猫冬的日子过得飞快,今日歇息半日,明日串个门子,日子便这样一天一天过去,顿顿都是好米好面,隔两日便要吃一回肉,也不用他做什么,李朔月没过过这样舒心的神仙日子。
腊月二十三祭拜完灶神,新春的脚步便更近了。
过年可是乡下人一年里头等重要的大事,辛辛苦苦劳作一年,就指着年底能吃些好的、穿上新衣,再有余钱攒些家底,这样日子才能更有盼头,一日胜过一日呢。
李朔月裹上厚实的冬衣,衣裳里满满当当足足塞了二斤棉花,风雪天穿出去一点也不冷呢。
昨夜又落了雪,厚厚一层,没过脚背。陈展醒来头一件事便是铲雪,房顶上的院子里的都得清出去,否则人都不好走。
李朔月在灶房热包子,前天他碾了些核桃,他红糖、芝麻拌成馅做成白面糖包,还挣了一屉豆包,肉包子自然不用提,满满当当放了两大笼呢。
家里还有狼,李朔月同叶水儿换了些杂面,专门给它蒸了几屉拳头大小的杂面馒头,每日喂上几个填肚子。
陈展铲完雪,抖抖肩膀上的雪,和讨食的灰狼一同进了堂屋。
这几日陈展面色不怎么好,常常望着远处出神。李朔月不晓得他是怎么了,问又问不出来,只能在吃食上下些功夫。
篮子里还有鸡蛋,李朔月拿了四个,上锅蒸成了蛋羹,又淋了些芝麻油,老远就能闻到香气呢。
李朔月笑盈盈给陈展拿了刚出锅的肉包,端了蛋羹,又给追云的饭碗里放了一个肉包两个杂粮包子,并半碗羊奶,光说追云每日吃的东西,就比村里许多人家一顿的饭食要好呢。
小黑卧在火盆旁,专属它的小碗里也放着热羊奶。
李朔月习以为常,不觉得有什么。
陈展看了李朔月两眼,没说话,端起碗沉默地吃起饭来。
吃完早食,冯冬青便上门吆喝:“展小子,月哥儿,拾掇好了没?”
“好了,好了。”李朔月找出挡风的头巾裹上,同陈展前后脚出了院子。
追云小黑见他们要出去,也想要跟上,陈展面色沉下来,斥了两句:“不许去,留下看家。”
屋里还有母羊,人不在狼就得留下,不然再叫人偷了可怎么办?
“嗷呜~”追云委屈地嚎叫一声,夹起尾巴可怜兮兮看了陈展一眼,可惜两脚兽心肠冷硬,不为所动。
李朔月蹲下身摸摸狼脑袋,“你乖乖在家,回来给你带糖带肉包。”
狼崽子舔舔李朔月的手心,好像真听懂了。
今日要去清水县赶大集,临近年关,只剩下这最后一回。
得把过年要用的香烛香蜡桃符门神等都买齐整,另外还得添置些瓜果零嘴儿,万一来客,也得拿出些好东西招待人家呢。
陈展自然不管这些,于是都成了李朔月的活。他头一回自己置办年货,紧张了好些时日,缺什么少什么他都记在心里,只等着去县城里采买。
他们坐的是孙阿嬷家的牛车,这牛年岁大,平日养在后院里,只秋收春耕的时候叫它出份力,再有就是过年的时候去县城。
两个年轻力壮的汉子一左一右走在黄牛两侧,李朔月几个坐在车上,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
风太大了,嘴巴刚裂开条缝,风就钻进嗓子眼里,别说说话,喘气都艰难。几个人挤在一处,相互依偎。
今日去逛集市的人齐全,孙老嬷、木哥儿、兰姐儿等都在,县城的集市热闹,大伙都想去开开眼。
就连李朔月都被准允一道去呢,昨夜陈展还给了他二两银子,叫他跟着孙老嬷和水哥儿一块采买。
这一走就是一个半时辰,将老黄牛牵到县城口的小贩处,交过七文看管的钱,众人这才能得空,往城里逛。
陈展与冯冬青二人去肉市买肉,李朔月则跟着孙老嬷逛小巷逛铺子。
他们先去了绣坊,孙老嬷带了半框绣好的帕子,各个都精美,和店家说了价,又让了利,最后不仅全卖出去了,还足足挣了七钱银子!
