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关江有涯的消息没过多久也被莫徽传音入密,到了谢戟耳中。她显然也没想到此刻会有这般惊变,但细思之下,又觉得这一出有一定合理性。
谢戟同楚逝水的想法一样,觉得江有涯很有可能是冲着时寒舟来的。
她抬眸看向那个站在龙鳞之下的身影。
时寒舟的身形几乎要被淹没在溢彩的庞大龙鳞之下,一袭黑袍勉强教她留了几缕色彩,如同金光之下的一滴墨点。
她识海中那条尚未成形的幼龙从里头逃逸出来,攀上她的肩头,小爪勾紧她的衣袍,仰脸同她一道看着面前的龙鳞。
谢戟不希望此刻时寒舟分心,将江有涯这事压了下来,只同她道:“这龙鳞之上大概有什么玄机,我们快些开始吧。”
时寒舟闻言回头朝谢戟看了过来,一双绿眸看到了她眼中闪过的那丝犹疑:
“发生什么了?”她问道。
谢戟见她也看出来了,不再瞒她:“江有涯现下突然发兵中土,怕是要趁这个时候将中土这片地区据为己有,而后入侵修真界。”
时寒舟指尖一紧,没有过多犹豫,大步往外走。
“等等!”谢戟拦住了她,同她分析利弊:“江有涯趁这个时候发兵,很有可能是冲着你来的。”
“当务之急你还是要先把这传承给拿到,不然凭借你现下的实力,同江有涯还是有差距。”
时寒舟站定在她面前,并没有被她这一番话说服。
不仅因为担忧中土上居住的那些半魔半妖,她仍记得前些日子楚逝水识海里头的异样。
同时也担忧楚逝水的处境——藏在他识海内的东西会不会趁此时机下手?
时寒舟倒是觉得江有涯这一回的目标不一定是自己。
她沉吟片刻,还是觉得不妥,哪怕谢戟挡在身前,也还是抬腿朝那洞口处走去。
谢戟自然清楚自己没法决定她的去留,还想劝说一句的时候,话还没到喉头就又吞了回去。
只见她们身后那片龙鳞发出的金光忽然亮上了数倍,堪比耀眼的日轮,周遭陷入一片刺眼的强光之中,将时寒舟彻底吞没其中。
等到这强光渐渐黯淡下去时,谢戟发现已经没了时寒舟的身影,她猛地转身去看那片龙鳞,只见它散出的金光还在慢慢淡下去。
到了最后只留下一点浅淡的微光。
身处在强光之中的时寒舟只觉得有什么趁机缠住了自己的周身,将她一把往后拉,眼看就要狠狠撞到那龙鳞之上时,却像是破开了一层柔软的膜,将她一把拽往了另一个天地。
时寒舟砸到了一片洁白的沙滩之上,由于正面朝下,本该威风凛凛的魔尊殿下非常糟心的吃了一嘴沙子。
砸下来的冲击力并没有弄出多大的沙坑,时寒舟睁开眼的时候,看清了面前的一只靴子。
这只靴子华美无比,纹样繁复神秘,镶嵌着许多熠熠生辉的宝石,就连垂下来的金色装饰链条也挂满了宝石。
时寒舟手肘撑在沙滩上,一点点撑起了身子。
她看到面前那人悠哉游哉的翘着二郎腿,身上白金色的衣袍是时寒舟长这么大都没见过的繁复华美,金装玉裹,好似什么宝石架子一般,在阳光下这一身亮得刺眼。
穿着这么一身在太阳底下走,不知道要晃瞎多少个人的眼睛。
显得时寒舟这一身黑金色龙纹袍颇有些灰扑扑的。
时寒舟的腰封忽然被什么东西一把提将起来,一头烈火一般的赤色长发便随之撞进了她的眸中。
这头赤艳如血的长发漫漫的披将下来,但最为显眼的还是她额上那对鹿角一般的东西。
时寒舟呼吸停了一瞬,她清楚这就是龙角。
只见面前这人拥有的龙角威武瑰丽,如同棘丛一般长出分支,每一个尖端都锋锐至极。根部是烈焰般的赤色,而后在中段朝金色渐变,等到尖端则是夺目的金色。
阳光下龙角如同剔透的水晶般生辉,像是什么精巧繁美的艺术品。
与此同时,时寒舟也看清了面前这人的样貌,还有那条将她整个人拎起来的金色龙尾。
此人……此龙容颜极盛,几乎盛到锋锐的地步,同那股莫测的威严交织在一处,五官深邃分明,哪怕只是吊儿郎当的坐在一块礁石上,也好似坐在了什么高台之上,渊渟岳峙,自成风华。
她一对竖瞳是纯金色,犹如一双金色的琉璃珠,倒是有些下三白,可哪怕笑起来都带着股摄人的威压,眼尾凌厉逼人。
她身上总有股山岳一般的风度,教人只想匍匐于她脚边。
她撩起眼帘看向被拎在空中的时寒舟,不知道怎么的,说出口的语调总带着点看热闹的意思:
“哟,哪里来的小东西,来吾这里拿龙族的传承呐?”
