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绣在各方关注下,很快确定了考核的时间。
清早,许思一到蝶梦就听见万老师在说这事。
见她进来,万芳匆匆说,“小思,定在23号,20号之前咱要先到锦绣报名登记。”
几人是在主屋商量,姚荟也在,坐在一旁沙发上喝茶没吭声。
许思想想说,“那不到10天,我们的动作都定好了,勤加练习不会有问题。”
“嗯,今朝锦绣应该会把消息铺出去,咱抓紧时间咬咬牙,不熟悉的地方多练,再腾出时间找找错处。”
以前军区文工团之间也是有竞争的,哪个团表现的优秀,能去中央、去领导面前表演。
万芳在这方面经验丰富。
许思说,“要万老师操心了。”
“说什么话,论辛苦谁都不及你,”万芳是打心底疼爱和关心许思,蝶梦一路过来几支舞都是许思琢磨着排的。
她要一个班一个班的先把动作教会,万芳她们才能带着练,再然后还管道具、演出服,自己还要练习独舞。
想到这,万芳拍拍她肩,“我们一定会成功,小思。”
许思笑起来,“当然,我们就是奔着拿下首演去的。”
两人说完,万芳瞥了眼姚荟,同许思交换了个眼神。
许思心里明白,当初婆婆就说好只帮着带练,考核、首演她都不会去。
那时候,许思答应了。
但如今她却有了别的想法,她打算慢慢想个法子说动婆婆去。
“妈,我们先去排练吧。”‘
姚荟放下杯子起身,面上没什么情绪,“嗯。”
三人到了舞蹈室,把考核的事一说,紧迫感顿时上来,所有人迅速投入到练舞中。
一天下来,傍晚到点了大家也不愿回去,说再练两遍。
码头照样是忙,闫峥也回去很迟。
许思便带着大家多跳了几遍,直到天色完全暗下来再踩着寒风回家。
后面的每一天。
蝶梦所有人一心一意投入在排练中。
18号这天还是来了,许思和万老师同去锦绣报名。
两人登记好后遇上了许久不见的谢心悦。
瞧见许思,她一脸志在必得的神情。
“许思,蝶梦还真敢来报名啊,你们才成立多久,真编出舞来了?可别到时候让人笑掉大牙啊~”
许思唇角淡笑,“那你的牙可真不好。”
谢心悦冷哼,“现在跟我比嘴巴厉害有啥用,有季老师的带领,再去掉几只‘害虫’,朝云现在可不是以前的朝云了。”
“没关系,你还是以前的你,什么水平我蛮清楚,”许思四两拨千斤。
谢心悦没讨到好处,正要发作,季春梅从后边过来,“万团,你也在。”
季春梅、万芳、姚荟三人当初是一个文工团的,万芳是那会子的班长、姚荟领舞,季春梅属于万年老二,同姚荟争破头。
后来姚荟嫁人,为了个男人渐渐离开文工团,她也出去另起炉灶,只剩万芳一直待在军中,慢慢当上了团长。
万芳冲她点点头,“听说你带得朝云。”
“是,”季春梅这人,看谁都是一张不苟言笑的脸,非常冷淡。
她目光扫过许思,“没想到是你同万团弄了舞蹈团。”
许思说,“白玉兰高攀不上,自己建一个倒省事了。”
季春梅对许思的舞蹈记忆犹新,但心底觉得她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排出几支舞蹈,再让一个没任何底蕴,没合作基础的舞蹈团跳到完美。
“你确实跳得很好,但太年轻了,舞蹈团和独舞是两回事,”季春梅语气平和的,话里却含着毫不掩饰的轻视。
万芳冷笑一声,她从前还和季春梅表面平和,但晓得小思去白玉兰的遭遇后,早看不上她了。
许思不欲与人争辩,让对方错估自己的实力,未尝不是好事。
“不论如何,试过才晓得,再会。”
她说完,抬步就走,和万芳离开了锦绣。
谢心悦努努嘴说,“得意什么,等到考核看她还笑得出来吗。”
