滋味甚好,睁开眼来,就见乔婉娩正眉眼含笑地看着他:“好吃吗?”
“嗯嗯。”李莲花口里含着蜜饯,说起话来便含含糊糊的,“这不像……此地出产的,你……从哪里弄来的?”
“石水刚刚派人捎来的,说是监察司一个叫杨昀春的送的,她对这东西一向不感兴趣,但那小子说这是皇帝赏的贡品,还说什么稀罕得很,就连太后没吃过几回,她想着你或许喜欢,就收下了。”乔婉娩扬了扬手中一个精致的小荷包,“我尝了一个也觉得不错,这些都留给你,等会儿喝完药再给你吃一颗。”
她说完这话就转身去查看那药罐,见火候已差不多,就从桌上取过碗来,倒了大半碗药汤。
药汤带着大股热气,氤氲了乔婉娩的眉眼,李莲花看着,不知不觉眉眼就皱成了一团。
昨日刚换过方子,药效如何暂且不论,苦味却是翻了几倍,进嘴后直叫他胃里都翻江倒海起来,就算乔婉娩在一旁柔声细语地哄着,他也是费了好大的劲才逼着自己将这苦汤咽下去还不吐出来。
乔婉娩见药已凉得正好,正要端起碗,抬眼就见李莲花脸上压着本书,身上盖着件毯子,阳光照在他身上,软床慢腾腾地摇晃着,他似乎睡得正香。
乔婉娩忍不住微笑,伸手拿走了那话本子,柔声道:“啊——”
就见那张白中泛黄的脸上,有张嘴正闭得紧紧的。
乔婉娩笑道:“啊——”
那张嘴越发闭得紧了。
“药要凉了。”乔婉娩微微叹气,有些无奈地道,“凉了就更苦了。”
李莲花睁开眼来,但那嘴仍紧紧地抿着,有些畏惧地看向药碗。
乔婉娩摸了摸他的头,就见李莲花眨了眨眼,又用手指了指脸颊。她忍不住微笑着俯下身去,在他的脸颊上亲了亲。
李莲花似是得到了极大的勇气般,用左手接过了药碗,然后闷头将那大半碗药汤喝干了。
还未等他愁眉苦脸地咳嗽几声,一枚酸酸甜甜的蜜饯就被塞进了嘴。可是这药实在太苦,一枚蜜饯根本无法冲淡了去,李莲花满怀期待地看向乔婉娩:“还要……”
“嗯?”乔婉娩将药碗放在了一旁的桌上,见那吊床上的人正半坐着,眨着眼看向自己,不由会错了意,她环视了下,见四下无人,便飞快地向那薄唇亲吻而去。
李莲花睁大了眼,忽而觉得嘴里的蜜饯太过碍事了些。
他其实也可以喝苦药不吃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