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空气与火焰的较量中，多数理性的人会把赌注押在空气上。没有空气，火焰便无法存在。空气能产生闪电，尽管闪电只持续短短一瞬，但其燃烧的温度可比太阳表面还高。
但多数理性的人从未见识过龙焰。龙焰与普通火焰不同，它是热量的化身。
萨斯基娅只知道有两样东西能承受火龙喷出的火焰。其一便是火龙本身。要是火龙对自身的火焰都没有一定抵抗力的话，那它们这个物种可就存活不了多久了。事实证明，风暴龙的情况却不太一样。风暴龙的鳞片极为坚韧——轻易就能和她那岩石般坚硬的肉身相媲美。它们导电性很强，能引导闪电的能量使其偏离要害器官。不过，它们的耐热程度可赶不上火龙的鳞片。
另一样能直接承受龙焰冲击的东西是杜阿纳姆，今天萨斯基娅和流浪狗骑着风暴龙在卢米乌姆的天空投入战斗时，身上穿的就是这种材料制成的铠甲。但这铠甲能起到的作用毕竟有限。今天，他们可不是去封堵阿尔利姆火山，而是要参战。和几个月前她穿的那身笨重铠甲不同，现在这身铠甲需要有灵活的关节，还得留出眼洞方便视物。因此，它提供的防护并不完备。
所以，当一股巨大的龙焰在她头顶上方仅仅几米处喷射而出时，萨斯基娅不禁缩了一下，她不仅担心自己的安危，也担心驮着她的大家伙——风暴龙之王、大鳞奥龙丘隆的安危。抵御龙焰唯一可靠的办法就是躲开它。到目前为止，奥龙丘隆一直是这么做的，但也有好几次险象环生。
其他一些风暴龙就没这么幸运了。呼啸的风中夹杂着烧焦的肉味，还有伤者的怒吼与哀号。有一条龙坠向地面，扑腾着它那被烧得焦黑破烂的翅膀。
一条体型小得多的风暴龙——小巧敏捷的利尼塞莱斯克——在空中猛地向前冲去，朝刚刚试图烧它们的火龙射出两道闪电长矛。那火龙尖叫着转身飞走，利尼塞莱斯克则追了上去。骑在它背上、举着弩弓的流浪狗飞过时，朝萨斯基娅咧嘴一笑。
对他俩来说，和鲁希尔德、扎里一起躲在伊斯卡拉格雷思的骨架里本会更安全，但那样的话，其他人在战斗，他们就只能干等着了，这可不行。所以他们此刻才置身于这场火风暴之中，身上只有薄薄的杜阿纳姆铠甲保护着他们，稍有不慎，就会迅速而痛苦地死去。
一道细细的光线在她脸上一闪而过，提醒她有攻击袭来。光线太细了，不可能是龙息。她赶紧低头，有个东西嗖的一声从她耳边飞过。片刻之后，两名斯卡拉赫弓箭手瘫倒在马鞍上，雅恩比约恩飞回到她那用杜阿纳姆加固过的手套上，上面沾满了鲜血。
萨斯基娅那只废掉的胳膊没法稳稳地握住弩弓，所以她一直只依靠那把得心应手的追踪斧，这斧子可以单手使用。雅恩比约恩是件威力强大的武器，能够劈开龙鳞，但和往常一样，它是把双刃剑……呃，双锋斧。她扔的时候得格外小心，奥龙丘隆转身时也得留意，免得它飞回来的时候在它身上划开一道口子。要是扔得准，几下就能干掉一条龙。不过眼下，她瞄准的是龙背上的骑手，让龙去对付龙。
战斗刚开始的时候，她在敌方骑手当中看到了一双浅色的眼睛。那双眼睛的主人第一个就被干掉了，胸口插着一支巨怪用的弩箭，脖子也被划开了。事情太容易了，她都怀疑那人到底是不是天选者。说不定他只是个天生浅色眼睛的精灵呢。要是那样的话，那他可来错地方了。
她心想，红色代表死亡，但白色得先给点颜色看看。
