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都此处密林又称作幻虚林,位于极北之地,天气阴寒。
故此林中妖兽颇多,无声无息地潜伏着,危机四藏。
幻虚林四周布有结界,仅清晨开启出入口,供修士进入,时限为一个时辰,此后出入口便关闭。
出入口每三日开一次,可进出。
两人刚踏入此地,便有一股凉意扑面而来。
林内浓雾弥漫,有些难以辨认方向。
江挽刚想继续往前走几步,忽然被人从身后扯住了袖子。
她转头疑惑地看了他一眼。
谢无澜神色淡淡地收回了手:“天色初明,此时妖兽最易暴动,待正午时分再去也不迟。”
幻虚林内清晨寒雾弥漫,妖兽正处于极端饥饿时期,容易暴怒。
待正午雾气散去,林中血腥弥漫,日光初照,会比较好对付些。
江挽当即便答应了下来。
反正跟着大佬走,绝对没有错。
江挽昨夜歇息的较迟,如今倦意也渐渐涌上。
瞧了眼天色,淡淡的苍白,云层薄叠。
距离正午时分,还有两个时辰左右,小眯一会儿应该也不迟。
如此想着,她径直朝着不远处的一棵树走去。
谢无澜双眸黑沉沉的,语气很淡:“你做什么?”
江挽扭头看向他:“有点困,我睡会儿,你要休息吗?”
谢无澜嘴角一抽:“不必。”
“那我先睡会,待会要是有危险你把我叫醒就行。”
她一边说着,一边坐到地面,倚靠着树干,闭上了眼睛。
谢无澜盯着她半晌。
片刻,江挽便熟睡了过去。
谢无澜低眸,掏出了怀里的追息石。
追息石通体漆黑,沉重而冰凉。
然而此刻,它漆黑的表面上逐渐泛起了耀眼的光芒,滚烫而灼热。
他抬眼重新看向她,眼底眸色深了深。
一道灵气无声无息地从他指尖溢出,涌入江挽眉心。
须臾,江挽便沉沉睡去,陷入深度睡眠。
谢无澜抬脚朝她走了过去,在她身侧缓缓蹲下。
随即,他挑起她腰间玉佩悬绳,轻轻一扯,玉佩便落入了他的手心。
他不疾不徐地摩挲着手心的玉,低眸看着。
这是一块晶莹剔透的镂空玉佩,雕纹精美,通体淡蓝晶莹,灵气纯净清澈,净如水镜。
谢无澜仔细地打量着,神色若有所思。
这便是……
父尊要他寻的护心镜?
护心镜,乃一千年前仙魔大战之时,遗留下来的上古神器,传闻得护心镜者,得天下。
而此镜,亦可助身死魂消之人,重聚魂魄而复生。
谢无澜对这个并不是很感兴趣。
相反,他比较感兴趣的是护心镜为什么会在江挽身上。
护心镜遗落三界已有千年,无人知晓其踪迹。
但眼下,护心镜化作一枚玉佩,佩戴在江挽的身上。
她是天水山庄的弟子。
迄今为止,竟无一人发现她所戴之玉是神器么?
他也懒得去思索那么多。
只是父尊要他做的,那便做了。
那日江挽在触碰到他的一瞬间,追息石便有了反应。
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啊……
他弯了弯唇,笑容却带着些许冷意。
护心镜已认定江挽为宿主,若想取出,唯有斩断二者之间神魂的联系,以其心头血为引,布下牵魂阵。
只是,这样一来,江挽必死无疑。
这也是,他要跟着江挽的原因之一。
答应陪她来幻虚林的原因。
便是为了一个下手的好时机。
谢无澜本就是个恶劣的人。
身为魔族,性子随性,看淡一切生死,旁人的生命,于他而言都无关紧要。
他握着玉佩起了身,挥手便在周围落下一道结界。
随即,他施法布下了牵魂阵。
阿宓在江挽神识内急得跳来跳去:“宿主,你快醒醒啊!”
“再睡下去小命就要不保了,他要杀你啊!!”
江挽一动不动。
半晌,谢无澜收了手。
他再次蹲下了身,手中幻化出一把锋利的匕首。
匕首对准她的心口,不过分毫。
谢无澜忽然顿住,他抬眼盯着江挽的脸,眼底墨色翻涌。
挺好看的一张脸。
可惜了……
半晌,他缓缓敛起唇角的笑,握紧了匕首。
“刺啦——”
匕首划破了她的衣襟。
阿宓急得差想跳起来,奈何本体在谢无澜手里,它也使不出法术。
该死的男人,居然想分开它和它的宿主?!
未料,匕首尚未触碰到肌肤,眼前陡然爆发出一道强悍的力量。
那股力量顺着谢无澜的手臂,横冲直闯地涌入他体内。
瞬间蔓延至四肢百骸。
他额上青筋暴起,细汗淋漓,腹部丹田似火灼烧般,又似被一只无形的手挤压撕扯,
绿色的灵气毫无征兆地炸开,江挽被这动静惊醒,还未看清眼前的景象,整个人瞬间如断了线的风筝般飞了出去。
“什么鬼啊?!”
她精准无误地掉入了一个深坑。
江挽:“?!”
她被溅起的满地尘灰呛了呛,摔得狼狈,脸上沾了些许泥渍。
江挽浑身骨头疼得仿佛断了般,起身都颇为艰难。
“啊啊啊宿主你终于醒了!”
阿宓尖叫出声,嗓音有些后怕:“你知不知道你刚才都……”
话音未落,它蓦然被下了一道噤声咒。
阿宓:“??”
