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焰第二天上午就急急忙忙的去赶飞机了,我依依不舍的把她送去了机场,也不知道下一次什么时间再有空见一面。每次和明焰见面虽然都很短暂,但是基本上都像这次一样,她总能给我宝贵的意见,我们也能没什么顾忌的聊一些东西。真不知道到六十岁的时候她还会不会这么忙,要是那个时候有更多的时间能和我聊天就好了。
我回来的时候老师照旧是在实验室,江瞳在旁边认真的看着她的步骤,我坐到她们旁边:“老师,您要是能有一天不忙工作好好休息,太阳就打南边出来了。”
“有那么夸张吗?”老师随口说,“小江,你给她说说咱们在做什么实验。”
江瞳凑到我旁边,小声地说:“张老师在做有关血祭禁咒的实验呢。”
我立马认真起来:“真的吗?有什么结果吗?”
有关血祭禁咒的实验我之前跟着老师做、自己做了不下几百次了,但是不论尝试了哪种方法都没能分离出那些红痕,顶多到百分之八十就失败了。难道老师找到了什么更好的办法吗?
老师看了我一眼:“着急什么,你又不是没做过这个实验,它本身就难,连我都找不到方法,更何况禁咒的事情,不是一天两天能出结果的。”
我垂头丧气的趴到桌子上:“我也知道不容易。可是老师,我这个水平哪能跟老师您比啊,我是觉得实验越做越难,眼看着要成功了又被打回原点,简直就是无解吗。但是您经验丰富,没准能找到更好的切入点也说不定呢?”
“我每次分析的时候不也是得到类似的结论,别给我戴高帽,”老师说着,在本子上写着什么数据,“不过如果不想那么复杂的话,还是有结果的。”
我又兴奋起来:“真的吗?”
老师戴上厚厚的护目镜,拿了一份新的样本,“你仔细看着。”
我看着老师把样本放到烧瓶里,在里面加了一份制作陨半符咒的原料,这种东西刺激性很强、能让灵力退化至原来的一半以上。样本冒出一大股浓烟,烟雾散去以后,灵力已经削减到原来的一半,但那些血祭禁咒的红痕奇迹般地消失了。
“这……”我看着烧瓶不知所措。
“这是我之前毁掉被污染的样本的时候,偶然想到的这个法子,”老师把瓶子递给我,“要是真担心你哥,干脆就给他用陨半,反正也不疼,让他的灵力降到原来的一半,就不会有血祭禁咒再影响他了。”
我苦笑:“怎么可能,拿走我哥的灵力还不如要了他的命。”
老师肯定知道哥哥为什么要修这个东西,原因很简单,就是因为他想要灵力,这样他才能为父母报仇,才能保护我。他的灵力和爸爸的颜色一模一样,又和妈妈的灵献同属四凤之一,如果拿走他的灵力,哪怕只有一点点,哥哥肯定会发疯的,因为这就相当于断了他和父母最大的联系了。
“你哥就是心病太重。”老师得出了个结论。
的确是心病。我看着老师把样本连同里面的陨半原料一起扔进废料桶,看着它们在里面燃烧殆尽,但是哥哥的心病就和我现在在找的治疗血祭禁咒办法一样,一直都是无解的。
老师又问江瞳,“你跟着向阳上课的时候,他经常用灵力吗?”
江瞳想了想,有点尴尬的说:“没有……好像一次都没用过,老师一般只用符咒和武器,而且现在我的水平还没到让老师招架不住的程度。”
“你的程度已经很好了,就凭你这个踏实肯吃苦的干劲,就能赶超现在的小年轻几倍不止。”老师说。
江瞳有点脸红:“谢谢张老师!我会继续努力的!”
“老师连我都很少夸呢,”我凑过去说,“你看看你看看,老师肯定可喜欢你了,才跟你第一次见面就夸你。”
江瞳的脸更红了:“我……我不……姐姐我肯定还比不上你,但是我以后会更努力的!”
