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故事。”
“这一次没有故事,没有梦境,没有情绪。”
“我们几乎归于混沌,丧失了人类的语言。”
“我们在听它的声音。”
“谁的?”
“自然。”
“凤凰树就是我们的生命,没有树,我们什么也不是。”
《植物梦游记》
附:
“山就是我的生命,没有山,我什么也不是。”
——蓝迪·摩根森
——
“凤凰树站,到了。”
“下一站,不死鸟站。”
没有人下车。毕竟现在车上就她们四个人了。
血菊关上车门,天上下星星雨,她们穿过月亮谷,柔嫩的五颜六色的鲜花长满了各处,还有从没见过的色彩,小生灵的肩上也长了鲜花,她们走进来,闯入葡萄藤大门,身上便布满了彩色。她们也成了油画里的可爱人物了。
“绿雪兔!”
“啊?”
“我们踩着绿色的脚步到来了!”
“绿色的脚步!”
“我好爱这个世界啊啊啊啊!”
“爱!”
“我们为爱而生!”
“为爱而生!”
午夜睡着了,他的橘子脑袋晕晕乎乎,总是困,可他是火神呀,为什么会对火焰过敏呢?
午夜在困顿的时候想着想着,自己应该睡一个很漫长很漫长的觉了。
“午夜!”
“...嗯?”
午夜崩溃了。他幽幽转醒。
“你在睡觉吗!”
午夜:“......”
他面无表情地盯着她看。血菊有点小羞涩。
午夜困得整个人向内坍缩。他星星眼,不过是困的眼冒金星:“到哪了?”
“凤凰树!这里好美!你看看呀!”
午夜刚想看向玻璃外,没想到在这转头的慢动作里两眼一闭又陷入了深深的睡眠...
血菊:“......”
“睡美人。”她喃喃。
“要王子吻醒!”她灵机一动,眼睛瞬间亮了起来。
她的手指戳戳下巴,“不过王子在哪里呢?”
血菊的眼睛又张大了,看着有点呆呆的,她被某些东西吓了一跳:“不会是我吧...”
午夜不知道她在想这么可怕的东西,正默默幸福地睡着。他的肌肤雪白,容貌美丽,金发辉煌,碧眼如镜...
“你还困啊?”
“是啊。”
午夜幽幽地说,“...为什么亲我?”
“唔那个...就是...我以为...”她的脸通红,“啊...午夜!”她的唇像染了胭脂似的,“...我...午...你...睡美人...像!”
午夜沉吟了一会儿,几乎像是死了。“睡、美、人?”
“睡美人?”
吕雪途也听见了。
“睡美人?”
林羡悠哉悠哉。
她们刚刚都看见了这样的一幕:血菊开车,手渐渐离开方向盘,整个小橘猫一惊一乍,突然站了起来,她问了绿雪兔与林藓两句:
“午夜生病了吗?”
绿雪兔摇摇头。
“你们相信童话真的存在吗?”
绿雪兔点点头,林藓摇摇头。
充满深意,充满深意。
血菊晃进晃出,一副游离诡秘的样子,终于像是下定了决心,整个小猫站在午夜面前定住了,呆呆地看着沉睡的他。
阳光与糖霜洒满了他。
他看起来好甜。
血菊很轻地舔了他一口,她顿了一下,咂巴咂巴嘴:“唔。甜的。有火焰的味道。”
“还有点晕乎乎的。”
她还想再亲一口,就看见午夜脸很黑地醒了过来。
“小猫。”
“唔。”
血菊的气息扑在他的脸上。她看起来并没有意识到她做了什么,像黏糊糊的糖似的,身上热热香香。
“...干嘛呢。”午夜脸色很差。
“尝你。”血菊眨巴眨巴又圆又亮的眼睛。
此时绿雪兔与林藓默默守护,安静观看。
玻璃云车外绯紫的薰衣草花园充当幕布,血菊与午夜站在漫天紫色里。
“唔,好甜。”
吕雪途嘴里有一颗林羡的草莓糖。
“嗯。”林羡归属其中。薰衣草是一条美丽的河。它们挂在云上。
“是鹿鸣吗?”她宁静地听。
“嗯。马鹿。”
“它的声音好古老,好空灵。”
她看见一种活跃的行进,一种立体的音乐...