……
时间一天天接近。
许思忙得脚不沾地,闫峥也两天没回来。
最心疼的属钟姨,瞧人一大早出门,天黑才回来,眼看着都瘦了,只能变着法给做些补身子的。
晚上许思没什么胃口, 钟姨炖了鸽子汤给她喝,“不吃哪能行,人是铁饭是钢,明天没力气跳舞。”
许思喝了一小碗,嗓子说太多话又吹风,涩涩得疼。
明天是最后一天,再巩固一遍后天所有人就要去锦绣考核,因为突然增多的报名舞团,考核从早上九点正式开始。
许思搅着碗里的鸽子汤,脑子里还在复盘白天动作上失误的地方,两只舞蹈她编得用心,蝶梦选得这些丫头也没让她失望,只要稳定发挥许思是有信心的。
鸽子汤渐渐凉了,她仰头喝下,然后下楼洗漱。
这个点闫峥还没回来,八成今晚又要在海关处。
屋里有火盆,窗子开了一条缝隙通风。
床上钟姨早塞了个热水袋。
许思收拾好躺进被窝,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不晓得睡到几点,人是冷醒的,冷意从脚底钻上来忍不住打颤。
抱在怀里的热水袋还温着,许思睁开眼忍不住咳了两声。
被窝里不冷,是骨头缝里散出来的,显然是感冒了,紧绷训练了十来天,每天出汗吹风,生病也不奇怪。
只是这关头,许思有些气恼。
披着睡衣起来,拨弄了下火盆里的炭,换了热水袋她又缩回被子里。
第二天,要不是钟姨来敲门,许思差点没起来。
嗓子眼火烧火燎的,喝了一杯水才好受些。
钟姨端了稀饭和包子上来,嘴里念叨着苗苗还在睡,“小思,快趁热吃了。”
许思应一声,忍着嗓子的疼把粥喝完了。
“咳……咳咳,钟姨我出门了。”
钟姨听她咳嗽,急道,“咋还咳嗽了,生病了?”
许思边往外走,“没事,风呛的。”
一路到了蝶梦。
换练功服去舞蹈室,所有人被集中到小会堂。
小会堂是原先这洋房主人建在后院看戏班子的,先前装修舞蹈室时一并收拾了,搭的台子扩大不必要的帘子都拆走。
下面放几张方桌。
小会堂宽敞,刚进来没人气冷得要命的,大家原地活动开来。
没一会儿,姚荟来了,让吴婶给大家端了几暖壶热茶,喝下去才好一些。
许思站在人群外同万老师商量今朝的安排。
练功服贴在身上显得她格外清瘦,但那身韵又实在是美,举手投足让人移不开眼。
姚荟给她茶,许思赶紧端在手里暖着,“谢谢妈。”
说完又赶忙商量舞蹈的事。
“万老师,这个压伞的动作一直不够整齐,但我不想去删减,您说如果是这样,”许思拿过旁边的伞,握进掌心,手腕灵活翻转掌心向上,“我尝试换了个方向,反而比较好对齐高度。”
姚荟在一旁看着,提了些意见,几人商量好把该调整的地方通知下去终于开始走位排练。
许思喝完杯里的茶,清了清嗓子,“好了,宝珠那支舞先来,抓紧时间能多练一次就多练一次。”
大家迅速站好位置,随着唱片机的音乐缓缓跳起来。
许思站在台下,目不转睛看着。
一个早上转眼过去,两支舞蹈各排了一遍,着重抓了几个地方。
大家饿得头晕眼花,没轮到时就裹着棉衣看。
许思不时咳两声,等到休息时大家都发觉了,纷纷上来问,“许思姐,你是不是病了,嗓子疼吗?”
“没有,讲话有点多上火, 赶紧把午饭吃了休息会儿。”
这些天中饭不是吴婶做,就是万福酒楼送过来。
大家裹上衣服往主屋去。
等人走光,姚荟才皱起眉抬手摸摸她脑袋,“哪里是上火了,有没有发热?”
那话骗骗小姑娘算了。
许思说,“没事啦就是有点着凉,没发烧,她们要晓得我病了心不稳,妈妈别担心。”
温度确实没起来,姚荟收回手操心说,“赶紧把外套披上,闫峥昨晚是不是又没回来?”