“你别逗她了,”老师淡淡的笑了一下,又说,“但是你也知道网上的那些嚼舌根的人说的话吧。”
“……知道。”江瞳的脸色有点僵住了,“但是张老师,我不是很在意那些,也不会影响我训练的。”
“我知道你是个认真的孩子,但是有一点我得提醒你,”老师认真的说,“你现在是向阳的学生,但是外面的人看你们,不会是只想到师徒关系这一层,因为向阳的身份和过去多少有点敏感,总有人会抓住这个点不停的说辞,牵连到你是肯定的。不信你问问小晚,甚至是我自己,别管和向阳的关系远近亲疏,自己的地位高低,那些人的嘴可不会留情的。”
江瞳的脸色也很认真:“张老师,我明白了。其实我最近也有收到这种类似的私信,但是老师也告诉我不要去管,我就没怎么在意。”
“你明白就好。尤其是你现在只是跟着向阳上课,等到以后参加活动,和各种各样的人打交道的时候,他们只会说的更多。说句不好听的,就算现在让向阳立刻恢复,把他所有练过的血祭禁咒都抹除,也不可能改变这个现状。”老师难得说那么多话,我知道她是很在意哥哥,也很在意哥哥的第一个学生,“你还小,让你完全不在意这些事肯定是不可能的,但是无论你以后遇到了什么,不可以意气用事,不要在这件事上和别人争高低长短,因为不值当的。”
江瞳认真的听着,能看出来她也在认真的思考,末了说:“张老师,您说的我都懂了。说实话,因为我家里人的关系,我从小到大明里暗里也受过不少议论和白眼,我都有点免疫了。所以刚刚您说的我一定放在心上,尽量不去在意这些,也一定不和别人起冲突。”
“嗯,很好,”老师点点头,“你是向阳的第一个学生,我们都很关心你,叫你过来也是因为这个原因,也希望你以后能和向阳继续努力,别让别人看轻你们。”
江瞳认真的答应:“谢谢张老师。说实话像我这种出身的人,我也知道能拜到好的老师是非常不容易的,所以我一直都很珍惜每一次机会,也肯定不会让您和老师失望的。”
“英雄不问出处,”老师微笑着,“如果觉得自己的出身不好,那就努力做出成绩来,让别人看见你的时候,只会想到你的成就就好了。”
“唉,真好啊,老师,您说我小时候要是能这么给您省心,您是不是就不三天两头的骂我了?”我看着两个人都有些严肃,赶紧活跃气氛。
“你还知道,”老师轻轻点了点我的额头,“知道的话下次就别带着小孩喝酒,还炸烟花炸到半夜。”
“您又知道了?”我小声嘀咕,“我还以为您睡觉了呢。”
老师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我能不知道?你知道昨天晚上总督所那边都听见了吗?他们还打电话问我这边是不是出什么问题了,闹出那么大的阵仗。”
“我们就放松一下……”我小声说了半句,老师就瞪了我一眼。我赶紧坐直了:“下次一定不敢了!不给您添麻烦了!”
老师也不是真的生气,看了我一眼,还是忍不住笑了。江瞳在旁边也笑:“张老师,您和姐姐的关系真的很好。”
“还行吧,小时候她和她哥两个皮猴都是我带的,”老师一边说着一边收拾实验器材,“就是他们嫌我啰嗦,一年只肯来一次。”
“谁说的!明明是老师您嫌我们打扰您工作才不让我们来的,真是的。”我抗议。
“现在是更确定真的是关系很好了,”江瞳笑嘻嘻的说,“关系好的话才会这样说话呢,我跟我奶奶在家里也是这样,她总是说我天天给她添麻烦,但是每次我出门她就会念叨舍不得我,让我快点回来。”
她提到奶奶,我突然想起来孟一晨还关在下面的地窖里。我和老师交换了一个眼神,老师说:“关于你奶奶,有件事得告诉你。”
江瞳不知所以然,跟着我和老师上了二楼,来到一间客房里,老师提前把孟一晨转移上来了,她在符咒的作用下看起来正常多了,正坐在沙发上看书。她看到有人上来了,像个小孩子一样探头探脑,看见是江瞳,开心的大笑着扑过来:“瞳瞳!”
江瞳一脸震惊,还是走过去抱住孟一晨,一边问:“张老师,您这是……我奶奶怎么会在这里?”
“她在这附近闹了点小乱子,不用担心,我已经帮你摆平了,”老师说,“为了避免事情闹大,我就先把她接到这里来了。不过她也不适合一直在这里待着,我给你买了下午的火车票,你把她送回家吧。”
“好……好的,”江瞳有些慌乱,先是把孟一晨扶到沙发上坐好,又鞠了一躬说:“实在是不好意思张老师,给您添麻烦了。”
“没什么麻烦的,”老师和蔼微笑,“只不过我找到她的时候,她手里拿着你和你父亲的符咒,是你给她的吗?”