她看见腐朽爬虫的灵魂幻化为人...
她看见一块被青苔侵蚀的石头,它在古老的脸上焕发生机...
她看见古典神圣的蓝色森林,月光谷上沐浴于圣光下弹奏竖琴颂诗的仙女...
她的心灵扩张,她的思想已宁和散溢,她的感官因融合而饱满...她听见心潮,听见自己的透明的皮肤,它回旋、萦绕,以一种稀薄的、不实又实在的轻纱,她听见一朵乌黑的花,听见一朵向日葵与芬芳蓓蕾的花环长在一起,它们的躯体扭曲为彼此的躯体,包裹了她的心脏,它们变成了统一的事物...她听到内心深处有一个声音,那个声音轻声说话,和谐、健康,充满神性;她感到某些东西已经死去。
她感到某些东西已经复活。
她重新达到了一种美好的、幻觉般的感官巅峰。
清明的心灵之光与感官之光流淌,与宇宙合一。
她的心灵与躯体又迎来了巨大的、久违的灼烧。
而那种灼烧引起的净化已然产生。
她又产生了新的变化。
......
“凤凰树的心脏!”
血菊兴奋地看着前方。
火红的树中,那红枝火花般的搂抱中,那骨头一样的凤凰树的中心——
那像是一个少女的眼睛。
她松弛的长发如火焰闪耀在天空中绽放如森林——那是凤凰树沸腾的枝干。
凤凰神鸟像她头上的发饰。不过这发饰却与她融在一起,成了她的生命。
守护神九尾狐是她的尾巴。
红树的心脏——那居住着不死鸟的洞穴——此时正在烈火灼烧。火焰透着伟大净化的轻盈。
“我们赶上了...”
血菊怔怔地望着,瞳孔变得狭长,耳朵像金色翅膀一样。
......
—“每相隔五百年,不死鸟就会在凤凰树的心脏里引火自焚,最后遗留下来的灰烬中会出现重生的幼鸟!”
“而今年,正好是第五百年!”
“我们将亲眼见证古老魔力降临!”
“凤凰树的心脏是什么?”
“心脏——就是中心!”
“那魔力呢?”
“传说,它可以打开第三只眼睛!那是一个可以看见未来的眼睛!”—
......
“看见未来...”
云车停下了。
吕雪途与他们一起走了出去。她们站在云车的彩虹轨道上。凤凰树的不死鸟心脏像一个洞穴,此时喷发着火焰,可烧不透红树,它像烙铁一样。
星辰支撑它,土地诅咒它,生命渴念它。
贝壳吐出泡泡,小精灵跳舞嬉戏,羊群站在岩石上,飞鸟肆意地听,吕雪途、林羡、午夜与血菊踏上葡萄坡,心脏脚趾还有胃,在空中漂浮着,1她们像在水母的肚子里,走进发烧的眼睛——
不死鸟还在燃烧!
清香的草叶扑鼻,她们走近,却像站在溪边。火是清凉的。直到不死鸟的身躯缓缓化为灰烬。
她们看着那一地的骨粉中爬出一只小蠕虫:“这是...?”
“不死鸟!”血菊兴奋地说:“那是死去的不死鸟的骨头里生出的小蠕虫!”
“它会长成新的不死鸟的!”
“我们需要等待?”吕雪途问。
“对!我们需要等待!”
“我们需要等待多久?”
“一天?或者很久很久,久到我们的玫瑰枯萎?”
“嗯。”吕雪途说,她静静地坐在洞穴里,“我们等待吧。”
午夜已经沉睡,他在睡梦中等待。
他会做梦。并且“梦境”比“现实”还要真实。
那不是一个只有五感与二十四光谱的世界。
他也不是火神...
这里才是他的梦境吗?
林羡倚靠在沿边,他在放空。他的红宝石耳坠闪烁不定。
血菊也安静下来。
她们都擅长等待。
这是一件很奇怪的事。
“牧羊次。”
“木木羊次。”
“林藓。”
“林羡。”
血菊戳着木棍,“绿雪兔。”
“口雨余。”
“口口雨余。”
“午夜。”
“呜咽。”
“无野。”
“血菊。”
“血橘。”
“雪桔。”
血菊晃着脑袋晃着毛茸茸的猫耳朵,她坐在地上看着外面,看仙女的黄发与蛇藤一同涌动,看小生灵们生活,她露出微笑,感到幸福。
“我好爱这个世界。”
她轻声哼着幸福与永恒之歌,与吕雪途依偎在一起。她的头抵在她的肩上。
“你看,光在寻找我们。”
“嗯?”
