列车驶过隧道,微微晃动的光线打在窗玻璃上,像梦境与现实交替的光影。我坐在角落里,盯着对面的一张陌生面孔。他的皮肤苍白得像一张纸,眼睛深陷,嘴角轻轻地抽搐着。他时不时抬头看向我,嘴唇微张,像是在说什么却没有发出声音。我几次低头,假装没有注意到,但那种被注视的感觉像是一根刺,扎得我脊背发麻。
列车广播响起:“下一站,……”,但后面的名字被一阵刺耳的杂音吞没了。我下意识抬头,却发现车厢里的其他乘客毫无反应。他们低头看着手机,或是闭目养神,仿佛那刺耳的声音不存在。我想站起来走到别的车厢,却发现自己的脚像被粘在了地板上。
对面的那张脸突然开口了:“你还记得你是谁吗?”
声音低沉沙哑,像是从深井里传出来的一样。我愣住了,喉咙干涩,想开口却发不出声音。列车猛地一震,灯光闪烁了一下,周围的景象开始模糊,那张脸仿佛被水波扭曲了,我努力眨眼,却发现自己的视线越来越模糊。
当我再次清醒过来时,发现自己站在了一个陌生的站台上。身边的列车已经不见了,只剩下深不见底的黑暗隧道,和偶尔闪烁的昏黄灯光。站台上没有其他人,只有一个孤零零的长椅,和长椅旁边的一张红色行李箱。
我慢慢走过去,发现行李箱上贴着一张标签,写着一串熟悉的名字——我的名字。
“怎么会在这儿?”我轻声自问,但空旷的站台里回荡着我的声音,仿佛无数个我在同时发问。我颤抖着打开行李箱,却发现里面没有衣物,也没有任何日用品,只有一面镜子。镜子很小,表面布满了裂纹。我拿起镜子,看到里面映出的不是我的脸,而是对面车厢那个男人苍白的面孔。他的嘴巴开开合合,声音再次响起:“你还记得你是谁吗?”
我想扔掉镜子,但镜子的重量像千斤铁块,紧紧贴在我的掌心,无法松开。镜面突然开始变形,像漩涡一样吸引着我的目光。我试图移开视线,却发现自己越陷越深,眼前的世界仿佛被撕裂,破碎的场景在我眼前闪现:
一片蓝色的天空,突然被阴影笼罩。
一个小男孩站在操场上,手里拿着气球,他的脸模糊不清。
一间办公室里,领导拍着桌子,怒骂着什么,但他的声音像被过滤了一样,完全听不懂。
一个女人站在厨房里,背对着我,肩膀微微抖动,似乎在哭泣。
所有的碎片最终凝聚成了一张照片:那是我和父母的合影。我站在他们中间,笑容僵硬,手里的奖状像一张嘲笑我的纸牌。照片的边缘开始燃烧,火焰蔓延得很快,很快吞噬了整张画面。
镜子突然崩裂,碎片四散开来,砸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我低头一看,那些碎片竟然变成了一个个小人影,每一个都和我一模一样。他们在地上爬行,争先恐后地爬向站台的边缘,仿佛隧道深处有一种无法抗拒的吸引力。
“别去!”我嘶吼着,但那些小人影完全不理会我。他们一个接一个地跳入黑暗中,消失得无影无踪。
站台的灯光突然变得刺眼,我闭上眼睛,再次睁开时,发现自己站在了办公室的会议室里。四周是熟悉的墙壁和摆设,但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腐烂的气味。我环顾四周,发现座椅上坐满了人,但每个人的脸都被模糊的雾气覆盖。
“张晨,该你发言了。”
熟悉的声音从前方传来。我抬头看去,发现领导站在会议桌的尽头,脸上挂着诡异的笑容。他的眼睛盯着我,仿佛能看穿我的灵魂。
“发言?”我低声重复着,不知道自己要说什么。领导的笑容变得更加诡异,他慢慢地走向我,每一步都像踩在我的神经上。他的手里拿着一张文件,递到我面前:“你的答案写在这里。”
我接过文件,手指触碰到冰冷的纸张。文件上的字迹模糊不清,但在最底端,我看到了一句话:
“你还记得你是谁吗?”
我的脑袋仿佛炸开了一样,记忆的碎片蜂拥而至,却又毫无逻辑。我看着那些人脸模糊的“同事”,他们突然站起来,向我走来,围成了一个圈。他们的面孔逐渐清晰,却发现每一张脸都是我自己的脸。他们同时开口说话,声音叠加在一起:“张晨,该你做选择了。”
我浑身颤抖,不知道他们要我选择什么。他们的手指同时指向会议桌上,那是一把银色的手术刀,刀刃反射着刺眼的光芒。
“切开自己,你会找到答案。”
我摇头,后退,但他们却步步紧逼。我被逼到墙角,手无意间触碰到桌上的刀柄。刀的触感冰冷刺骨,我的心跳越来越快,耳边是那些“自己”的催促声:“动手吧!”
就在我握住刀柄的一瞬间,整个世界崩塌了。我从椅子上摔下来,发现自己竟然还在地铁车厢里。车窗外是一片无尽的黑暗,而我的手里,还紧紧握着那把刀。
广播再次响起,这次清晰地吐出了目的地的名字:“终点站。”
列车缓缓停下,门缓缓打开。门外站着一个人——那张脸熟悉得让我心脏骤停。他对我微笑,伸出手:“欢迎回来。”
我没有动。他的手始终悬在半空,目光坚定而冷漠。列车门缓缓关闭前,我听到他说了一句让我无法拒绝的话:
“你的答案就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