她一愣:“没……没有啊,我和爸爸应该不会给她这些东西的,她又不会用。”
“这样,”老师点点头,“那这样的话我就把这件事原样报告给总督所,写一份报告就可以了,你也不用担心,不会有什么影响的。”
江瞳听了这句话反而有些犹豫了,她看了我一眼,下定决心说:“不好意思张老师,之前一直有事瞒着您,是这样的,我奶奶之所以来首都这里,是副总督把她接过来的。”
我和老师都愣了:“什么?”
她急忙解释:“之前我要去老师那里上课,本来我打算把奶奶送到疗养院,但是他们嫌时间太长了不愿意收,我正着急的时候副总督突然联系到我,说是祁总督派他来的,愿意把我奶奶接到总督所,让她住一段时间再帮她治疗一下。我原本想拒绝的,但是副总督说是吴老师帮忙联系了祁总督,拜托他帮忙的,因为普通人是不能进总督所的,所以副总督还特意嘱咐我,不要告诉任何人,免得给吴老师添麻烦,所以……我就谁也没说。”
她越说,我就能看到老师的眉头皱得越厉害,毕竟这些话的信息量也太大了。我挑了个重点问:“你真的谁也没告诉吗?我哥你也没告诉?”
她摇头:“没有,我知道这件事已经很麻烦吴老师了,实在是不好意思再给他添麻烦了。本来我是想谢谢吴老师的,但是他实在太忙了,我每次和他见面总想着多问点关于灵力的事,一来二去……就把这件事给忘了。”
她越说越不好意思,最后又补了一句:“等我回去一定好好谢谢吴老师!”
“不用了不用了,”我赶紧说,“这件事你还是继续保持,谁也不要告诉,你的心意我知道了,我会帮你转达的。”
“啊,好的。”她不明就里,但还是答应了。
“副总督怎么联系你的?”老师又问。
“给我打的电话。”
“祁总督有直接联系你吗?”
“没有没有,”她拼命摇头,“祁总督怎么会亲自联系我……副总督能给我打电话我已经很荣幸了。”
老师虽然还在皱眉,但是已经反应过来了,只是说:“你去收拾收拾行李吧,我在这帮你看着,待会让小晚送你去车站。”
“好的好的,谢谢张老师,谢谢姐姐。”她又鞠了一躬,慌慌张张的下楼去了。
“这……”我不知所措的看着坐在沙发上发呆的孟一晨,又看了看老师,我之前想过很多种可能性,但是从来没有怎么怀疑到苏金木身上,毕竟他和我们实在是无冤无仇,除了工作以外没有其他关系,我实在是不明白他为什么要突然做这种事,“老师,到底什么情况啊?”
“不好说,我得想想,”老师的脸色不太好看,“你先把她们送去车站,回来我们再聊聊这件事吧。”
“好吧。”我不甘心的答应了,一边往孟一晨的房间里张望,她好像没有什么行李,等江瞳收拾好行李直接上车就行了。
孟一晨大概是听到门口的动静,动作缓慢的探出身子看了看,微凸的双眼在房间里转了一圈,落在我身上的时候陡然睁大了。
她的动作极快,冲上来的时候我甚至只来得及抬手挡住,但她并没有做什么,只是抓着我的衣襟,双眼贪婪的在我的脸上逡巡:“你!你……”
我原本一头雾水,但是看着她一直盯着我的脸看,我突然明白了什么,赶紧说:“是我。”
“我以为……你死了!”她凸起的眼里满是悲伤。
“你知道我,”我轻声说,“你知道的,我到底死没死。”
老师大概还没反应过来,还在一头雾水的看着我。孟一晨狠狠的揪着自己的头发,似乎想从错乱的记忆中拼出来一块完整的:“我……我不,我没看到,我什么也没看到!你别问我!”
我伸手抓住她的胳膊:“我不问你了,没事,都过去了。”
她小心翼翼的看了看四周,不知道在提防谁,或者说,在提防曾经出现过的谁。她看了一会,确定没人了以后又仔细打量我,“你还好……你好吧?那个人不会再来……了吧?”
我没说话,她看我不说话,一下子急了:“他又来了?”说着一把抓住我的胳膊,指甲死死的嵌进肉里:“你得防着他!”