看到那两个死去的斯卡拉赫在马鞍上坐起身来，萨斯基娅吓了一跳。其中一个脑袋都没了大半，但这也没能拦住他。伊斯卡拉格雷思在附近盘旋着，坐在它里面的鲁希尔德正在施展着什么手段。那两个斯卡拉赫爬到龙那长满尖刺的背上，爬到脖颈处时拔出了匕首，然后就开始刺、锯、砍。对这样的庞然大物来说，他们就像微不足道的蚊子，几乎没法在龙鳞之间那坚韧的外皮上留下什么痕迹。但就像蚊子一样，他们很烦人。龙转过头怒吼一声，火焰从它满是獠牙的嘴里喷出。
就在这时，奥龙丘隆发动了攻击。
刹那间，大鳞一口咬住了那条体型较小的龙的喉咙。它的上下颚一用力，鲜血四处飞溅。短短几秒钟，这残忍的任务就完成了。它松开那瘫软的家伙，对方无力地从空中坠落下去……
……然后扇动翅膀，又飞了起来，朝着它的一个同类猛冲过去，又是撕扯又是撕咬，还试图让对方窒息。
“鲁希尔德，我记得你说过你没法再复活更多的僵尸龙了呀。”萨斯基娅通过他们的语音连接说道。
“我说的是我顶多能复活一两条，”鲁希尔德说，“现在我们有两条了。”
第二条刚刚咽气，它和杀死它的那条龙一起，开始寻找新的猎物。复活后的火龙失去了喷火的能力，但它们仍然是强大的生物，速度快、力量大，极难杀死。
敌人这边死了两个，他们这边多了两个新盟友，局势就此扭转。风暴龙加倍发力攻击此刻处于守势的敌人，本就猛烈的风变得更强劲了。闪电在天空中划过，一次次击中火龙的身体，让它们晕头转向，很容易受到后续用牙齿和爪子发起的攻击。
大多数骑手都死了，萨斯基娅和流浪狗便把武器对准了龙的翅膀和眼睛。在战斗结束前，他俩合力干掉了两条龙，至此，除了他们自己这边的龙，天空中再也没有活着的龙了。至少在卢米乌姆这片小小的区域是这样。
他们刚刚打败的敌人当时正在卢米乌姆最北端的天空巡逻，那里连接着世界树的树干。他们的目的显然是切断她的族人或者卢米乌姆其他居民的任何逃生企图。从全局来看，这只是一小股力量，但也几乎和她的突击部队实力相当了。接下来的战斗可不会这么轻松了。
通过她的侍从们的眼睛，她看到安比埃拉尔城陷入了混乱。她任命的摄政王伊利乌尔背叛了她。这座城市被忠于阿贝利翁的高等阿尔瓦里包围了，而且火龙正在迅速逼近。
当她的飞行小队向南飞去时，她看到朋友们正设法尽可能多地疏散城里的居民。克维尔德和石匠们为被困在城市地下隧道里的人开辟出了一条逃生通道，而瓦斯克的小队则从街道和屋顶上随机救人——不管对方愿不愿意——努伊尔变身为龙及时驮着几十名幸存者飞走了。
城市在他们身后坍塌、燃烧。唯一能让人稍感安慰的是，伊利乌尔是最早被烧死的人之一，现在城墙内外他的那些盟友也尝到了龙的怒火。
抵达众多盟友聚集的峡谷后，萨斯基娅低头看着他们造成的这场大屠杀。龙的尸体散落在峡谷底部，旁边是“兴登堡号”的残骸。达利姆在他那鲁莽的冒险行动中活了下来，但他的飞艇被龙焰和掉落的碎片击中，再也飞不起来了。
不过没关系。飞艇嘛，以后有时间可以再造。而且，他们现在有龙了。龙可比飞艇厉害多了，速度更快，也更结实。当然了，要是把飞艇惹毛了，它可不会咬掉你的脑袋，而且骑龙得胆子大，不然准会吓得尿裤子，但在她看来，骑龙的好处还是多于坏处的。
奥龙丘隆降落下来，幸存者们纷纷走出来迎接她。人数比她期望的要少，但比她担心的要多。在周边山丘作战的侍从当中，她失去了驯兽师万纳赫和卡加德、绿手西翁内、石匠万格布劳尔以及搬运工布鲁戈尔。还有九名矮人炮手以及更多普通战士也牺牲了。这些伤亡人数和在安比埃拉尔的损失比起来还算少的，不过后者大多是新近招募的高等精灵，她并不熟悉，所以对他们的牺牲感触没那么深。她这么想有点自私，但最让她感到庆幸的是，她最亲近的朋友圈子里没人阵亡。
