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会说话,你不是哑巴,你会说话……”
她一直喃喃地重复那几个字,像痴人呓语。
官莫北全部的注意力都在她的伤口上,对她的话没有在意,只“嗯”了一声,拉近她的手,放在嘴边轻轻吹着。
正要再问她怎么受伤的事,却被她猝不及防地抱住,这次抱得很紧,他能感觉到她的双臂都在用力,用力到颤抖。
“官莫北,我喜欢听你说话,你的声音很好听,你还会讲好多好多我喜欢听的话,你以后多对我说话好不好?我喜欢听。”
戚南风吸了吸鼻子,从他的怀里抬起头,脸上已经失去表情管理。
激动,动容,释怀,欣慰……
官莫北缄默着没有作答,只用宽大的身躯靠近她,双臂从她身侧环过,将她圈进他的领地。
戚南风就这样被一个散发着秋雨味道和温热潮湿的身体包裹。
这是一个无比紧实且亲密的拥抱,他的胸膛将她整个笼罩住,她能听见他的心跳。
“对不起宝贝,吓到你了吗?”
戚南风摇摇头,笑中带泪,“没有。”
官莫北一下一下轻抚着她的背,闻着她身上的味道,像总也抱不够似的,过了好大会儿,才问道:“那怎么又要走?”
戚南风才知道他是又误会了,心里轻叹一声,脸上表情却轻松很多,“我是要去前面开车,你想到哪去了?”
官莫北轻轻舒了口气,又将脸贴在她脸上,蹭了蹭,“宝贝,你也带了自己的衣服吧?”
然后拍了拍她,示意她先松开箍得很紧的胳膊。
戚南风有些不情愿地放开,正要起身去副驾驶拿行李,又被官莫北按住。
“我来吧,你手上有伤,别乱动了。”
官莫北帮她换衣服,又细细地检查她身上还有没有其他伤。
如果摔倒,膝盖应该也会受伤才对。
可是并没有,伤口只在手上。
官莫北不禁疑惑,她到底是做什么去了,这伤是怎么形成的。
他默默地打量着她脸上的神色,见她好似做贼心虚似的慢慢将手握成拳,还藏在身后,分明是不想让他看,也怕他问。
好,那就先不问,看她能忍到几时。
官莫北收起行李箱,打算放到后备箱去。
刚提着箱子下车,戚南风发现他是往车后去,立马想起什么,心都提到了嗓子眼,慌忙推开车门,急道:“不要打开!”
可她到底还是晚了一步。
后备箱大敞着,一览无遗,露出里面的泥水、掌印、鞋印和……血迹。
戚南风整张脸寒着,又是紧张,又是害怕。
官莫北只看了一眼,便将后备箱重新合上。
神色如常地牵着她坐在副驾驶上,帮她系好安全带,又将箱子放在后排的脚垫上,关上车门。
官莫北这才留意到刚才被自己忽略的地方,车身那些碰撞痕迹。
快步绕到前面,视线不经意朝车头瞄去,果然有几处撞得凹了进去,刮擦掉漆的印记更加明显,连大灯都少了一块。
官莫北心下一紧,不动声色地打开车门回到驾驶位,然后发动车子离开。
戚南风双手都不知道往哪搁,拘束地坐着,很是忐忑。
像是在课堂上等着老师提问的学生,心里七上八下。
他都看见了,可为什么要装作没看见?为什么还不问她?他就真的不想知道?还是说在等她主动坦白?
坦白从宽,抗拒从严……啊呸,乌鸦嘴。
如果他真的问,那她要说什么?说她帮他报了仇,把那伙欺负他霸凌他置他于死地的人渣整得很惨?
那岂不是等于告诉他,她已经知道他就是小时候那个可怜的哑巴哥哥?
细细回想,他们在一起这么久,他有无数次机会与她相认,甚至她不止一次问过他们之前是不是认识,也问过陆景逸为什么说她救过他。
可是他都一次次遮掩过去,这分明是不想让她知道。
不管是出于自尊、自卑还是什么别的原因,既然他不想,那就由他。知不知道又有什么关系呢?她知道他是爱她的就够了。
如果这件事会让他难堪,那她宁愿什么都不说。
更何况他从不让她碰那些黑暗面的事,如果发现她为了他这么暴力,肯定会又伤心又生气。
雨渐渐小了,车厢里安静得要命,戚南风脑子里却在上演一幕幕大戏,各种假设如果,预想结局,然后推翻重演,战况激烈。
“哎!”
她突然梦游似的叹了口气。
声音发出的时候,浑身一僵,眼珠子不由自主去瞄旁边的人。
官莫北果然留意到她,一手握着方向盘,一手轻轻抓住她的手。
“怎么了?嗯?”
他问了!他还是问了!
“没……没怎么啊。你怎么了?为什么这样问?”戚南风身上开始冒汗,于是伸手将暖气调低。
官莫北瞥了她一眼,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过了一会儿才说道:“宝贝,到大路了,先带你去医院处理下伤口,你累了就躺着休息,到了叫你。”
去医院……戚南风这才想起还有一件事没解决。
下意识地瞄了瞄腿前的储物箱。
“不用,我们先去外公祖宅吧,那里有药箱……咳,我还有些事要做。”
见官莫北不理她,她急了,一再保证说等解决了那件事一定跟他去医院。
官莫北受不了她软磨硬泡,半晌才冷着脸嗯了一声,算是同意了她的提议。
戚南风这才松了一口气,不过也有些奇怪他怎么突然这么好说话,按往常肯定会押着她去医院的。
来不及多想,直接在车载导航搜索苏宅的地址,这样也省得她指路。
今天的她脑子不太好使,一再短路,此时她又忽略了很重要的一点。
碧水村不大,主路就一条,要去苏宅,必会经过祠堂。
等她意识到的时候,已经晚了。
前方不远处,有一个院落不停有人员在进进出出,人声鼎沸,脚步密集,建筑上方还在冒着青烟,从那一张张愤慨又忧心的脸上,可以想象得到他们嘴巴里正不干不净地咒骂着什么。
戚南风睁大了眼睛,往上提了口气半天落不下去。
然后,掩耳盗铃地闭上眼睛,仰靠在椅背上,身子往下滑,企图把自己藏起来,像个又怂又没用的鸵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