“我……”我不知道该说什么,但我的大脑思考的速度远比我以为的要快,孟一晨不断的提到那人,虽然她从来没有说过那人的样子,可那时和父母在一起的只有祁落,哪怕当年的报告显示祁落受了重伤,在重症监护室里躺了两个月才恢复过来,可现在看来,这也不能说明什么,他依旧是那个唯一有嫌疑的人。
可是他为了撇清自己的嫌疑,会对自己下那么狠的手吗?当年就连苏金木也还只是个学徒,总督所也没有特别拔尖的医师,他怎么敢……等等,苏金木,苏金木不就是这次把孟一晨带到总督所的人吗?如果他一直是按照祁落的意思办事,在当年还很混乱的情况下,篡改医疗记录,伪装成病重的样子也不是不可能。
我呆在原地久久的没有说话。孟一晨焦急的拍了我一下:“你说话!”
我猛地回过神来:“我知道了。”
“你答应你会……你会活着,”她再三确认这件事,“你得答应我,我看到那人……他已经……你不可以再出事了,你得救救他啊!”
她这番话说得几乎是语无伦次,我实在是听不太懂,便说:“你告诉我那人是谁,你告诉我了,我就一定不会再有事了。”
我只是随便问了一句,毕竟凭她的精神状态,我也没想过她能真的想起来什么有用的证据,可她一下子就疯了,疯狂的敲打自己的脑袋:“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我什么都没看见!你们别问我!”
我吓了一跳,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安慰一下她,江瞳匆匆的从楼下跑上来了,看着正跪在地上痛苦嚎叫的孟一晨,轻车熟路的走过去抱住她,轻声安慰着,一边不住的道歉:“不好意思张老师,姐姐,她就是会时不时的这样,是不是吓到你们了。”
“没事的,”老师反应的比我快,“没关系的,怪我们不该和她说话的,可能有哪句话刺激到她了。”
江瞳连忙摇头:“跟你们没关系的张老师,她发病也没什么规律,我跟她说说话就好了。”
我和老师站在一旁,看着江瞳小声的和孟一晨说了些什么,又像哄小孩子一样拍着她的后背,她的嚎叫逐渐平复下来,也不再浑身发抖了。江瞳哄好了她,接过我递给她的纸巾,擦了擦她脸上的口水和眼泪,想把她扶到沙发上。
我也走上前去想去帮着扶一把,但是孟一晨只看了我一眼,好不容易平复的心情又炸开了,她一把推开江瞳,死死的抓住我的胳膊,微凸的眼里一下子就涌出泪来:“你……你别怪我!我不是不想说,是他逼我的!是他!”
她说着在胸前比了一个叉号,甚至拉着老师来看:“那人就这样!他把他那个,是这样的,银光闪闪的,好长好长。他拿着那个银色的,就对着我的脖子,就……”
她说不下去了,又开始在原地尖叫,我愣在门口,她的话虽然支离破碎,但是比起刚刚已经能听懂一些了,她是知道的,那天晚上她是真的看到了什么,就是因为她看到了什么,所以才会被威胁,被恐吓,在把她吓到精神失常以后,祁落大概是觉得她作为一个普通人不会构成什么威胁,就放了她一马,但是这件事这么多年来一直埋藏在她心底,从来都没忘记。
老师给我使了个眼色,我知道她是怕江瞳听见什么不该听的。我回过神来,和江瞳一起试图让孟一晨冷静下来,可这次江瞳的安慰似乎没什么用了,孟一晨依旧死死的拉着我,眼睛满是血丝:“对不起……对不起……我该去救你……但我太害怕了,我不敢,我有孩子,我不能……”
她的话像一把锤子,每个字都敲在我的心里。江瞳试图把她从我身上拉开,一边尴尬的道歉,孟一晨的眼睛始终盯着我,或者说,盯着那张和我的妈妈一样的脸。
她的口中还在喃喃说着对不起,对不起,那一瞬间我突然有些崩溃了,我一把拉住孟一晨的手:“没事的,都过去了。”
她的动作停住了,也不再浑身颤抖,只是眼睛还盯着我。我继续说:“我从来都没有怪过你,不用道歉,你什么都没做错。”
孟一晨听了我的话,像是被戳破的气球突然就泄气了,也不再死死拉着我了,那一瞬间她甚至看起来像是从未生过病,像个普通的正常人一样向我微笑,那微笑有些疲倦,但也有劫后余生的解脱:“……谢谢。”
我不知道我能不能替妈妈原谅她,但至少接受她的道歉,让她解开她这么多年念念不忘的心结,是我唯一能为她做的了,我相信妈妈一定会支持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