“哎呀，你可算来了，”巴尔德雷格说，“怎么这么久啊？”
萨斯基娅朝他翻了个白眼，“我们可是从该死的塔尔萨西斯一路飞过来的，一路上都没歇过呢。”
“我们现在要走了吗？”一个她不知道名字的矮人问道。
“还不行，”萨斯基娅说，“安比埃拉尔可能已经完了，但我们有些人逃出来了。我们不能抛弃他们。我也不想任由高等阿尔瓦里自生自灭。火龙见人就杀，甚至连那些从没站在我们这边的人也不放过。他们屠杀自己的盟友，这根本说不通，但事实就是如此。”
“从某种角度来说，倒也说得通，”鲁希尔德说，“阿贝利翁是在杀鸡儆猴呢。任何背叛他的人都会让自己所在的整个分支遭殃。还记得他对老乌鲁格米尔做的事吧。”
“太残忍了，”萨斯基娅说，“而且很可能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不过他以前也没少干这种蠢事。”
“不管他出于什么理由，要我说，就让高等阿尔瓦里烧去吧，”巴尔德雷格说，“我们不欠他们什么，这都是他们自找的。”
“其实，是我们把这灾祸引到他们身上的，”萨斯基娅说，“所以我不能坐视不管。而且，这可能是我们彻底消灭火龙的最佳机会了。也许我们能打他们个措手不及，也许不能。不管怎样，今天我们要尽力消除这个威胁。想跟我一起的，就骑上龙。其他人，找好掩护，必要的时候再躲起来。”
尽管巴尔德雷格嘴上反对，但他还是第一批加入她的龙骑士小队的人之一，和他一起的还有几乎所有她叫得出名字的人，以及其他许多人。
就在他们整队的时候，瓦斯克女王的罗普蒂尔小队到了，驮着他们从城里救出来的宝贵的人们。
“想换个大点儿的坐骑不？”萨斯基娅看到巨怪女王大步走来迎接她，便问道。
“啊？”瓦斯克说。
“你想骑龙吗？”
瓦斯克露出一口尖牙笑了笑，“想啊，当然想！这还用问吗？”
当一条孤单的火龙从南边靠近时，风暴龙发出了警报声。“等等！”萨斯基娅喊道，“那是努伊尔，是自己人。”
努伊尔把乘客放下后，加兰过来跟萨斯基娅打招呼。
“你的龙比其他的都大呀，”他抬头看着奥龙丘隆说道，奥龙丘隆高高地耸立在他俩上方。
“这是奥龙丘隆，大鳞，”萨斯基娅说，“它差不多算是它们的首领了。奥龙丘隆，这是加兰。”
龙张大了嘴巴，牙齿间有闪电划过。
加兰咽了口唾沫，“如果你——还有它——愿意的话，我想和你们一起骑乘，再带上一些……特别的东西。其实就是武器。”
“你要是说加农炮的话，那可不太好，”萨斯基娅说，“你知道的，闪电和火焰碰到一起会爆炸的。”
“不是加农炮，”加兰说，“这些武器可能有点……易燃，但我会尽力做好防护的。”
“好吧，嗯，要是你觉得行……？”她抬头看着奥龙丘隆，对方点了点头，她觉得这应该是表示同意了，“那让我们看看你带了什么家伙吧。”
几分钟后，她忍不住想笑，却又努力憋着。
只见奥龙丘隆的背上站着一群会移动的树，树枝变成了巨大的弓，每张弓上都搭着好几支长矛般大小的箭。奥龙丘隆愤愤地看了她一眼，这眼神让她想起小时候她给一条狗穿上粉色带褶边的芭蕾舞裙时那狗的表情。
“有什么好笑的吗？”加兰扬起他那长着苔藓般毛发的眉毛问道。
“哦，没有，”她撒了个谎，“这……弓树挺不错的。”
她的神谕语音连接里传来鲁希尔德的哼声，“她的意思是这些东西看上去太滑稽了，加里。”
“哦，这么说现在是树木造型比赛了，是吧？”加兰说。
萨斯基娅耸了耸肩，“嘿，只要你那些疯狂的法术管用，那就挺好的。”
“要是不管用，我们又有别的乐子了，”鲁希尔德说。