李朔月咂舌,这可不算少呢,李家有十来亩地,一年到头除去吃喝、赋税等,最后落到手里能存下来不过二三两,可孙老嬷只绣了两个月的帕子,便能挣七钱银子,难怪说女子哥儿要有自己的手艺呢。
孙老嬷笑道:“往后你们也能自己挣钱。”
李朔月与叶水儿对视一眼,都点了点头。
几人出了铺子,往前又走了几百步,接着拐进五柳巷,这边是平头百姓置办年货的街巷,价格实惠种类齐全。
一踏进巷子,果香与油香便扑面而来,左手三家卖果脯蜜饯,右手四家则是卖炸货卤味,都在店铺前摆了摊,小二使劲吆喝。
“瞧一瞧看一看,糖冬瓜糖莲藕一样不缺,糖麻花生仁糖酥酥脆脆……”
“刚出炉的烧鸡,卢氏烧鸡,用料扎实,都是上等的好……”
果脯颜色花花绿绿,有大有小,散发出阵阵酸甜的果香,闻着就让人口齿生津;炸鸡卤味香气扑鼻,烤鸡表面酥黄油亮,勾的人连道都走不动。
街上人群拥挤,每家铺子前都围着十来个讨价买货的人,熙熙攘攘好不热闹。李朔月看得应接不暇,这条巷子一眼看不过去,都是些买年货的人。
两个小一点正是爱吃的年纪,平日又都乖巧,想吃什么大人没有不应的。孙老嬷称了半斤花生糖,叶水儿买了三两糖冬瓜,李朔月给买了两串糖葫芦,木哥儿与兰姐儿吃得腮帮子鼓鼓,大眼睛还围着各个食摊子打转呢。
“先称几两甜甜嘴,回来再买这些,咱们先把其他的买齐全了。”孙老嬷拉着几人往人群里挤,“这会来的人不多,咱们能挑,过了晌午,就只能捡人家剩下的。”
十里八村的人都来逛大集,这集市能不热闹嘛?
光是卖对联、桃符的就有十几家,依次看过去,看得人眼花缭乱;卖炒花生炒板栗的摊子更是连挤都挤不进去,更别说看一眼板栗花生成色如何。
李朔月紧紧拉着木哥儿的手,生怕把人弄丢了。
孙老嬷是砍价看货的老手,东西都是三家一起买,砍起价格来更是得心应手。
“这三幅对联多少钱?”
“中间的这幅用的是好纸,比寻常的贵二十文,一共是八十文,你若是都要,只给七十五文。”
“嚯,什么纸竟然要贵二十文?人家书坊里一刀纸才几个钱?哪有这样做生意的。”
“真不贵……”
……
“这炒花生给我来十斤。”
“哎,您来得不巧,这种花生只剩下八斤。”
“那换成这种,我看这个花生仁颗粒大,也香着呢。”
“哎哟,这可不成,这花生一斤得三十五文……”
“都是花生,怎么差这么多?你看着花生个头一般大,吃进嘴里味道也相似,怎么一斤就要贵五文?”
“这可是南方的花生,我们运来也不容呢……”
……
待走完整条五柳巷,已过了一个时辰,几人俱是满头大汗,装了半背篓东西。李朔月擦擦脑门的汗,深深吸了两口气。
木哥儿拍着胸膛喘气,夸张地说:“人太多了!”
“我都快被挤成肉饼子了。”
叶水儿闻言猛点头,怀里的兰姐儿小脸耷拉下来,一副疲惫不堪的样子。
“这条街逛得差不多了,还有两条街。”孙老嬷未给他们喘息的时间,笑着将几人往临近的巷子拽。
这置办年货也不是什么轻松的活计呢。
陈展与冯冬青各自割了些猪肉牛肉,冯冬青还想割两斤羊肉炖肉吃,陈展拦住了:“青大哥,别买羊,过两日我宰杀只母羊,你们一道过来吃。”
“成,那我可不跟你客气。”
买完肉两人又去了酒坊,各自买了五斤屠苏酒,不管是喝还是祭祖,用屠苏酒都最合适。
除这些外,他俩还得去杂货铺子买纸钱香烛,另外再买些祭祖的糕点,祭祖这样的事可马虎不得。
半个时辰后,两拨人聚在饺子摊吃晌午饭,吃完饭再逛最后一条巷子,看看还有哪些东西忘了买。
申时末,陈展才从县城门口的小贩手里牵出老黄牛,带着三家人和满满当当的年货,晃晃悠悠往燕子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