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原本还在纳闷明焰为什么连着好几天都没给我回消息，甚至打电话也不接，问题很快在一天后的下午得到了解答。那天下了点小雨，气温降得很快，我裹了毯子在画室里调色，手机突然震了震，是明澋打来的电话，听起来快哭了：“向姐姐，你帮帮我吧，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我跟他交际不多，最多的印象就是幼时牵着明焰的衣摆，害羞的躲在她身后的那个皮肤白皙的小男孩，但是他心眼好，脾气又温柔，我也打心里喜欢他，赶紧说：“怎么了，你先说，能帮的我一定会帮。”
“我姐姐被关禁闭了，”他的声音已经带了哭腔，“爸爸叫我们过去，说是要把姐姐嫁给楚家的二儿子，姐姐当场就发飙了，跟爸爸打起来了。烧了两间屋子了。”
我心头一惊，没想到那天明焰和我抱怨的事还成真了，急急忙忙的问：“明焰现在在哪？”
“姐姐气的都住院了，我在陪着她呢，可是姐姐不让我用草药，我只能先用我的洛神稳住了她，向姐姐快救救我呀。”他半是说半是哭喊着。
明澋的草药一直种的不错，他的能力正好也可以促进植物生长，甚至连总督所都经常向他订购各种药材。不过明焰到底是气成什么样了，药都不吃，还好明澋的灵献也有一定的治疗效果，不然我真怕她吐血了。
他这柔柔弱弱的性子真的和明焰一点也不一样。我赶紧试图安慰他：“你先别哭，你就这样继续稳着你姐姐，暂时别让她醒，我去找吴叔叔问问。”
明澋抽抽搭搭的答应了，我赶紧跑到隔壁找吴叔叔，他正在看文件，听到我说完以后眉头拧成了一个大疙瘩：“有这种事？”
我也还没从震惊中缓过神来：“是，明澋都快哭了。”
吴叔叔“啪”的一声把书合上，哼了一声：“明飒也真不是个东西，先不说明焰在家里里里外外的帮了他多少，明焰嫁不嫁人是她自己决定，关他什么事。都什么时候了还来那一套，也难怪明家这几年状态不对，门生的数量都快被楚家比下去了。”
我咬着牙：“明家的家主重男轻女，明焰不知道给我抱怨多少次了。”
“楚家那边怎么说。”吴叔叔又问。
我无奈，楚家虽然也是三大家族之一，但是以写符咒起家的，行事向来低调，也很少搅混水，这次不知道怎么就答应了这次联姻。就说：“吴叔叔，楚家向来能说一个字绝不说一句话……你都得不到的消息，我怎么会知道啊。”
吴叔叔叹了口气。我试探的问：“那吴叔叔咱们能帮她吗？”
“帮也不是不能帮，”吴叔叔按了按眉心，“但是咱们毕竟都不是大家族里面的人，和他们亲缘、婚姻、师徒关系样样没有，要是真开口了，明飒不乐意，背地里也不知道有多少人会说我们多管闲事。”
我在心里哀叹一声，虽然也大概猜到了会是这样，但还是觉得沮丧：“那怎么办啊。”
吴叔叔用手轻轻点着椅子扶手，大概在想怎么不着痕迹的帮明焰，最后大概是想到了什么，让我不用担心了，不过他还得和明焰聊聊。
“好。我联系上她就和她说。”
吴叔叔抬头看了看我的表情：“你是不是想去找她？”
我没想到吴叔叔会问，因为我觉得他大概不会同意，干脆都没打算问。但既然他说了，我就老实承认：“想去。”
“最近也没有特别重要的事，如果你想去的话，自己准备一下过去就好。”吴叔叔说，“我知道你们是好朋友。”
我大为震惊，我还以为吴叔叔最近心情不好，会更不让我和哥哥出门呢。
“没事儿，我又不是关你们禁闭，”吴叔叔又读懂了我的表情，说，“你们是好朋友，这种时候如果不去帮忙，也不能算好朋友了。”
我假装抹眼泪：“吴叔叔，你好肉麻啊。”