她明白加兰为什么不想让变身为龙的努伊尔受这份罪了。不仅是因为那些树攀附在她背上时，她很难变换形态，而且她估计都想杀了他了。
准备就绪后，他们全都展翅高飞，向南朝着安比埃拉尔飞去——或者说，朝着安比埃拉尔曾经所在的地方飞去。如今那儿只剩下瓦砾、尸体、烧焦的树木和一滩滩熔岩了。
既然安比埃拉尔已没什么可烧的了，火龙便分散开来，去攻击散布在中部地区的众多规模较小的聚居点。情况将会和格朗加格那时一模一样。每一座有名的城市、聚居点或者农场都将被夷为平地。只有荒野地区会幸免于难，只有少数躲到地下或者逃到偏远地区的高等阿尔瓦里人能够存活下来。
萨斯基娅寻思着，阿贝利翁以前在世界树的各个分支上这样大肆屠戮过多少次呢。这或许就是为什么各个分支上的人口似乎都如此稀少，而且与她在梦境和幻象中见识过的那些先驱文明相比，这里的大多数居民都如此原始的原因。
不会再这样了，她心想。今天，阿贝利翁将会失去他的龙。然后我会再次找上他，而这一次，我会更成功。
看到风暴逼近，火龙又开始聚集起来。越来越多的火龙聚集在安比埃拉尔南边一个小村庄上空的天空中。要是村里还有村民活着，那他们可有一场大戏要看了。火龙的数量是她的风暴龙的三倍，虽然不是毫无胜算，但形势依旧严峻——尤其是考虑到原始者克松罗斯很可能就在它们当中。
话说回来，她这边有鲁希尔德、扎里、加兰、努伊尔、流浪狗、巴尔德雷格、克维尔德、韦兰迪尔等等，这名单还很长。她的任何一位主要侍从都能与一名天选者正面交锋，而且有不小的胜算。原始者很可能是他们所面对过的最强大的天选者，但他们自身的力量也应该能派上用场，对吧？
在她的指挥下，风暴龙组成了一个松散的楔形阵，奥龙丘隆、伊斯卡拉格雷思和努伊尔位于阵尖附近，流浪狗的龙——利尼塞莱斯克紧随其后。翅膀扇动，借助风力，它们飞得越来越快，径直朝着敌人阵形的中心冲去。天空变得更加昏暗了。闪电刺向大地。在超低温的气团中形成了尖锐的冰矛。一些召唤出冰矛的霜精灵骑在龙背上，还有些则凭借自身意志在空中穿梭。
萨斯基娅再次惊讶于她的霜精灵朋友们在女王死后恢复得如此之快。或许“恢复”并不是最合适的词。在之前的战斗中，它们的表现一直有点疯狂——怀着狂热的劲头冲向敌人，数以千计地死去。她不清楚在失去女王前后，它们的蜂群思维到底受到了多大影响。她只确定一点，那就是她不再是其中的一部分了。在新女王出现之前——她相当确定会有新女王出现——要想让它们再次成为自己的侍从，唯一的办法就是和每个霜精灵单独建立契约。她只来得及和曾与她一起待在伊斯卡拉格雷思里的那一家子霜精灵，以及在来这儿的路上遇到的一些风暴精灵建立契约。
她在心里默默倒数着。距离接触还有三十秒。二十秒。十秒。五、四、三——
火龙张开大口，喷出火焰。一堵火墙汹涌而出，将天空染成了橙色。避无可避，吞噬一切。
萨斯基娅苦笑着想，点火成功，龙号飞船升空啦。
楔形阵最前方的数百名霜精灵施展冰霜魔法来应对这一威胁。龙焰威力强大，但每条龙喷出的火焰都局限在相对较小的区域内，和她之前封堵过的阿尔利姆裂缝的规模相比，不过是沧海一粟。霜精灵们没有将魔法对准那堵逼近的火墙，而是朝着喷火的龙嘴里施展。在楔形阵的前锋穿过火墙的前一刻，火焰就像被吹灭的蜡烛一样熄灭了，那些龙在空中挣扎着，它们的喉咙突然被坚冰堵住了。
萨斯基娅惊喜地发现，即便只有少数霜精灵还是她的侍从，它们依旧能发挥如此大的作用。在它们的女王死后，她只来得及重新绑定其中的一部分。然而，那些不再是她侍从的霜精灵依旧能够像侍从们一样，以几乎相同的威力和精准度施展冰霜和风暴魔法。会不会是即便她已经感觉不到了，但它们和蜂群思维之间仍残留着某种联系呢？