许思说,“他也忙呢。”
“忙忙忙,不着家怎么成,”姚荟又把自己围巾解下来给她围上,脸上的 担忧和心疼真心实意。
“你这样,明天去锦绣我哪能放心。”
许思眼睛一亮,顺着话说,“那妈妈陪我去吧。”
这些天,她还没同婆婆说这事,一是太忙没有空下来的时间,但更怕开口就伤到婆婆的心。
她清楚婆婆面上看着满不在乎,但其实只是表面功夫,就像当初对自己表现的毫不在意,结果吴婶说常常偷摸趴在花园里瞧她。
这个时代,女人的思想不如后来。
离婚、分家、别的女人抢了丈夫……哪一件拿出来不是被人嚼烂舌根的大笑话。
除去这些,许思想, 大概还因为当初很爱吧,在公公出事时放弃舞蹈、放弃文工团,离开生活半辈子的沪市,掏心掏肺得付出,所以婆婆才更难以面对后来变质的关系吧。
好像不提,不在乎,就表示自己没受到伤害,表示自己很好。
许思大抵能共情,但不赞同。
不破不立,永远捂着伤口就永远无法结痂。
万老师早悄声退出去,把空间留给两人。
许思想到这些总会心疼婆婆,她明明什么都没做错,只是付出一切对待爱情。
姚荟眉头锁着, 岁月并未在她脸上留下太多痕迹,快五十的女人仍是气质极好, 只是那双眼里裹着太多风霜,此时因为许思的话又端起了那副自认很好的架子。
许思不等婆婆开口,上前一步轻轻抱住她,“妈妈陪我去好吗?您又没做错什么,不管遇到谁,听到什么话,小思都护着妈妈。”
这话落进姚荟耳朵里,她愣了一瞬随后眼眶渐红,刚端起的架子顿时散了架。
她抖着嘴唇,“小思……”
“我晓得妈妈在担心什么,但你同我,还有闫峥,我们仨一家也会过得很好,不对,还有我阿妈和钟姨、苗苗、小木……我们有自己的家,不稀罕别人的。”
这番话说得姚荟潸然泪下。
姚荟从来不晓得,婆媳关系能处成这样。
疗养院里老人不少,没事聚在一起讲话,这个讲儿媳妇不孝顺撺掇儿子送她到疗养院,那个讲儿媳妇进门第一天,就把她赶到小房间去住……
怎么换了她姚荟,就捡了个天大的宝贝儿媳妇。
许思瞧她没反应,松开手看她。
对上婆婆泪眼婆娑的眼睛一下慌了,“妈……您别哭啊,我是不是说错了……”
姚荟反倒笑出来,“管天管地管起婆婆和公公的夫妻事了,哪家儿媳妇有这能耐哩。”
许思:……
“我就是忍不住……妈你别难过。”
“难过个屁,这么多年,我眼泪水早就淌干了。”
姚荟叹一口气,回忆起当年,文澜姿刚刚登堂入室的光景。
“你晓得伐,妈想不通,想不通人怎么会说变心就变心,明明刚开始那么好,青梅竹马、夫妻多年、相互扶持,说过情情爱爱的话,你生孩子时他也万般心疼……怎么会变呢,转头就变了。”
“小思,妈妈想不通,不甘心,差点被逼疯。
我自己疯也就算了,小峥那辰光才多大,我对他发脾气说遍了难听的话……所以后来也不同我亲近,要不是你……”
说到这,姚荟眼眶又湿了,摇摇头说,“我以前挺傲一姑娘,文工团跳舞站在领舞上,侪是夸我赞我的人,后来不晓得咋就把那个自己忘了呢……”
许思安静听着,心口酸涩,她想婆婆这些话这么多年,可同人讲过,可有倾诉过,若无人诉说得多难熬……
“哪里会丢呢,妈妈这不就想起来了,”许思温声说,“跳舞也重新跳起来, 昨天姗姗还要找您开小灶偷师学艺呢。”
“你这嘴巴甜的哩,把妈当小孩哄啊?”
自己也是,她一哄咋就都往外说……同小辈说这些话,面孔不要了。
许思笑起来,“我上趟同闫峥说,我多羡慕妈妈,有钞票有时间有样貌, 勾勾手小老头多得很,将来他要辜负我,我可不会哭,揣着钱去找小老头。”
姚荟一忍再忍,’噗‘一下笑起来,笑得直不起腰来。
“他,哈哈,闫峥没给你气冒烟啊……”
许思说,“倒也是气了会儿……”
“妈妈,闫峥不是因为那些事,他是想你好……不想回来看你过这样的日子。”
姚荟又想哭了,“所以还是闺女好,还是儿媳妇好,心细又窝心,这臭小子。”
“不说这些了,”许思又抱着姚荟蹭,“所以妈陪我去吗,咳咳,咳咳咳,我嗓子好疼,头也晕明天晕倒了怎么办……”
姚荟真是觉的自己被拿捏死死,突然有点同情儿子,难不成平日里就被小思这样拿捏?
顿时生出些同病相怜的心情。
“你这又哄又劝又苦肉计,我好意思讲不去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