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群人磕磕绊绊跟在闻鹤身后,时不时要倒下去几个,好在他们又坚强地从地上爬起来。
闻鹤没有理会这些人的惨状,不管不顾朝前狂奔,没过多久,就消失在难民的视线中。
不过快到京城的时候,他还是停下来,在城外小酒馆点了壶茶,慢悠悠喝起来,似乎在等那些人。
从山寨到京城的距离不算太远,他们倒是坚持了下来,在天黑之后,互相拉扯,拄着拐磕磕绊绊爬到了闻鹤面前。
舒月数了数人数,倒是一个没丢,只是他们的状态都不太好。
她担忧地看着闻鹤,实在不明白他这是要搞什么。
告御状?有什么可告的,严州的事情不是早已结束,雪灾已经过去,何苦让他们折腾。
桌上的茶水被添了一壶又一壶,驿站的管事不认识闻鹤,见他们在这做了一下午只喝一壶茶,难免不耐烦。
闻鹤将茶杯放下,起身离开的时候,舒月还听到店小二的嘟囔声:“可算要走了,穷鬼装什么装。”
舒月起身的动作慢了一拍,将闻鹤放在桌上的纹银收起来,换成几个铜板,才跟在他身后打算离开。
她以为闻鹤会对这些人说几句勉励的话,可他什么都没做,甚至看都没看他们一眼,径直走到马旁,解开缰绳,对舒月伸出手:“过来,我们得快点走了,一会儿城门就要关了。”
“可是……”舒月看了眼那些吊着一口气,似乎下一刻就要倒下的人。
闻鹤冷声打断她的话:“没有什么可是,过来。”
舒月咽下质问,走过去被他拉到马背上,搂进怀中。
傍晚微凉的冷风拍打到她脸上,吹动她的发丝,舒月眯着眼,视线落在不远处的城墙上。
京城似乎比她离去时要繁华一些,都到了傍晚,排队入城的人仍旧络绎不绝。
闻鹤没有排队的打算,快马加鞭,直接赶往城墙根脚下。
守卫的士兵看到他横冲直撞的样子,连忙举起手中红缨枪试图吓退他们:“停下,滚去后面排队!皇城脚下,谁敢擅闯?”
闻鹤掏出令牌:“让开。”
舒月看不着令牌的正面,却能看出匆匆赶来的守城将领脸上的诧异与惊恐,片刻后,守在城门的众人鸟作兽散,让出一条路。
春天已经到了,城中却很安静,田里少播种的人,路上少行商摊贩,所有人都被莫名的硝烟笼罩,走路都不敢大声,似乎生怕得罪什么人。
饶是不太清楚局面的舒月看到这一幕,都察觉到事有蹊跷,恐怕已经变天。
她低下头,看着闻鹤搂住自己腰的手:“城门口那些难民……”
“不必理会。”他冷声说,“他们知情,自愿的,这是必要的牺牲。”
总要有些人奋不顾身,才能将丑恶揭露在光明之下。
他们或许不懂大意,却知道这样做会让活下来的亲人过得更好。
“可是……”舒月小声说,“有很多苦头是不必要的吧?”
“谁让我是个坏人呢。”他必须是这个坏人。
闻鹤明明笑着说出这句话,舒月却觉得骨缝生寒。
等闻鹤骑马进城后,跟在他身后的那些难民也朝城门口走来。
不过士兵不可能让他们越过这么多排队的人进城,将人拦下后,他呵斥道:“滚回去排队,一群贱民还想插队?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身份。”
大概是刚在闻鹤那里落了面子,将领此刻心情极差,一脚踹在离自己最近的难民身上,让他在地上打了两个滚。
然后,早就筋疲力尽的人就再也没力气从地上爬起来了。
与他同行的人去扶他,也有人与将领沟通,颤抖的手指着闻鹤的背影说:“我们是跟着那位大人一同过来的。”
将领面色微变,却不愿表露出退缩:“是吗?你们知道那位是谁吗?就急着攀上关系。”
“我告诉你们,那位可是你们高攀不起的存在,想蹭上他的关系?也不怕被削了脑袋做夜壶。”
威胁过后,他收回抵在难民胸前的红樱枪,看了眼盯着自己的那些平民,想到随意杀人后可能会引发的麻烦,他暂时压下杀心,冷声说:“老实去排队。”
“可,可真的是那位大人让我们跟随的。”难民从怀中掏出印有闻鹤私章的信递过去,“您看,这是他为我们写的引荐信。”
将领刚看过闻鹤的令牌,自然也能辨认出带有他名字的印章。
不管这是真是假,至少他可能和闻鹤扯上关系,那他就不能动这人。
将领不安地看向城内,想到京中盛传的闻鹤死讯,觉得这里就要变天了。
他攥紧手中的枪,仍旧不愿将人放进去,冷声质问:“你们怎么和那位大人扯上关系的?”
难民瑟缩后才说:“我们,我们从山底下捡到了他,当时他全身都是血,漂在还有冰碴的河里,只剩最后一口气。”
“你们救了他的命?”将领审视着他们,“以此威胁他,才拿到了这封引荐信?”
他嗤笑出声:“我说他怎么会和你们这种人有牵扯。”
难怪林家声称已经将霍乱朝堂的九千岁伏诛,原来是真的差点将人杀死,可惜这人运气好,被救回来了。
难民顺利进入京城,而闻鹤已经带着舒月赶回闻府。
待在严州已有数月,再回来时,府内的景观都变得陌生起来。
舒月刚进门,就见到栽种在路两旁的紫玉兰。
玉兰花开得正旺,将府上点缀的锦绣其中,格外繁华。
来往的侍女层出不穷,手里捧着花果,嘴上满是笑,穿梭在楼阁亭榭之间,似乎没认出闻鹤这个主人家,不肯停留问候。
舒月扭头看向闻鹤:“我觉得你府上应该没这么多人?”
其余的东西还能说是季节变迁,但闻鹤府上的人本来就少,还被他清理过几遍,偌大的府邸找不出三五个得用的下人,怎么可能凭空冒出来上百的娇俏侍女?
闻鹤微微颔首,轻笑着说:“毕竟在他们看来,我已经死了。”
“也不知如今住在这里的人是谁,走吧,去看看。”
舒月被闻鹤拉着朝里走去,她盯着他们握在一起的手,心底嗤之以鼻。
她不相信闻鹤真的不知道如今府上住着的人,他当初在山寨里时,都能对京城诸位的境况了如指掌,怎么可能却独独对自家毫无了解。
舒月想得很多,唯独没料到闻鹤是真的不在意自己这点家当。
他是在下人慌张将他擅闯的消息报给主人家,主人家急匆匆赶过来时,才知道鸠占鹊巢的原来是李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