吴叔叔忍不住拍了我一下：“天天都不跟你哥学点好的。”又说，“明焰那边也安全，毕竟是她家的地盘，你好好劝劝她，月底之前回来就行。”
“好。”我点点头，“我会带好符咒早点回来的。”
“对了，你那个朋友呢？”吴叔叔又问，“何悠然，你还要去找他玩吗？”
“没有，”我僵硬的说，“我为什么要去找他。”
“嗯？怎么回事？”吴叔叔又换上了一副笑眯眯的表情，试图套我的话，“你不是挺喜欢和他一起玩的吗？”
“吴叔叔再见。”我赶紧逃了。
我回去以后就开始收拾东西，先是给明澋打了个电话，让他给我寄一张传送符咒过来，然后又买了点明焰喜欢吃的特产。我收拾到一半的时候哥哥叼着冰棍从门口经过，两眼放光：“小妹你要出门吗？”
“我去明焰那。”我简单的把发生的事告诉了他。
“靠，那老头子能不能消停会啊。”哥哥也愤愤不平，“不过吴叔怎么放你出去了，那我是不是也能出去玩了。”
我还没来得及阻止他，哥哥已经屁颠屁颠的叼着冰棍去问了，我还没收拾好护肤品的时候他就回来了，冰棍也没了，一脸苦相：“吴叔骂我，让我老实点。”
“让你别去找事吧。”我就猜到会这样。
“连冰棍都不让我吃，”哥哥愤愤不平的一屁股拍到我床上，“我也好想出去玩啊。”
“你得有正当理由，”我把护肤品收好，“而且你这周不是还要代吴叔叔开会吗？你还是先忙正事比较好。”
哥哥抱着我的玩偶撒娇：“小妹，等你回来你陪我去游乐园玩好不好嘛。”
我鸡皮疙瘩都快起来了：“你别再说话了，我就陪你去。”
“那你啥时候回来啊。”
“就两三天吧，明焰肯定也没那么多闲工夫，”我瞟了哥哥一眼，他明显显得有些闷闷不乐，哥哥有的时候比我更像小孩子，尤其是这种没人带他玩的情况，他就更难过了。我还是心软了：“你之前去明焰那边玩的时候，不是说她家做的杏仁饼好吃吗？还要吃吗？”
哥哥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要吃要吃。”
“还有糯米糍和鸡蛋糕？”
哥哥疯狂点头。我看着他的样子忍不住笑了，拍了拍他的脑袋：“一定多给你带几包回来。”
我第二天就到了明家，因为这次只是私人拜访，加上明澋特地帮我省了很多麻烦的程序，下了飞机我就直奔她家，不到一个小时就坐到了明焰的病榻前面。明家的姐弟还是我印象中的样子，明焰身材娇小，长相甜美，明澋个子高高的，但整个人都很羸弱，说话细声细气，和他姐姐几乎是两个极端。我到的时候明焰正抱着手机打游戏，向手机那头输出一些国粹，一点也不像个病人，对我的突然出现吓了一跳，怒瞪了明澋一眼，后者立马找借口跑了：“姐姐我去找人送水果。”
“你瞪他干嘛。”我无语，“不欢迎我？”
“谁让你来的，”明焰还在嘴硬，“这都快十二月了，你过来干嘛啊。明澋也不知道拦拦。”
我知道她是在担心父母忌日的事，便让她放宽心：“吴叔叔让我来的。不过也是，这都快十二月了，某人还躺床上，连药都不肯吃。”
“我还没给你说这个事，”明焰脸色很臭，想必是一想到这件事就来气，“我是故意不吃药的，我告诉你，我要是好了，那个老头肯定逼着我去楚家，我他妈才不去呢，所以我在这装病，就明澋知道。”
“？”我有点无语，“明澋不知道啊，还是他给我打电话，说你快病死了，让我赶紧想想办法。”
“？？？”明焰的脸色更难看了，“我都小声暗示他800次我没事了，他脑子没事吧。”
正好明澋端着一盘剥好的柚子回来了，明焰劈头盖脸的开骂：“我给你说了多少次我是装病，你没听到吗？干嘛还打电话把她叫来？”