伴随着一声震天动地的咆哮，奥龙丘隆冲破了霜精灵打开的缺口。闪电击中了三条火龙，它用强有力的下颚扑向离它最近的那条。萨斯基娅将雅恩比约恩朝另一条龙的眼睛扔去。加兰朝着两条经过的龙的侧身射出一连串的箭矛。不远处，一群霜精灵也用它们的冰矛做着同样的事。
一条体型较大的火龙从高空朝他们俯冲下来。即便隔着这么远的距离，她都能感觉到那巨大的龙嘴里聚集的热量，它正准备喷出一股烈焰。
没时间思考了，萨斯基娅本能地采取了行动。和风暴龙一样，这条火龙体内也嵌有魔力聚焦物——更确切地说，是在它的上颚里。她伸手去抓取聚集在其体内的精元——然后用力一拉。蛛丝状的阿尔利姆从龙的颚顶喷射而出，在龙的前方空中盘绕着。正在聚集的火焰闪烁了几下，熄灭了。片刻之后，阿尔利姆顺着她铠甲的缝隙，钻进了她的皮肤里。她切断了这条龙的魔力。它试图汲取如今被封存在她体内的精元，却只发出了一声可怜的喘息。
片刻之后，努伊尔咬住了它的喉咙，然后它们便消失在了视线中。片刻后，她的界面里新出现的那面镜子破碎了，这告诉她努伊尔已经迅速解决了这条没了喷火能力的龙。
在她周围，龙们挣扎着、窒息着、流血着、死去着。死去的大多是火龙，但她这边也有不少伤亡。而他们实在是经不起再损失任何人了。
与此同时，鲁希尔德操控着三条不死龙去攻击活着的龙。维持这些不死龙耗尽了她的全部精力，让她在伊斯卡拉格雷思体内几乎都没法挪动自己那具不死之躯了。不过她的努力有了回报。每一条死去的龙在被生前的同类撕碎之前，都能干掉两三条对方的龙，然后她又能复活一条新的。
老天啊，她这个朋友也太强大了，有时候感觉都像作弊了。不过今天，她需要用上所有能用的“作弊”手段，才有赢的希望。
要是只会喷火的龙还不够糟糕的话，还有它们的骑手呢。敌人当中有精灵、人类、矮人、巨怪，还有几个拟人化的熊人，她立马给他们起了个外号叫“空降熊”，因为要是运气好的话，他们就会从……嗯，这笑话挺烂的。但他们当中数量最多的是斯卡拉赫。
和它们骑的龙一样，许多斯卡拉赫都擅长用火系魔法，比如火球、火墙、火箭——不过在这呼啸的狂风中，火箭几乎没什么用。普通大小的箭在这种情况下，射中目标的可能性和绕回来射中射箭者的可能性差不多。要不是有萨斯基娅和她的侍从们共享的神谕瞄准辅助，就算是加兰的树射出的超大号箭和流浪狗的弩弓射出的弩箭也没法射中目标。
在这么高的空中，克维尔德和其他石匠可有点施展不开，但他们带了一批石头和金属制成的投射物，用这些东西狠狠打击敌人，威力比炮弹还大。
瓦斯克女王在战场的另一头射中了一条龙的眼睛，尽管周围风暴肆虐。萨斯基娅一开始都不知道她是怎么做到的——直到她想起这位巨怪女性现在是她的侍从，能够使用她的瞄准辅助。瓦斯克成为侍从这事发生在萨斯基娅失忆的那几周里。她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说服一位女王臣服，成为自己侍从的。也许是流浪狗说服她的吧。
巴尔德雷格也在战斗中证明了自己的价值，他朝着敌人接连发射爆炸弩箭。在成为天选者后，只要他愿意，就连普通的弩箭都具备了爆炸属性。在她把他从“苍白阵营”拉回来之后，这种能力依旧保留着。萨斯基娅不清楚他身为天选者获得的强化能力是如何运作的，但在像今天这样的日子里，这些能力确实很有用。
