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裴解轻轻地应了一声，又问：“他为什么让你装作神人？”
彭俭见问，擦了擦眼角的泪水说：“那万贯钱让他习惯了奢侈的生活，可是其他的掌柜又不再上当，为了维持原来那种花天酒地的生活，他在我来了之后就想出了这个办法——
他们先踩好点，准备向哪家劫财的时候，先去派人整点诡异的事情，等到估计对方撑不住的时候，就让他们到我这里来寻求化解之法。”
“原来如此。”裴解点了点头。
丁衣忍不住感慨：“这份才智和功夫，如果用在正道上，想必日子过得也不差。”
董小英最后抹了一把剑，收在腰间说：“用在正道的才能叫才智，他这顶多是小聪明。最后聪明反被聪明误。”
“董娘子此话说得极是！”胡镛附和到。
“你们三人可有功夫？”听到丁衣提到功夫，裴解自然而然地回想起了托泰打斗时的样子，转而望向三名黑衣人。
“会一点。”
“都是托泰教的。”
“但是跟她没法比的。”
三人老老实实地回答。
“你们以后有什么打算？”裴解继续问。
“他三人都是村子里的孤儿。”见他们默然不语，彭俭替他们回答：“自小是吃百家饭长大的，没怎么经受过管教，想必也没什么规划。”
“你们可愿意随我混口饭吃？”裴解继续又问。
三人本就是好吃懒做嫌贫爱富的，早在听说裴解是公主的时候，就起了敬慕的心思，如今终于听到这句问话，纷纷忙不迭地点头。
裴解大略了解他们的心里状态，特意叮咛：“既然跟着我，之前的习惯、脾性自然都要改的。”
此时的他们自然是一叠声地应承，裴解无奈只好随他们去了。
“我有一个请求，”彭俭突然开口：“阿兄他……在村民面前，能不能尽量给他留点尊严。”
裴解看看他，见他满眼祈求；又看看三名黑人，见他们也露出期许之意，便最后将目光锁定在胡镛身上——他任父母官多年，对于怎么么样处理最优，最有发言权。
胡镛略一思索，问：“你们装神弄鬼的钱财，村民们也有份吧？”
彭俭心中一凛，忙解释说：“村民们只以为是上天赐福，并不知道这钱的具体来处。阿兄之所以要给村民分钱，就是期待有一天官府来人的时候，村民能出面阻拦、庇护一二，所以才试图用利益把他们绑到一起。”
胡镛听完并没有表态，只是接着问：“你们这么做了多久了？”
“三个月零十天。”
“一共开张了几宗买卖？”这是山匪们惯用的黑话，意思是一共打劫了几家人。
“每十天一家，已经完成了九家，晚上正在商量的就是第十家。“其中一个黑衣人见彭俭面色越来越难看，乖觉地替他回应。
“没有村里人？”
“这自然是没有的，如果有村里人家，如何还敢期待村人保护我们啊。所以我们挑的都是十里八乡富户。”
胡镛没有说话，长久地沉默着。
裴解突然开口说道：“抱歉，敬平师兄，我们不能这样做。
九家人不少了，以后传扬出去，总会有人骂你们。
再者，你也不能光考虑死者，更要考虑活人。托泰是走了，可是你们都还活着，他们三人想要洗心革面，你想要摆脱心里包袱，就必须自己主动坦白。”
彭俭沉默良久，最终咬牙道：“好，我明天跟村民们说。”
胡镛见状，长长地舒了口气。裴解想说些什么，又不知道说什么好，几次张了张嘴，又几次闭上，最终拍了拍彭俭的肩膀走开了。
裴解刚坐下，胡镛就跟过来说：“有一件事我必须提醒你，彭俭这件事要是公之于众，这就是他的人生污点，他以后便是与仕途无缘了。”
“还有这回事？”裴解大惊：“你怎么不早说？”
“我一直在给你使眼色，你没看见啊。”胡镛满心委屈。
“眼下这该怎么办？”裴解蹙着眉头看着彭俭难过地背影，心下明显有一股烦躁在游走，她只能尽力控制。
这才刚刚说完是为他们好，现在如果就去反悔，那么不论是彭俭还是另外三名黑衣人，怕是心里都不会痛快。
裴解翻来覆去地左思右想都没有想出来靠谱的办法，眼见得天边泛起鱼肚白，索性道：“‘自古鱼与熊掌不可得兼’，做人总要有取舍，看他自己吧，他不说我也不逼他就是。”
同样也没有想出办法的胡镛，也只能无奈地点点头。
当第一缕晨光照耀在雪原上的时候，裴解仿佛听到了一片片雪化脆裂的“咔嚓”声，不过“咔嚓”声很短暂，很快就被捡柴，舀水，打火镰，刷锅洗灶的百姓晨起声所取代。
虽然前几天裴解一行人也都是在农户家住的，却似乎从没有听到过这些声音。如今宿在远离村人的庙里，却听得格外清晰。
眼见得时辰差不多了，彭俭示意一个黑衣人去敲响了庙门口的一扇破旧铜钟。
随着敲击，钟声如水波一样向外一圈一圈地传开去。
很快村民们都欢天喜地地围拢了过来——之前这扇钟响起的时候，就是托泰给村民们分钱的时候。再加之他们昨夜亲耳听到彭俭扮作的神人说，裴解一行是给他们带来财富的关键。
“各位乡亲，”彭俭望着到齐的众人，缓缓拉下厚重的斗篷说：“对不起，我们骗了你们。我其实不是神人，他们也不是神使。之所以灵验是因为，那是他们提前去人家家里骚扰捣乱来的。
昨天托泰已经被这位董娘子击毙了，后边我们也不会再继续骗人钱财了。
各位要引我们以为戒。
好了我的话说完了，大家都散了吧。”
彭俭说完挥挥手示意众人散去，可是一众村民全部都僵立在原地，似是无法接受这样的事实。
彭俭见状深感无奈，便欲先一步主动离开，可却不想，脚下一滑，险些摔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