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好大的胆子。”
李朔月伸出胳膊搭在眼睛,掩住面,过了许久才轻声道:“你知晓有多少人说过要赎我吗?”
“可最后呢,哪个说的话成了真?”
“都是骗人的话,我要真信了,才是蠢货。”
李朔月眯起双眼,斥责道:“方逵,你怎么敢叫我同你私奔?你拿什么救我?”
“公子,我……”方逵牵住李朔月的手,毫不畏惧地迎上那双颇为冷漠的眼,他坚定道:“公子,你愿意与我结亲,去田野山间过些平淡日子吗?”
“想啊,我做梦都想,谁不想与情郎过恩爱日子?”李朔月轻笑,忽而直起身体,抬手触碰男人的面颊,轻抚细微的胡茬。
李朔月低声呢喃:“逵郎,你以为我贪恋阁内的生活吗?你瞧瞧我的伤,至今还未好全。我好疼啊,除了你,还有谁在乎呢?”
“他们兄弟二人待我,如笼中雀鸟,我若不顺着,说些甜言蜜语,只怕早成了一捧没人要的白骨。”
“逵郎,你是真心欢喜我吗?”
“是!我自然是真心的。”方逵不敢迟疑,急忙道:“我第一回见着公子,便觉得世间怎么有公子这般神仙似的人儿,我欢喜公子良久,想与公子做一对神仙眷侣。”
“我也心悦逵郎,但我只得对你冷脸,不敢流露丝毫喜悦,若叫几个四爷知晓,只怕你我二人都不能好过。你怨我吗?怨我对你呼来喝去,大呼小叫?”
“当然不会,公子,我知晓你的难处,我——”方逵脸色涨红,他激动道:“公子多看我两眼,我便心潮澎湃、喜不自胜,怎么会怨公子?”
李朔月欢喜地捧起男人的脸,满面通红的吻他的眉间,而后羞怯地扑进汉子怀中,道:“这世间竟有真心心悦我之人,逵郎,若我们早些遇着该多好。即便现在叫我去死,我也是愿意的。”
方逵心口重重跳了下,喜悦如浪潮席卷全身,他激动地颤抖着,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不会,我不会让你死!”方逵急忙将人搂进怀里安抚,“公子,我会救你出去!”
“怎么救?”李朔月仰头,怀疑道:“庄子里层层守卫,我身边还有紧盯的几个哥儿,你拿什么救我?”
李朔月又是一声轻叹:“逵郎啊,我有心与你过寻常日子,可你能护住我吗?”
方逵忍不住将怀里的人抱得更紧些,他急忙道:“我能!”
好似晚说几息李朔月便会反悔似的,方逵急忙道:“公子,我带你走,找一处谁都不认识的地方。”
“可我是娼妓,伺候过不知多少达官显贵——”
“公子,往后再不会了。”方逵哄娃娃似的,轻拍李朔月后背安抚,“再不会了。”
李朔月极轻地笑了下,缓缓地、一字一句问:“为了这一身艳丽皮囊,值得吗?”
方逵只紧紧将人环抱住。
怀里的人清瘦至极,几乎没什么分量。可方逵无比满足,温热的、鲜活的躯体,姝丽的、糜艳的脸庞,他在他的怀里,心甘情愿的。
这半个多月,方逵看他辗转在不同的汉子身侧,那时他有多么无力,现在就有多么坚定。
起初的确是痴迷于他的艳丽,可近身伺候后,他才觉着世人都爱的皮囊,嘉哥儿深深厌恶。
他因皮囊受尽苦楚,又身不由己,任由贵客捉弄。他像朵受尽蹂躏又被踩进泥潭里的花骨朵,连花都未曾开,人人就争相践踏他。
他明明那么可怜,可那些人都瞧不见,因此嘉哥儿才只敢在深夜哭,只敢在自己面前哭。
嘉哥儿心中只有自己,若自己此时再救他出来,那嘉哥儿日后必定心里眼里只有自己,他们二人夫夫恩爱,定能成就一段佳话。
一想到夫夫二人日后的恩爱日子,方逵便激动起来,他眼神炽热,再次郑重承诺:“公子,我一定能救你出去。”
李朔月弯起眼睛,小声道:“夜深了,逵郎。”
方逵愣了愣,才耳根通红:“我伺候公子就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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丑时末,“咯吱”一声,方逵悄悄推开门,直奔后院的茅厕,一进去,他便将手帕包的东西全倒了进去。
他做贼心虚,急忙从旁边的木桶掺了些草木灰撒上去,盖得严严实实。
后院有口井,方逵提了水,将帕子仔仔细细又洗了一遍。这帕子不是他的东西,方逵连揉搓都不敢使劲,害怕给洗坏了。
他动作极快,洗净了帕子便将水泼到院中,那水差点泼到刚进院子的赵猛身上。
赵猛不敢摆脸,笑道:“方大哥,你也来出恭?”
方逵点点头,道:“我怕身上沾了味,提桶水洗一洗。”
两人说过两句话,方逵便抬脚往回走,赵猛嘀咕两句:“险些将我的鞋都弄湿了……”
方逵再进屋,一切都与方才自己离去时没什么不同。
待帘帐内味散了大半,方逵才落下帷幕,又替熟睡的哥儿掖好被角,蹲在床头看了约莫有半刻钟,才恋恋不舍地回了自己原本的位置。
天大亮后,墨韵似是还未睡醒,给李朔月喂汤的时候不小心打翻了药碗,整碗药全泼到了被褥上。
连李朔月身上都沾了不少。
雨哥儿板起脸,教训道:“墨韵,你莫不是睡糊涂了?怎么做事毛手毛脚的。”
“好公子,好雨哥儿,我错了,我错了,我立马收拾。”墨韵急忙朝众人讨饶,李朔月起身,打了个哈欠,懒洋洋道:“罢了,你去要些热水,我要沐浴。”
不用再被教训,墨韵开心极了,急忙应下,小步跑了出去。
“竹栖,给公子重新拿套衣裳来。”
“这就来。”竹栖闻言,从耳房出来,翻开一侧的箱子,左挑挑右捡捡,拿了身淡黄色的绣菊花的里衣,“公子,这套如何?”
“拿过来。”李朔月精神不济,连眼睛都懒得睁。
李朔月换完衣后,便被竹栖扶着,往窗侧的榻上躺去。雨哥儿正欲收拾床帐,刚移开枕头,便瞥见那底下藏了根手掌长的木簪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