谢无澜倚靠在树边,脸色有些许苍白。
他抬手,抹去了护心镜方才的记忆。
随即,撑着一旁的树干,缓缓起身,步伐都有些踉跄。
“阿宓?”江挽尝试叫它。
奇怪,怎么说一半不说了?
好半晌,脑海里才再次响起阿宓的声音:“怎么啦?”
“你刚刚要说什么?”
“什么?”阿宓有些疑惑:“我没说话呀?”
江挽:“……神经。”
阿宓哭泣:“呜呜你怎么又骂我?”
江挽缓慢地从地上爬了起来,抬眼望着洞口。
是一个很深很深的坑。
不……是洞。
她只能看见灰白辽阔的苍穹,浮云堆叠,甚至瞧不见树叶。
依稀记得,她方才好像是睡着了的。
那她怎么会突然掉到这个洞里?
难道有妖兽?
江挽沉思,试探性地踮脚。
没屁用。
她刚准备喊那少年,却忽然发现自己还不知道他名字。
一时之间,千言万语堵在喉间。
也不知道那人去哪了。
“有人吗?”
江挽踮脚朝着外头大喊。
无人回应。
她再喊。
“有没有人啊?”
“我在洞里,有没有哪位好心人来捞我一把?”
仍旧无人理睬。
阿宓叹息:“宿主,要不你爬出去吧?”
江挽:“?”
她看着足足有三个她高的洞口,陷入了沉思。
爬?
爬到一半不得摔骨折了?
所幸江挽命大,方才掉入洞中,除了有点疼之外,竟什么事也没有。
蓦地,上边隐隐约约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
像是有人踩在了落叶上,发出细小的倾轧声,渐渐朝着这边靠近。
江挽一时之间也不敢确定这是不是人,缩在角落,捂着嘴巴不敢出声。
忽然间,一根粗壮的藤蔓从洞口被人直直地丢下。
江挽惊喜抬头。
赫然对上了一双睁着的墨色眼眸,眼底神色清明,淡漠而平静。
少年神色如常,仿佛什么也没发生过。
“刚才……发生了什么?”她试探性地问道。
谢无澜语气平静:“一只妖兽,已经解决了。”
闻言,江挽松了口气,心下暗道一声果然。
“上来吧,我拉着。”
江挽欣喜地去拽住藤蔓。
太好了,终于可以出去了。
她紧紧拽住藤蔓,藤蔓粗糙坚砺,磨得她手心有点疼。
江挽咬牙忍下,借着藤蔓的力缓慢地向上攀爬着。
越是往上爬,江挽便觉得愈发不对劲。
她低头一看。
怎么爬了半天,一点动静都没有??
谢无澜也在此时察觉出几分不对。
藤蔓忽然伸出了几根刺。
江挽被刺得手心一阵剧痛,几乎是下意识松开了手,身体落到地面。
那藤蔓瞬间往下延伸了几分,缠绕住她脚踝。
江挽:“?”
没完没了了是吧?
谢无澜手腕被藤蔓缠住,猝不及防地被藤蔓带着往下坠。
江挽下意识去接他。
突然意识到,这样貌似会砸死她。
于是,她顿住了脚步。
心底不断默念。
不好意思啦不好意思,小命要紧大哥莫怪!
临近地面之时,谢无澜咬着牙,指尖弹出一缕灵气,将自己稳稳托住。
随后他缓缓落地,站稳了脚跟。
谢无澜看了她一眼。
江挽目瞪口呆。
少侠好身手!
倏地,那缠住江挽脚踝的藤蔓有了动静,当即便发力狠狠地将她往上拽!
江挽:“!!”
她下意识朝谢无澜伸出了手。
谢无澜抬眼望过去,微微怔住。
犹豫片刻,他伸出了手,将其紧紧握住。
藤蔓拽到一半却忽然不动了。
江挽就悬在半空。
“?”
什么意思?
阿宓默默出声:“宿主,它貌似只想带你一个人上去诶。”
江挽:“你确定吗?”
“我确定。”
她默默望了眼谢无澜。
少年双眸漆黑沉沉,平淡地望着她,眼底无波无澜。
手心是温热的触感。
好歹人家也帮过自己两次吧……?
思忖片刻,江挽问道:“你自己可以上去吗?”
谢无澜沉默了半晌。
他正欲回答,那藤蔓蓦地松开了江挽。
江挽猝不及防地摔了下去。
忽然间,谢无澜伸手接住了她。
江挽的求生欲让她紧紧扒拉住谢无澜的衣袖。
她整个人近乎趴在少年怀里。
他垂眸盯着她,嗓音似乎无意识沉了几分:“站稳了就起来。”
闻言,江挽连忙松手站直,尴尬地笑了笑。
“那个……我们现在怎么上去?”
谢无澜并未回答,只递给她一块玉佩:“你的东西,刚刚掉了。”
江挽:“?”
什么时候掉的?
她怎么不记得了?
她伸手轻轻接过,弯了弯唇:“谢谢你啊。”
谢无澜默默地把视线从她脸上移开。
方才那动静……难道是护心镜?
不对,刚才护心镜明明在他手上。
但是他貌似伤不了江挽……
“我们要怎么上去?”
闻言,谢无澜抬眼望了眼洞口。
他又低头看向江挽,问道:“你怕高吗?”
江挽同样望了眼洞口,有些不确定:“应该……不怕?”
阿宓笑出了声:“宿主,你确定吗?”
江挽:“……”
“过来。”他说。
江挽照做。
谢无澜将手臂递给她,淡淡道:“抓紧我。”
江挽:“?”
真的不会把您手臂扯断吗?
其实她并没有那么轻。
她默默地问:“要不我抱着你?”
谢无澜:“……”
半晌——
“随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