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泪从董璃眼眶涌出,擦过面颊与下颚砸在她浅色衣襟处,晕染出深痕。
赵非序眼看着,垂在身侧的指尖不知所措得蜷了蜷。
应该是妹妹的...但这种逐渐涌上的不安心绪又是怎么回事...出于哥哥的责任?朋友的担忧?道德的谴责?还是...
不对。
不对。
他不敢再往下想,他应该在意缚宁,而不是这个追着他跑的妹妹才是。
始终没等到回应的董璃轻咬了下唇,抬起手背缓缓擦拭掉面颊上的泪痕。
“胆小的懦夫。”
赵非序身躯莫名颤了颤,心跳也跟着这句话“咚咚”猛砸了两声。
没等他反应过来,董璃已经将他方才递去的小包手纸扔在地上。
红着眼眶莞尔笑道:“连她张纸都这么舍不得,你还是留着自己用吧。”
她转身要走。
赵非序却猛然在她眼中窥见难以掩饰的失望与落寞。
脚步不受控制得先行迈出,下意识抓住她手腕:“小璃...再给我点时间,我需要时间...”
车内。
“哇塞,刚刚那是什么场面。”萧思木如释重负般顺了顺胸口:“这两人到底怎么回事,从我生日聚会上回来之后就一直怪怪的。”
缚宁掌着方向盘,沉默不语。
没得到回应的萧思木侧头望过来,视线灼灼,毫不遮掩,似在询问,也在揣度。
紧接着,萧思木看热闹不嫌事儿大般嘿笑两声,嬉笑道:“不过宁宁,刚才赵非序似乎醉翁之意不在酒阿。”
被直接点出来,缚宁也不好再继续装聋作哑,拨动方向盘,让车拐弯的同时敷衍应上一句:“是吗?”
萧思木热情不减,急切得询问试探。
“你之前说只跟赵非序有过一面之缘,但看他那样子,怎么感觉不止阿?”
“而且自我生日聚会回来之后,他好几次有意无意得从我这打探你的消息...”
话说到这里,她没再继续往下讲,一双闪着光、暗含八卦的眸子直直盯着缚宁。
萧思木多半已经知道那天生日宴会上她和赵非序有过谈话,只是找不到机会问她和赵非序谈了什么。
她不明白为什么萧思木总是执着于了解她的过去,经年往事不值得提起,她同样也对别人的曾经毫无兴趣。
缚宁没有解释,反而问:“那你从赵非序那里得到了关于我的什么信息?”
萧思木愣了愣,迅速咧嘴笑起来:“哪有啦...”
没过几秒,她叹叹气,老老实实交代:“他只跟我说以前和你是同学,不过他记性也真够好的,那么久远的事他居然还记得。”
缚宁:“他说的没错,很久之前我们确实当过一段时间的同学,他只告诉你这些吗?”
萧思木既然问了,赵非序没理由要藏着掖着,只讲这一星半点。
女孩支支吾吾,脸上笑容失了大半,仿佛在纠结要不要全盘托出。
缚宁抬眸看向后视镜,将隔壁副驾上萧思木带着几分小心翼翼的神情尽收眼底。
收回视线,缚宁胸口仿若压了团棉花,没有明显的痛感,却分外沉闷。
那种神情不适合出现在萧思木脸上,她该一直开心快乐永无忧愁才对。
那副模样根本就不像她。
半晌,萧思木下了决心,问得认真小心:“宁宁,那你当初转学是因为什么?”
缚宁嘴唇微抿,眸色暗了暗。
明明是意料之中的问题,她却觉得没有做好心理准备,不管回避几次,横在她俩之间的沟壑始终都在。
每每有人欲意探寻她的过往,她就会产生莫名的抵触与抗拒,像是极为私密的领地被人踏足。
握着方向盘的手紧了紧。
保持沉默和悉数告知这两个选项正摆在面前,催促着她做决定。
砝码不断加在保持沉默这一选项上,但她即将要做的决定却与之相悖。
“因为当时我母亲为我接了工作,私立学校自由度高,请假也更方便一点,就干脆转学了。”
萧思木原本没期望能得到答案,正百无聊赖得望着窗外。
闻言霎时转头,满目惊喜,整个人受到鼓舞般,再次变得鲜活起来。
见她如此,缚宁悄悄松了口气,心底烦闷被抽走一些。
“工作?你那时候才几岁阿,怎么能让你去工作?”萧思木很激动,抓住机会追询:“诶不对,那时候的你能做什么工作?”
前方宽广的道路瞬间变得狭窄,视野不再开阔,远处天色黯淡无光,有种开不到尽头的错觉。
缚宁耳边嗡嗡作响。
“不行阿!这小孩儿上哪儿找的?她根本就没有拍摄经验!不是耽误我们时间嘛!”
“别嚷嚷了,老板娘不知道跟哪儿搜罗来这好模样的小孩,来这呆了半天了,也没见着家长...不然咱们花点功夫教教吧...”
“也行,反正也没人看管着,多半是不受重视。”
“那你训她的时候手脚轻点,别折腾出太多明显的伤,还得拍摄呢...不然跟老板娘那没法交差...”
缚宁稳了稳心神,握在掌心的方向盘突然变得有些扎手。
瞥见萧思木兴致勃勃满怀期冀的神情,还是回应:“童模。”
简短两字,足够概括她那五六年的光阴。
缚宁脸色变得奇怪,微抿的唇也明晃晃写着不愿再回忆那些糟糕的往事。
感受到她暗自涌动的情绪,萧思木张张嘴,没再追问。
气氛突然归于沉寂。
直到顺利抵达萧思木的居所,这份沉寂才被打破,没再继续蔓延。
“那我走了宁宁,你开车注意安全阿。”萧思木一如往常,嬉笑道。
“好。”缚宁点头:“看天色像是又要下雨,木木你也快点回去。”
萧思木眸光流转,弯腰凑近,展露笑颜:“知道知道,你也快回去吧。”
话音落下,萧思木直起身后退几步,打算等缚宁先走。
缚宁驱车驶离。
萧思木望着远去的车尾,直到黑车彻底从视线里消失,她回身走进小区大门。
回程路上。
白光从天际闪过,滞后的雷鸣随之而来,狂风挟着风沙树叶在马路中肆意游荡,没几秒又被接连坠落的雨珠压在地上。
黑色的车身被混着尘土的雨水不断冲刷。
缚宁回到怡园小区,开门下车,指尖点着被淋得湿漉漉的车窗,划出几道水痕:“白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