畅春园东侧屋子门前,扶着墙走出了一个人影,踉踉跄跄的走去了耳房。
她走后,太后看了一眼竹息。
“去,去给这丫头送些药,这段时日的膳食去厨房交代着,哀家都要吃清淡些,忌辣-忌腥。”
“太后娘娘。”竹息恭敬道:“太后娘娘把人拘着跪这么多时辰,暗中还偷摸着关心。”
“让你去你便去,竹息,可打探来了?”
“是谁将云岑亭的御前侍卫调走的?”
“打听来了,奴婢问了,是皇上跟前的芳若,芳若使了银子今日请云岑亭的侍卫喝酒了。”
“芳若?”太后喃喃道,复又会意过来,冷笑一声:“甄家的胆子真大。”
“太后娘娘,可要将此事告诉皇上?”
“不,等甄家将年羹尧扳倒,一并定罪。”
“莞贵人的手太长了,要不是这丫头,哀家还不知道皇上的身边近侍出了这样的内鬼。”
“你去。提点提点这丫头。”太后说道,只面上还带着担忧。
“是,奴婢这就去,说来这丫头聪慧,就是心性还是不稳。”
“谁说不是呢?”
竹息离去的时候,太后又重重的叹息了一声。
--
安陵容正躺在床榻之上辗转反侧,心下装着心事,却不知道如何入睡了,只听得门外有脚步声,随后而来的是,火折子打开,被“嘘”的一声,这耳房中突然跳跃出一簇火苗子。
她坐起身来,青丝散乱在身后,见来人是竹息,她问道:“竹息姑姑,这么晚来作何?”
竹息边用火折子,便将这绢丝灯笼扣罩子打开,露出内里的蜡烛来,复用火折子将蜡烛点燃,再将灯笼罩子扣上。
才坐到了檀木桌案前,见安陵容神色苍白,似乎是吓到了,她上前,为她披上外衣,又为她整理了青丝。
“太后娘娘说了,这几日畅春园的饮食清淡些。”
清淡些?
安陵容又反应过来,是太后为了她的伤口?
她神色带着感激:“是,奴婢谢过太后娘娘。”
“唉。”
“你可知太后娘娘为何罚你跪着?”
为何?
安陵容突然意识到,是太后让竹息来的?
竹息跟在太后身旁多年,揣摩太后心思比自己不知强上了多少倍,她随后疑惑的问道:“为何?”
“还请竹息姑姑示下。”
“你今日这般下手是利落了,可是这样一来你将莞贵人得罪得死死的。”
“看事情不应该这般看,你既然敢下手,就要想好退路。”
“更要往更深的地方想去,你要想云岑亭为何无人?”
“守卫都去哪儿了?”
“若你不是太后娘娘身边人,今日你必得配了那甄珩去。”
“你知道皇上最讨厌什么么?”竹息垂着眼皮,一句又一句的话,让安陵容陷入沉思。
她在这一刻端详了竹息,只平日看着是寿康宫的一个姑姑,脸上的沟壑代表着岁月的风霜,却没想到她们想事情,从看了一眼,到经过,到后路,已经全部都胸有成足了。
前世的她是认为她也是聪慧的,只是家世不行,没想到世家大族的底气还是比不上,岁月沉淀的智慧更是比不上。
“不知道。”她老实的答道。
竹息一声轻笑,又伸出手为她将外衣往上披了披:“最讨厌后妃勾结皇上近侍。”
“今日云岑亭你若是将这事说出,这一局你便赢了。”
竹息的话轻飘飘的,随着外衣而来的温暖,而安陵容这才想起,若是在云岑亭影射了云岑亭为何无人,那么皇上会在利用完甄家,然后将甄家甩开。
这不只是尖刺,更是要人命的东西。
“竹息姑姑。”她将头自然的靠在竹息的肩膀上,现在她才知晓了太后的用意,这是太后在教导于她。她想起太后说她的亲事太后已经有了定论,这事她想试探,她斟酌了一番:“竹息姑姑,多谢。”
她没说谢谢太后,她可以聪慧,但不能太聪慧,慧极必伤。
这是一个度,要小心谨慎的拿捏,如同这个度要拿捏的时候更要隐藏是她要弄权的决心。
竹息拍了拍她的手,面上带着和蔼:“好了,你好好养伤,你又看错了,这话是太后娘娘让我来提点的。”
“太后娘娘是想让你好的,寿康宫中女官没些心眼是混不下去的。”
安陵容笑着顺从点头,又想如试探浣碧那般试探竹息:“竹息姑姑,太后娘娘说我的亲事她有了定论,是哪家的?”
竹息的笑容自然,并未作答,只站起身子,笑着看向安陵容:“太后娘娘的心思我一个奴婢怎么说得准呢?”
“好了,你好好歇息着。”
“许多事,不是你能想的。”
“恩,我知道了。”安陵容乖巧的说道。
直到竹息走后,她才深深吐出了一口气,看来还是太年轻,也就是浣碧那般没有城府的好试探,端看竹息连愣神都没愣神,只是太后来提点,说明是太后这是教导自己,对自己无恶意,也好。
畅春园东侧屋子的耳房陷入了昏暗,圆明园也陷入了安静。
-------闲月阁中----
闲月阁的门前,有道人影,正偷偷摸摸的靠近。
而走在明面上的芳若,笑着上前,朝着御前侍卫的统领笑着,将手中的袖子荷包塞过去。
“统领大人,这夜都深了。”
“侍卫们守在这处也是乏累,沈贵人不过一介女子,还能跑了不成?”
芳若又悄声凑在统领的耳边说着什么,统领藏在袖中的手,偷偷掂量了荷包的厚度,才点了点头。
他转头朝着身后的御前侍卫们:“来,原地休息一会。”
又压低了声音:“芳若姑姑,要快些,不要让我等难做。”
侍卫们勾肩搭背,朝着芳若点头,又各自松快了肩膀,在这闲月阁守着沈贵人,一日到晚是乏累不少。
芳若见了侍卫们四散开去,才朝着一旁的黑暗处招了招手,那道人影,从黑暗中出来,借着阴影处挪动,芳若打开了屋子,压低了声音:“快些!”
“奴婢给小主您看着。”
沈眉庄正坐在屋子中间暗自神伤,想起前些日子皇上对她的温柔小意,都道君恩似水,来得快,去得也快。
可她是大家闺秀啊,皇上当着众人的面这般羞辱她,她恨不得闲月阁正室有条缝隙能够从缝隙之中钻进去。
正想着,忽听门开的声音,转头看去,见了那道人影有些惊喜:“嬛儿,你怎么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