不幸的是，不只是他们这边会引发爆炸。一声巨响在天空中炸开，眨眼间就吞没了四条风暴龙。石匠之一的芬维当时正和一些普通士兵一起骑在其中一条龙上。她界面里的五面镜子破碎了。他们的死就像一记重锤砸在她的肚子上。
片刻之后，造成他们死亡的那名天选者从他的龙背上翻滚下来，额头上插着一支巨大的弩箭。萨斯基娅感激地朝流浪狗瞥了一眼。
“干得好，伙计，”她通过语音连接轻声说道。
这已经是他今天干掉的第二名天选者了。对于一个自身没有主动魔法，还骑着龙群里最弱小的龙的人来说，这可挺不错的了。
附近，一条火龙在空中挣扎着。鲜血从它的鳞片下喷出。接着它瘫软下来，开始坠落，带着惊恐万分的骑手们一起。她瞥见努伊尔变回精灵形态在空中翻滚着。她变回人形的时间刚好够她对那些倒霉的敌人施展血魔法。现在，她又变回了龙，朝着下一个猎物翱翔而去。
暗影大师韦兰迪尔、乔伦，还有米尔娜、伊萨尼乌斯以及几位快枪手站在那条猎物——一条载满敌方施法者的龙的背上。他们冷酷高效地割喉、刺心。他们到底是怎么登上敌方的龙的，更重要的是，他们要怎么下去呢？
那条龙死了，鲜血从它那布满鳞片的外皮的各个部位渗出来。等努伊尔再次变回龙形时，这群人已经坐在她的背上了，看上去还挺得意的——
接着，一道光矛刺穿了乔伦的胸膛，瞬间就杀死了他。紧接着，那束光又划过了快枪手们。就算是他们，也没法比光的速度更快。
韦兰迪尔、米尔娜和伊萨尼乌斯慌忙往后退，脸上溅满了同伴的鲜血。
萨斯基娅还没来得及细想这事，发射魔法激光的那名天选者就消失在了一条不死龙的嘴里。干得好，鲁希尔德。
她真希望自己能多做点什么来帮帮朋友们。她不敢随意施展狂野魔法。这场战斗太混乱了，她没法将狂野魔法只集中在一个地方。那样的话会同时影响到她所有的侍从，弊大于利。
即便如此，到目前为止的战况还是让她挺满意的。敌人的数量减少的速度比她这边的部队要快一点。这够吗？只有时间能告诉我们答案了。毕竟对方的数量太多了。
但克松罗斯在哪儿呢？她一直没发现这位原始者的踪迹，这既让她松了口气，又让她忧心忡忡。他可能根本就不在这里，也可能是在伺机而动……
哦，糟糕。出事了。空气中突然泛起橙色的光芒，而且正迅速变红。那不是火焰。
“快往高飞！”她通过语音连接大喊道。
奥龙丘隆、利尼塞莱斯克、伊斯卡拉格雷思、努伊尔以及二十几条风暴龙朝着天空冲去，飞出了危险区域。
至少有十条龙没能成功逃脱。
她惊恐地看着那些龙像石头一样坠落，它们疯狂地拍打着翅膀，试图对抗某种将它们往下拽的无形力量。它们重重地摔到地上——然后继续往下陷。片刻之间，地面就把它们完全吞没了。大地剧烈地翻腾着。
“你们能帮帮它们吗？”她问石匠们。
“离这么远办不到，”克维尔德说，“而且要是我们再飞低一点……”
她在心里默默替他补充道：他们也会遭遇同样的命运。
蒸汽从地面喷涌而出。一种可怕的、炽热的红色在地面上蔓延开来，泥土和石块都熔化成了岩浆。
在那片燃烧的熔岩湖中间有一座孤岛。就在这时，她看到了他。一个身着灰白色长袍的身影腾空而起。他不是骑着龙，而是借助自己的风暴魔法召唤出的一个微型龙卷风升上天空的。
尽管她以前从没见过这个人，但她很清楚他是谁。不可能是别人。
“克松罗斯，”加兰低吼道。
她意识到，这位原始者一直都在这里。只是她没发现他罢了。甚至连她作为神谕者的感知都没能察觉到他的存在。在地面上时，他完全隐匿了身形。但现在他飞到了空中，就没有再消失不见。
