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时辰后,陈展随追云停在桃花村最东侧的土屋门前。
这土屋墙已塌了半截,门板也只剩下半个,似乎起阵风这破屋子就能塌。
追云冲里面吠叫,八成贼就在这家。
屋内传来阵阵鼾声,空气中隐约飘浮了些肉香,陈展低声命令:“追云,去!”
灰色大狼腾空而起,翻过半人高的院墙,径直奔向主屋。
周遭不知何时聚集了些看热闹的农人,窸窸窣窣说闲话。
“这是哪个村的?怎么敢闯何癞子的门?”
“谁知道,许是寻仇的……”
“那是什么狗,怎么那般大?”
“狗能长那么大?怎么看着、看着……”
……
“啊!啊!救命啊!”屋内突然传来几声尖锐的痛吼,紧接着,几个身形邋遢的汉子被吓破了胆,衣衫不整往门外跑,全都面色惨白,比见着死去的爹娘还害怕。
其中一个跑得最快,全因他小腿上挂了条半人高的大灰狼。
“追云,回来。”
追云当即松了口,蹲在陈展脚边,昂起脑袋,陈展夸了两句:“干得好。”
追远兴奋地“嗷呜”一声,身后的尾巴甩出了残影。
被咬的汉子面目狰狞,捂着伤处嘶嘶叫唤,其他几个汉子颤巍巍往他身边凑,胆子比老鼠还小。
“你、你是谁?”何癞子双眼赤红,狠狠盯着陈展身侧的追云,“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你这奸人,竟然敢纵狗伤良民,敢惹我何三,我看你小子是活腻歪了!”
“明日我便扒了你和那畜生的狗皮,宰了你俩吃肉!”
旁边几个汉子这才出声应和:“我们这就替大哥出气,贼人,看我们不砸烂你和那畜生的狗头。”
陈展冷笑一声,阴狠道:“这是只狼。”
追云仰头,嗓子里发出声悠长而瘆人的狼嚎。
瞬间,围观的桃花村人眼睛瞪大,不约而同后退三尺,皆惊惧地看向陈展。何癞子几人更被吓破了胆,战战兢兢连话也说不出。
“昨夜在我家杀了羊,今日就敢煮了吃,你们几个,胆子够肥的啊。”陈展俯身捡了块石头,神色霎时变得阴狠,毫不犹豫地将半个拳头大小的石头砸向何癞子。
何癞子压根没时间躲闪,腿上有伤,身后又被人堵着,他连后退都不行,石头径直砸向他的额头,瞬间,鲜血便迸溅出来。
“嘶!”
身后看热闹的人齐齐倒吸了一口凉气,这简直是活阎王。
何癞子几人俱是些没有正经活计的地痞无赖,又因为何癞子与里正有些关系,在村里没少干坏事,大家这会儿都看热闹,压根没人替他说话。
石头砸得何癞子头晕目眩,他看陈展的目光犹如看死人。他在县城认识些赌坊里的打手,明日便要这杂碎不得好死。
“你这杂碎,上门欺辱老子,还要给老子扣屎盆子,真当我不敢动你?”
陈展掀起眼皮看了眼何癞子,这种地痞活着也是祸害人,早知道就该晚上来,直接一刀抹脖子。
桃花村里正得了信儿,急忙带人赶到,何癞子虽不是个东西,可也不能不分青红皂白叫人打一顿,这不是欺负他桃花村无人,叫他里正的脸往哪里搁?
“五叔公,你来得正好,快来给我评评理,这畜生欺我至此,简直不把您、不把我们桃花村放在眼里!”
“我们这样的大村子,怎么能叫这种狗杂碎欺了去?”
里正瞪了何癞子一眼,斥道:“竖子还不闭嘴!”
又将目光转向面色不善的陈展,道:“小子,你是哪里人?与何三有何矛盾恩怨?”
“燕子村陈展,昨夜他带人偷了我家的母羊和母鸡,今日我来讨要说法。”
“你胡说!”何癞子双眼发红,仿佛真遭了冤屈,“我压根不认识你,干什么去你家偷羊?”
“这我倒要问问你。”
“陈小子,你如此说,可有依据?”
“我的狼闻着味来。”陈展冷声道:“偷没偷,让追云进去查看一番就成。”
“不可!”何癞子大吼一声,愤怒道:“你想看就看,真当自己是青天大老爷不成?这狗……狼听你话,还不是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追云。”
“去!”
追云得令,三两下便跑进了屋。
何癞子一见着嚎叫的大狼,立马闭嘴不敢言语,里正捏着山羊胡更是没好气:“你这后生,怎么这般胡来?”
“他们本就是贼。”陈展看了桃花村里正一眼,正色道:“两只鸡,一只产奶的羊,不在他家也在别家,无非吃了卖了。若吃了我的狼能找到骨头羊毛,若卖给他人,我们便循着味继续找。四五十斤重的羊,总不可能凭空消失了。”
“我那羊是黑羊,寻常人可捉不到。黑羊腿受过伤,是只跛脚羊,鸡前些日子才剪了翅,尚未长好。”
“天下之事,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何癞子忍不住吞了口口水,对上陈展凶神恶煞的表情,整个人不由自主抖了一下,后背生出丝丝寒气。
后面的何栓忧心事情败露,脸色忧愁。今早虽然将鸡羊都吃了,可羊毛鸡毛骨头还在后院枯井里,保不准会被这狼崽子找到。
“嗷呜嗷呜嗷呜。”狼忽然叫了起来,何栓腿一抖,差点跪下来。
“何里正,进屋看看吧。”
何里正踹了何癞子一眼,方才跟了进去。
顺着狼叫到了后院枯井,陈展一眼就看到了井边拇指大小的黑羊毛和两根细软鸡毛。
追云对着井吠叫,想必那些东西都在井里。
“你认不认?”
“我有什么好认的……”
“既如此,那我只好请你下去将那些东西捞上来。”
陈展逼近何癞,恶鬼一般吓得何癞连连倒退,躲在里正身后。
事已至此,早已辩无可辩,即便是里正也无话可说。
里正恨恨地骂:“何三,你怎么又去偷?”
“我没……”
何癞子声音渐弱,最后闭嘴,算是默认了。
他身后几个汉子,也哑巴似的不敢出声。
“燕子村的,此事是他不对,你想如何?”
“我这母羊少说能卖八两银,两只母鸡能卖一钱,依大周律法,该由官吏杖责一百,服苦役三年。我今日便报官,交由官府处置。”
里正神色冷下来,此事若真报官,处罚何癞子事小,就怕县令要问责于他。
何癞子身后几个汉子一听要送官,直接跪了,哆哆嗦嗦恳求道:“不能送官,不能送官!”
何栓一骨碌抱住陈展的大腿,鼻涕一把眼泪一把:“陈大哥,陈大哥,有话好说。求你别报官,只要别报官,什么话都好说。”
他家里老母前两日才给他定下一门亲事,和他家一样穷。只要两石米做聘礼就能跟他,他已经将聘礼送了过去。
家里就指他一个壮劳力,若是挨了那一百仗,再遭流放,他老娘和未过门的媳妇可怎么办?
他只偷过这一次,就叫人家找上了门,何栓现在悔得肠子都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