魔尊殿下这么多年,还真没几个人在她面前喊过什么小东西,这会儿听到下意识皱起了眉,没有回话。
她听见眼前人缓缓道:“我们龙族不搞什么传承记忆,同吾打上几架,等吾觉得你可以了的话,那就算是拿到我们龙族的传承。”
这人话音刚落,时寒舟猛地感觉到腰封之上瞬间施加的力道,被一把摔进了数千米之外的海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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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夜坠入人间,楚逝水穿行在云端,速度快到惊人,似一道惊雷。
安置好后方之后,他直往中土地带而去。
修真界和中土的边界格外分明,底下还是一片褐色的森林,由于深秋的降临落光了叶子,再往上几寸一下子就变成了怪石嶙峋的荒漠。
已然是中土地带。
魔界是茫茫大漠,但较之中土都能算丰饶,中土之上只有风化的岩层,石头缝里长不出半点生机,连灵力都没有几丝。
明月初升,高高悬挂在这片荒漠之上,显出几分孤寂。
楚逝水要赶往中土地带的北部,同魔界接壤的地方。
他的心情是前所未有的平静,同刚来修真界那会儿是天壤之别,那时候连遇上南都峰底下火山喷发都有些忙乱,有人跑到寒舟面前自爆也被吓得要死。
终究是不同了。
成长的不仅仅是时寒舟,楚逝水也在按部就班的成长。
真要论起来,这十几年过的还是比较顺的,但也实在少不了彼此之间的陪伴,这么相携着一路往前行。
楚逝水的速度很快,远远他便能听见厮杀和呼喊的声音。
月光清凌凌的洒下,照亮贫瘠的土地,远处那冲天的火光往天上扑咬,于夜色之中燃起令人警惕的红光。
等到楚逝水再靠近些时,倒是忍不住打了个寒战。
他在农业纪录片里头见过那些铺天盖地的蝗虫,肆虐过肥沃的农田,无数的翅膀凑在一块几乎要遮天蔽日,发出阵阵令人头皮发麻的嗡鸣声。
他想,也许面前的情景最恰当的形容便是——蝗虫过境。
只见月华之下,数万的魔族将士犹如一大团浓重的黑云,密密麻麻的,自天边压迫性极强的铺卷而来,就连月光也无法透过他们身体之间的缝隙而倾洒下来。
墨色的无边潮涌,直往楚逝水的方向呼啸而来。
一轮明月高高悬挂,月光依旧皎洁,铁锈味的腥风和沉沉的鲜血都没法污糟这一地银彩。
楚逝水面对这潮涌般的敌人,心绪很快便平静下来,心如平湖,似那月华一般浅然而无所动摇。
近处冲天的火光已然映红了他的眉眼,楚逝水拿出一根金色的发带,噙在嘴里,朱唇微微抿住,抬手将脑后半披着的头发束成了高马尾。
杀人的时候总是要利落些的。
他刚把脑后的头发朝上捋,蝗虫般密密麻麻的敌人便到了他的跟前,浑浊的魔气冲进他的鼻翼,杀气迎面扑来。
楚逝水悬停在空中不动,金色的发带依旧噙在嘴中,他脑袋往右边一侧,发带划过霜雪般的肌肤,化神期的威压一瞬而出。
面前百米范围内的魔族尚未来得及反应,悉数从空中落了下去,还未到达地面,冰刺就从他们的血肉之中猛然撑出,要了他们的命。
楚逝水拿起发带在头发上绕了几圈绑好,看到那些断了气的魔族,淡然的说了一句:“不讲武德。”
他抽出了七杀剑,寒意以他为中心,一下席卷了这片苍穹,冬日未至,这里却飘起了纷纷扬扬的白雪。
楚逝水手持七杀,敛眸看着面前潮水般的敌人,低低道:
“诸位,此路不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