这和弗雷吉作为天选者时拥有的能力不一样。在克松罗斯出现在那座岛上之前，萨斯基娅的视线并没有从那里移开。而这意味着……
除了他拥有的其他所有魔法之外，克松罗斯还是一名暗影大师。该死的，太厉害了。还有什么魔法是他不会的吗？他是不是还要使出地球上魔法师的那种能力，或者像潜念者那样伸出触手，又或者是她父亲会的那种诡异的绝地控心术呢？
不管怎样，他们得赶快对付他，免得他再制造更多的屠杀。那种……重力魔法，或者不管它是什么魔法，在他飞到空中的那一刻就消散了。现在他们可以去追击他了。
在她的催促下，奥龙丘隆朝着原始者俯冲下去，努伊尔紧跟在它身旁。攀附在奥龙丘隆背上的那些树朝着前方射出了一排箭矛。萨斯基娅也扔出了雅恩比约恩。
就在最后一秒，那些投射物和斧子被一阵风卷走了。她接住了斧子。接着，那些弓树颤抖起来，弯曲着树枝，朝她和加兰伸了过来。
“小心！”她边喊边从伸过来的树枝旁躲开。
但加兰显然已经察觉到他的魔法被侵蚀了。他把手按在离他最近的一棵树上，那棵树瞬间炸成了木屑。其他树片刻之后也都炸碎了。
闪电长矛朝着原始者刺去，但不知怎的，那些闪电似乎也都被他周围的什么东西给弹开了。奥龙丘隆张大了嘴巴。它体型巨大，如果能突破那层元素护盾的话，一口就能把克松罗斯吞下去……
原始者动了，突然间，他站在了奥龙丘隆的鼻尖上，一把暗影之刃深深地刺进了龙的眼睛里。
奥龙丘隆痛苦地咆哮着，在空中不停地扭动身体，试图把攻击者甩下去。萨斯基娅拼命地抓紧龙背。她身旁的加兰也同样如此。
等龙稳住身形后，她沿着龙背向前冲去。但就在她跑动的时候，她突然感到一阵眩晕，脑袋里传来一阵刺痛。她困惑地眨着眼睛，挣扎着想要稳住自己。是原始者对她做了什么手脚吗？
不，这种感觉太熟悉了。是她自身的问题。她马上就要再次发作癫痫了。
现在可不行啊，她绝望地想。振作起来，你的命可就靠它了。
就在她挣扎着想要保持清醒的时候，她看到加兰跑到了她前面。他肯定是施展了加速魔法，因为精灵不可能天生跑得那么快。他一只手召唤出了一面枝叶繁茂的盾牌，另一只手握着“巨怪克星”。
克松罗斯朝他伸出手，他那浅色的眼睛在熔岩的映照下闪烁着光芒。从这个距离，她能看到原始者兜帽下隐约露出的人脸轮廓。他没戴面具，皮肤黝黑，头上没有头发，眼睛里闪烁着一种诡异的光芒。
加兰以闪电般的速度朝这名天选者挥出一击。但克松罗斯更快。他轻松地躲过了这一击，萨斯基娅能感觉到他正在准备施展一个法术，这个法术无疑会要了这位德鲁伊的命。
奥龙丘隆翻滚起来，有那么一会儿，他们三个都倒挂在它的头和脖子上。龙的身体一阵颤抖。
她界面里的又一面镜子破碎了。在一阵难以置信中，她意识到那是奥龙丘隆的镜子。它的翅膀停止了扇动。它依旧倒挂着，现在正处于自由落体状态，还带着他们三个一起往下掉。
不，不是他们三个。克松罗斯借助他的元素魔法再次升上天空，而她和加兰则朝着熔岩湖坠落下去。
一个光滑的蓝色身影从他们下方疾驰而过。萨斯基娅使出全身力气朝着救命恩人跳了过去。在空中，她感觉自己移动得极其缓慢，不过那是因为他们都在以令人难以置信的速度坠落。
终于，她的双脚踩到了坚实的东西，她又感觉到了身体的重量。等她和加兰安全地从大鳞的背上脱离，被驮着飞向天空后，她才意识到是谁救了他们。
是利尼塞莱斯克，流浪狗的那条小巧敏捷的龙。流浪狗本人朝她露出一口尖牙笑了笑，不过当他的目光转向正在沉入熔岩的奥龙丘隆的尸体时，笑容消失了。
“他在哪儿？”萨斯基娅喃喃自语道，她知道在呼啸的狂风和交错的闪电声中，没人能听到她的话。“那个混蛋在哪儿？”