明澋吓了一跳，手里的柚子差点掉了：“我……我还以为你在说气话，我……”
“行了行了，”明焰摆摆手，“现在我明确告诉你了，但是你也不要告诉老头，我现在烦得很不想见他。”
明澋乖巧的点了点头，放下柚子就站在明焰旁边，依旧是一脸担心的样子。他的确是有点傻，但是一直是真情实感的关心明焰的。
“你打算再这么躺多久？”我问，“虽然我知道你很烦你爸爸，但是这件事不解决了，吃亏的还是你自己。”
“躺到我的假期结束，”明焰烦躁的说，“本来这周就是我休假，我一年可就这一次假期啊。”
“你这一周假期都过去四天了，”我无奈的说，“你还是起来做点有意义的事吧。去喝酒吗？”
“去，妈的，”明焰骂了一句，“真是气死我了，待会咱们就偷偷溜出去。”
我点点头，又劝她：“我陪你去，你也别这么生气，别把自己气坏了。我严重怀疑你不长个子就是被气得。”
“我能不气吗，这根本不是人事，”她没好气的说了一句，语锋一转又指向了我，“你要是想让我开心点，就多给我聊点八卦，比如你男朋友。对了，你下次再来找我玩得带着你男朋友，要不就别来了。”
“我不交男朋友，”我无奈地说，“不过我可以给你带点好吃的。”
明焰又说：“没有就现找一个，反正没男朋友就别来了。”
“？”我说不出话，“要不要我帮你也来一个？”
“不了，我现在受够男人了。”她空洞的说。
明澋担心地说：“姐，那我……”，她不耐烦的回了一句：“没说你，你不算。”
“哦，那好。”明澋立马开心起来。
“？？？”这有什么可开心的？
明焰家的大豪宅应有尽有，楼顶就有个巨大的天台和酒吧，但是她非得拉着我走了很久的山路，又骑着灵献到了最近的一个城镇，找了家通宵营业的酒吧。我们到的时候都快10点了，我累得够呛，看着明焰兴致勃勃的点单，忍不住骂她：“你就不能在你家喝吗？”
“我才不要，不想给那老头子看见。”明焰翻了个白眼，“你点吧，你别喝醉了啊，咱俩至少得有一个清醒的。”
“想让我喝醉还难得很，”我点了杯鸡尾酒，又加了一盘薯角，“你也悠着点啊，别到最后我把你扛回去，然后你吐一夜。”
“知道了知道了，烦死了。”明焰看样子是要不醉不归了，“最近咋样？有没有啥好玩的跟我聊聊。”
酒吧的氛围很好，不过驻唱只唱到12点，午夜过后酒吧里的人寥寥无几，有些冷清，但外面依旧喧哗不止，我们和服务员打了声招呼，挪到了二楼的露台继续喝。外面似乎有什么活动，远远的能听到歌声和人群的喧闹声。明焰喝的有点醉了，趴在露台上往楼下看，小小的脸红扑扑的，像个洋娃娃一样精致，却和她疲惫烦躁的表情格格不入。我也看向楼下，街道依旧车水马龙，红色和橘色的灯光闪烁着，在明焰的眼睛里映出斑点明亮。
“其实我装病还有一个原因。”她突然开口。
“什么？”
“因为明澋，”她简单的说，“明澋前两天和我聊天，他说他想去总督所，跟着副总督学医，就算不可以，他也想去念大学，想专攻妇产科。”
我一愣，明澋刚刚成年，上大学也可以了，不过明飒想让他学着管家，一直都没有让他去上学的打算。
我大概能知道明澋想学医的原因。当年生他的时候，他们姐弟的母亲难产而死，虽然详细情况我并不知道，但是明飒连葬礼都是草草了事，甚至不让任何人靠近遗体，从那以后，明焰和明飒的关系就越来越差。虽然那个时候明焰只有三岁，但是她应当是看到了什么，或者听说了什么明飒做过的事，让她再也无法原谅他。
“明澋说……他当年是踩着妈妈的命出生的，他想做点什么赎罪，”明焰艰难地说，“他说哪怕我们的妈妈不能再回来了，可是如果有可能，还能拯救别人的妈妈。”
