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逵,杀你阿姆的仇人可寻着了?”寒玉接过雨生手里的小葫芦瓢,舀水给他面前的粉蓝绣球浇水,这花生命力着实旺盛,盘踞在小小的瓷盆里,竟然越长越旺,年年开花,且无一丝颓败之趋。
如今这花朵,都快赶得上拳头大小了。
方逵跟在寒玉身后,目光一错不错盯着寒玉,仿佛要从他身上看出些什么来。询问的话停在嘴边,可就是迟迟问不出口。
他害怕又听见些什么不好的事,亦害怕这人在他不知道的时候又遭受苦楚。
他纠结不定,目光迟疑,最后开口的反而是浇花的寒玉。
“我寻着了那几个汉子,可问来问去,他们只说是抢了东西,并未伤害我阿姆。”方逵将所思和盘托出:“我觉着伤我阿姆另有其人,那几个汉子胆小如鼠,恐怕做不出杀人这种伤天害理的行径来。”
“哦?”寒玉好奇地看了方逵一眼,问:“那你打算如何寻?”
“逵郎,不若我同你一道找,你自己寻,只怕要寻到猴年马月去呢。”寒玉弯起唇角,善解人意道:“雨哥儿,去将观棋唤过来,逵郎要问他吕老嬷遇害之事,叫他赶紧过来。”
“是。”雨生应下,快速出了屋喊人。
玺儿黏着寒玉不愿意走,观棋也没法子,只得一道陪着,不过这几日小公子明显欢快许多,整日都露着笑,看的他十分心酸。
若是他家公子在这,小公子又何苦上赶着讨好那人?他本来该衣食无忧、享尽父母疼爱的。
玺儿正在院子里编花环,观棋看天热了,便劝:“小公子,日头高了,咱们进屋吧?这花环在屋里也能编呢。”
“好。”玺儿脆生生应下,又道:“小嬷,我摘些花花!”
“奴婢来摘。”观棋拦住玺儿,刚弯腰采了两朵小月季,便被雨生喊住。
俩人一道往屋里走,进屋前雨生小声提醒:“你思量些,千万别说错了话。若惹得公子恼怒,遭殃的只怕不只你我。”
这话意有所指,观棋心突突跳,只点了点头。
他早就想着会有这样一日,方逵虽蠢笨,可待他阿姆真心实意,找不着真凶恐怕不会善罢甘休。
他一进门,方逵便单刀直入:“棋哥儿,那日你跟在我后面逃出来,可有看清到底是谁害了我阿姆?”
方逵神情愤怒,语气极重,仿佛下一瞬便要将罪魁祸首千刀万剐似的。
观棋不由得打了个寒颤,他望向一侧,只见寒玉掐了朵粉绣球,正百无聊赖揪花瓣,明明只是个背影,观棋却不寒而栗,这绣球底下的东西是他同雨生亲手埋下去的,怎么会不清楚那是什么?
寒玉这时候掐花,是在警告他吗?
观棋沉默片刻,缓声道:“……那日,那几个汉子走后,我本想上前将吕阿嬷扶起来,可刚踏出一步,便见着绣裳带着人过来,质问吕老嬷知不知晓你叛逃之事。”
“而后两人便起了口角争执,绣裳拿了匕首,杀了吕老嬷。”
“绣裳自然没有这个胆子杀人,能指使他这般做的,恐怕只有……楼里的宋阿姆……”
方逵咬牙切齿,几乎是从嘴里蹦出几个字:“……我便知晓,我阿姆之死肯定与他脱不了干系……”
“我阿姆尽心尽力,唯他马首是瞻,即便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可他竟然不念一丝旧情!”
就在此时,寒玉转过身,将花放到鼻尖嗅了嗅,状似随意道:“他本来就不是什么好东西,卸磨杀驴这手段用的可不少呢。”
这话一出,观棋便忍不住在心底腹诽:卸磨杀驴这事,分明寒玉比宋秋实更熟练。这屋子里的人,哪个没叫他坑害过?
尤其是面前这个,受到的迫害最深。观棋垂下眼睫,不忍直面方逵的眼睛,他也是被逼无奈,若非寒玉拿刀架在他脖子上、以公子的性命步步相逼,他断然不会去杀害吕氏。
吕氏又不曾害过他家公子。
可方逵是吕氏的亲生子,不知仇敌近在眼前,还将其视为手中珍宝,不仅被人耍的团团转,还要沦为其手中刀,可悲可叹至极。
寒玉对他这说辞许是满意的,观棋并未在他脸上看到怒气,他松了口气,今日这关总算是过了。
提起逝去的阿姆,方逵便双目赤红,脖颈青筋暴起,他对着寒玉一字一句道:“公子,我一定会将杀害我阿姆之人千刀万剐,以告慰他在天之灵。”
“我晓得的。”寒玉踮脚擦掉他眼中的泪,“我会帮你的。”
“阿姆,阿姆。”两人伤神之际,一道稚嫩的童声忽而传进屋内,玺儿小步跑到寒玉跟前,兴奋地举起花环,道:“阿姆,阿姆,好看的花环,我编的!”
方逵急忙转过身,没让玺儿瞧见他落泪的模样。
寒玉垂下眼扫过花环,柳枝编成的花环,夹了不知道多少花朵,瞧着像是把花园的花都采光了。
方才观棋还算识时务,是以寒玉愿意给玺儿几分好脸,他接过花环,戴到玺儿头上,轻声夸赞了两句:“编的不错。”
得了阿姆的夸赞,玺儿开心地小脸通红,他扬起通红的面颊,脑门上戴了一脑门的花,简直像个成了精的小花童。
“我要再编一个,给阿姆戴!”
话音刚落,玺儿便扶着脑袋上的花环小跑着出了门。
方逵望着那小小的身影,心里无端涌现出许多落寞,如果寒玉只是寻常人家的哥儿,只怕他们如今的孩子也同玺儿一般大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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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头很快便到了盛夏,暑气横肆、蝉鸣不断,田野路边半数的花草已枯死,只看日头,便知晓今年又是大旱之年。
不过京都繁荣奢华,仍沉浸在“国泰民安”的美梦中。
六月十五,京都孟家的老太爷六十大寿,来往宾客络绎不绝,多为高门显贵。孟家原先的杂役便不在少数,再加上各服随主家前来伺候的奴仆,一时间熙熙攘攘,人满为患。
陈展便是在此时,乔装打扮混进了孟家的庆生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