她没有得到回答。就算有回答，她也听不到。她的耳朵嗡嗡作响，视线收缩成了一条狭窄的通道，周围的世界似乎都在支离破碎。
当萨斯基娅恢复意识时，她发现自己正仰望着流浪狗那歪斜的笑容。
“欢迎回来，公主，”他说。
“啊，我的头感觉就像被人用铁路道钉给钉了一下似的，”她嘟囔着。然后她猛地坐直身子——微微摇晃了一下，因为她意识到自己还在一条龙的背上，高高地在空中，靠着流浪狗稳稳扶着的双手才没摔倒。“那场战斗——”
“结束了，”流浪狗说。
“什么？真的吗？”她扫视着仍在肆虐的天空，震惊地发现几乎看不到火龙了。剩下的那些火龙已经脱离战斗，正往北方飞去。
“那原始者呢？”她问道。
“他跑了，”坐在利尼塞莱斯克背上、位于他们前面的加兰说。
“从我们短暂的交手来看，我感觉他单枪匹马就能把我们全杀光，”她说。
“可别给他这种想法，”加兰说。
萨斯基娅摇了摇头，心里还担心克松罗斯会突然冒出来给他们致命一击。
这感觉不像是一场胜利。太多的朋友和盟友牺牲了，而且原始者还逃脱了。
但从另一方面来说，她刚刚消灭了敌人一些最强大的盟友。火龙的威胁解除了，除非阿贝利翁还藏着很多火龙没派出来。而且她这边还有几十条风暴龙。和敌人相比，她现在所处的形势比今天之前要强了。她只希望这一切代价是值得的。
一个小小的身影飞到加兰身旁，突然，努伊尔坐在了那里，看上去惊魂未定，她身体的一侧有几道深深的伤口，还有烧焦的痕迹。她一言不发，施展起治愈魔法修复自己的身体。
韦兰迪尔、米尔娜和伊萨尼乌斯在哪儿呢？她上次看到他们的时候，他们还坐在努伊尔的背上呢。通过韦兰迪尔的视角看去，她发现这三人在过去几分钟里转移到了克维尔德的龙背上。嗯，这倒让人松了口气。在今天已经失去了这么多人之后，她可不想再把他们的名字加到阵亡名单里了。
加兰和努伊尔往西飞去，去接回维希和他们宝贵的后代，而其余的人则查看损失情况，照料伤者，尽力找回为数不多能找到的死者遗体。大多数遗体都已经被烧成了灰烬，连埋葬的尸体都没剩下。
“真是一片狼藉啊，”萨斯基娅望着那片被烧焦的山丘和燃烧着的田野说道，“我很确定我们在这里已经待不下去了。其实我们本来也没怎么受欢迎过。是时候离开了。”
这么多高等阿尔瓦里人都死了，她觉得没什么希望能和卢米乌姆南部的各个派系结成联盟了。但她也不觉得他们会心甘情愿地投靠阿贝利翁。在他刚刚做了那些事之后，肯定不会的。
“我们现在要去哪儿？”扎里问道。
“我想我们再去试试攻打世界之冠，”萨斯基娅说，“既然火龙都没了，我们或许有机会弄清楚怎么突破那讨厌的屏障了。我知道第一次尝试不太顺利，但我们不能给阿贝利翁机会让他重建兵力。”
她没说出口的是，她和鲁希尔德在这个世界上剩下的时间不多了。过去几天里，萨斯基娅没有再出现更多的失忆情况，但癫痫发作和昏厥的次数却频繁得令人担忧。很明显，她的身体状况在加速恶化。她现在最想做的就是坚持到底，把这事彻底解决。
“好啊，”鲁希尔德通过语音连接说道，“咱们把这事搞定。”
“这才是我想听的，”巴尔德雷格低吼道。和他在一起的精灵、矮人和巨怪们也都大声表示赞同。
几个小时后，加兰和努伊尔把她从不安稳的睡梦中叫醒。他们的脸上交织着愤怒和绝望的神情。
“维希被杀害了，”加兰说，“蛋也不见了。那个混蛋克松罗斯，把她抢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