“光在太空中留不下任何痕迹。”
“可它看见我们就现身了。”
血菊说,她的思绪像水母花一样漂浮飞舞,“星球正在带我们去流浪呀。我们可以看见,一切都在变化,我感到好幸福,我喜欢自然母亲,我喜欢宇宙的呼吸,我在这里也可以听见。”
“我爱我的生命。”
吕雪途倾听着,像一颗安静的小植物似的。
“不论你是什么,我是什么,都爱?”
“都爱呀。都值得爱。”
“什么也不论?”
“什么也不论。”血菊微笑着。
“像梦一样。”
“梦与现实对‘我们’来说又有什么区别呢?‘我们’都是‘我们’!”
“如果他们互相残杀呢?”
“为什么互相残杀?”
血菊纯真无邪的眼眸注视。
“因为...”吕雪途顿了一下,“欲望。因为生存。”
“唔。”血菊想了想,她望着绿蓝绿蓝的天空,“他们互相残杀?”
“嗯。”
可她好像又没有听懂她在说什么。
她最后说:
“爱。”
“爱?”
“仅仅如此。”
仅仅如此。
仅仅如此简单。仅仅如此童稚。仅仅如此自然。它们的爱不是从苦难中产生的,它们的爱来自自然,来自宁和静谧的宇宙。宽容与同情、缺失与怜悯,它们都只是对爱的暗示,而不是爱本身。2
爱,每一座山在爱,它们无思想地爱,它们别无求地爱。
爱就是它们的生命。它从心中涌出,超过任何思想与语言。爱是永恒的心脏。它照耀在一片混沌之上,像一种充满净化气息的阳光或火焰,它改造了整个世界。
它改造着整个世界。
矛盾对立寂灭之处...即是涅盘。
在绿宝石的眼里,滚落下一滴泪珠来。吕雪途垂下眼眸。
她听懂了。
“小猫。”她叹息似的说。
“嗯?”
血菊捏了捏她的脸。
吕雪途流下更多眼泪来。
“怎么啦?”
血菊抱住她,轻轻安慰她。
“...我不知道。”她只是流泪。
“看日落吧。”
“流泪的人看日落会幸福的。”
“它们可以看见一个别人没见过的,大海里的太阳。”
......
吕雪途安宁地低垂眼帘,“如果施笑颜也可以看见这里就好了。”
她含笑回眸。
“嗯?”林羡与她对视。
吕雪途却只是摇了摇头,没有继续说下去。
如果她可以看见,是不是也会愿意相信,虔诚与爱,在这里可以像太阳一样永恒照耀不变?
如果她可以看见,是不是不会再认为一切都是欺骗,一切幸福都是苦涩的?是不是不会再用理性与逻辑解构一切,是不是不会再厌恶感性,是不是不会再让虚无趁虚而入?
是不是不会再厌恶生活,厌恶“我”?
是不是不会再活在对立与死寂之中?
......
赤足舞蹈的仙女,低吟浅唱与祈祷,星星的金色窗帘与梦的枕头,那枕头下人类的心愿清单,流浪的星球,浪漫的一切,疗愈我,拯救我。
......
......
那座大山,那座隐秘大山蓝色的草地上,吴星落站在凤凰树的脚边。
“欧米尼坡坦斯。”
她站在守护神九尾狐的面前。
“为什么您不愿庇佑地上的生灵?”
“我受伤了。”
祂的微笑别有深意。
吴星落顿了一下,她的声音轻柔优雅,“受伤?”
欧米尼坡坦斯九尾华丽,可某一瞬息,凑近了看,那受伤的伤口正在流血。
这样的伤口布满了祂的尾巴,已与火焰融为一体。止不住的蓝色血液像泪水。
“你的敌人是谁?”
某些东西猛地刺入了她的瞳孔,她的眼睛原本大而亮,此时却蒙上了一层淡淡的云翳。
神灵...
不。
“一些地上的人类。”
全能的欧米尼坡坦斯说。
“他们...想要毁灭这里。”
祂的声音听起来像一个迷路的孩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