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承昭本想着带去京中颇负盛名的金玉楼瞧上一瞧,选些容貌上乘的哥儿、姐儿一道陪着吃酒,可他又觉着不妥当,陈展此行并游玩赏乐,掩人耳目提前来京都,也不知是不是领了周王的令,要做些什么事。
若他将人带去金玉楼,这不就是广而告之,周王世子归京了吗?
思来想去,苏承昭觉着还是带陈展去那桃源楼吃喝一番,见识见识这京都的风光。
一来这桃源楼他常去,掌柜的给他留了雅间,最适合他二人谈天说地;二来这楼中菜样、美酒新鲜又地道,拿来招待宾客最合适不过。
敲定了地方,俩人又一合计,便由陈展扮成苏承昭身边伺候的家丁,如此既不惹眼,又能顺利同苏承昭一道进出,陈展自然不会拒绝。
俩人走了两刻钟,才到了桃园楼。
伺候的小二一见着苏承昭便双眼发亮,他急忙迎上去,热情说道:“三爷万福,快请上座,许久不见您了,这些日子可好?”
“楼上的雅间早早便给您备着,今日可要同往日一样?”
苏承昭轻车熟路上了三楼,懒洋洋朝小二道:“今日换些新花样,上七八样拿手的好菜,再来两壶好酒。”
小二连忙应下,又将二人引至雅间,沏了茶茶,道:“三爷,这是南边来的新茶,你尝尝味道如何,可还欢喜?”
苏承昭坐于太师椅上,眯起眼道:“不用你伺候,下去吧。”
“好。”小二笑着搁下茶壶,道:“我就在门外,三爷若有吩咐,喊我就成。”
待小二出了门,屋内瞬间便安静下来,陈展环顾四周,心道这地方雅致小巧,竟有屏风熏香,哪里像个吃饭的地儿?他上前两步,走到窗边,掀开了条缝。
窗子底下便是锦绣街,这不年不节,街巷上竟然也有点不少人背着背篓叫卖,也有人支了铺子卖,来来往往好不热闹。
陈展看了会儿,关上了窗,道:“瞧着比槐香镇赶大集更热闹些。”
“这是自然,槐香镇和坞城离得近,人少商旅也少,自然比不得京都富贵安稳。”苏承昭叹息一声,“还是京都的风水好,北府那地方简直不是人待的地儿,风又冷又冽,一年有半数都在刮风下雪,简直没完没了。”
说起这个,苏承昭便不住多嘴问:“听闻你受赏封了神威将军,如今怎么主动请缨要送世子归京?世子这趟必定多灾多难,你又何苦揽下这等苦差事?”
“世子年幼,王爷王妃又只有这一个子嗣,若我们不护着,那才是真正的凶多吉少。”
“这我便要提醒你。”苏承昭正色道:“同北陵打了五年,如今北陵战败欲要求和,王爷功不可没。”
他压低声音,道:“可功绩太大,也是罪过。若惹的朝中不满,只恐会大祸临头。”
“朝廷不满久矣。”陈展自顾自倒了杯茶,说:“北陵国力尚存,此次求和,只是想求两年休养生息的时机,最迟不过一年,他们便会卷土重来。”
“要打便要一举击败,打的他再无反击的能耐。”
“这是谁的意思?”苏承昭蹙眉,“如今东、南两地连年大旱,王爷要继续打,哪里来的粮饷?朝廷应付流民尚且自顾不暇,怎么会同意你们继续动武?”
说起流民,陈展想起一路所见光景,便忍不住冷笑连连:“如今朝廷尽数是些贪官蠹役,哪里肯管百姓的生死?大旱三年,我也未见朝廷有何作为,流民逃荒死伤过半,若再有几年,不知我大周百姓可还能留下半数?”
“嘟嘟嘟——三爷,可要这会用膳?”小二在屋外扬声喊。
陈展将杯中茶一饮而尽,将茶杯倒扣于盘中,默默站到了远处。
苏承昭看了眼陈展,说道:“端进来吧。”
小二笑着打开门,身后又跟了三四个小二,一边上菜一边报菜名,最后又摆了两壶酒,道:“三爷,菜已上齐,您慢慢用着。”
“嗯。”
苏承昭发了话,小二便带着人退了出去。
苏承昭叹了口气,道:“陈兄,今日为你接风洗尘,咱们便只论兄弟之情,不谈家国大事。”
苏承昭说了此话,陈展自然也不好再谈论下去,他刚坐下,举起酒杯,正欲开口说话,却忽而听闻街上传来一阵马蹄声,话到嘴边又变了,他问:“我瞧着街道不宽阔,人又拥挤,竟可当街纵马?”
“往常倒是不曾听说。”陈展一番话叫苏承昭心里也发痒,除却有八百里加急的送信人,谁敢当街纵马?
京都这地儿达官显贵奇多,若撞坏了哪个,那结仇可就结大了。
他放下酒杯,掀开窗凑热闹,陈展也跟过去看。
“我说是谁敢当街纵马,原来是彭日那个蠢货。”
“彭日?”
“田泰向王爷投诚,彭日跟着沾了光,一人得道鸡犬升天,现在在京中好不快活。”
彭日纵马撞了两个卖鸡蛋的老汉,将人撞伤了不说,还将两背篓鸡蛋尽数毁了,如今叫人拦着,动弹不得。
彭日下马,从兜里掏出一袋银子丢给老汉,陈展这才发现原来彭日怀中还藏了个人。
那人歪坐于枣红色骏马身上,仿佛没什么骨头,好似没有人抱,他下一瞬就会从马上跌落似的。
他的穿着打扮不像大周人,头发加彩线编成了小辫散在肩上,发上坠着不少彩色流苏,轻薄红纱覆在身上,手臂、脊背、腰肢、大腿都露在外侧,手臂带臂钏、脚腕带银铃,只看背影便已令人痴迷不已。
苏承昭见陈展看的痴迷,便道:“那是金玉楼里的魁首,寒玉公子。也不知彭日何德何能,竟然能叫人同他出来游街。”
“你如何得知?”
“香味,他体带异香,又花容月貌,与旁人都不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