楼下的嘈杂声越来越近，明焰好像是在盯着他们看，但眼神一点也不聚焦。明澋是地属性的，他这个属性学医是最好不过的了，就算是吴叔叔这种几乎没学过什么医学知识的人，简单的通过整合灵脉也能给难产的产妇提供莫大的帮助，如果他学了医，那基本上就能避免几乎所有生产导致的病症。可是地属性的人都不愿意学医，先不说学医非常困难，在这个过程中还要放弃其他灵力的修炼，就算把医术学到一定水平，挣得钱也远远不如去学其他和地属性有关的技能多。
“……你爸会同意吗？”我问。
“肯定不同意啊，”明焰骂了一句，“明澋还把这件事告诉老头子了，除了挨了顿骂肯定不会有任何其他结果。而且老头子知道了以后，骂我骂的更狠了，都说是因为我没教好明澋，没给他带个好头，还是那一套。”
“……”我真想骂人，“关你屁事啊？他做爸爸的尽到责任了吗？怎么还好意思说你。”
明焰干笑两声：“他一直不都这个样，我都已经懒得说了。”
喧哗声越来越近了，是一个类似于游行的队伍，我才想起今天好像是万圣节，楼下的队伍打扮的争奇斗艳，还有几个扮成小丑和彩球的人抬起头给我们打招呼。明焰草草的回了个飞吻，又转头对我说：“昨天老头告诉我联姻的事的时候，我其实也没那么生气，我也知道迟早得有这么一天，可是他后来威胁我说，如果不答应就不可能同意明澋去学医，当时我就气炸了，只烧了两间屋子还算收敛的，我真想把他也一块炸了。”
“冷静冷静，”我赶紧劝她，“冲动是魔鬼。你都应付他这么多年了，肯定有方法能糊弄过去。”
明焰蔫蔫的趴在栏杆上：“只糊弄他当然是没问题，但是就这么糊弄过去了，明澋的计划肯定也黄了。他终于下定决心以后要做什么了，而且和我不一样，他还有机会去做他真正想做的事，我还是希望能帮他什么。”
明焰的声音越说越轻，最后彻底淹没在楼下的欢声笑语中。能做自己想做的事，我和明焰都明白这是何等的珍贵，因为我们两个人很早以前就没了这种机会。我也能理解明焰死扛着不肯妥协结婚的事，但也只能劝她：“明焰，你不能永远帮着明澋的，有的事还是需要他自己去争取。”
“我肯定知道不能，但是既然目前还有能力，我也不能坐视不理，”她嘟囔着，话锋一转又指到了我身上，“你还说我，你哥那个样，你不还是天天陪着他吗？”
我才意识到这一点，既然这样好像我也没什么劝她的立场，干脆举手放弃：“算了算了，咱俩半斤八两。”
“就是，你还说我，”明焰怼了我一句，“我也很欣慰明澋能有这个想法，他从小到大都是规规矩矩的听我和老头子的话，这次有自己的想法了，还是为了妈妈，我怎么可能放弃。”
我点头：“我就知道，嘴上天天教训他，心里还是最关心他。”
她做了个鬼脸，又转头去看楼下，我揣摩着她的表情：“你不想去结婚吧？”
“妈的，谁想啊，”她立刻炸毛了，“先不说我压根就没想过结婚，就楚家那个老二的作风，谁愿意和他结婚啊。还有，我一走，明澋那垃圾水平根本制不住家里的大小事，肯定能把家底都败坏了，指不定会被那个老不死的骂成什么样。”
“你冷静一下，我就是问问，”我赶紧说，“我当然知道你不想结婚，如果你真的执意想拒绝这件事，吴叔叔说他可以帮忙，你过两天有空给他打个电话，如果你觉得他提供的方案可行，不妨试试。”
她眼睛一亮：“真的？”
“那还用说，吴叔叔什么时候说话不算话过，”我向她保证，“而且他特地同意我过来了，肯定是想让我和你说说这事。”
“好，等你一回去我就给他打电话，”明焰松了口气，“没想到吴先生肯为了这点小事帮忙。”
“你装个屁，他帮过你多少次了，”我笑着说，“客气什么，他当年和你妈妈关系很好呢。”
她也笑了，笑的也很疲惫，端起酒杯一饮而尽：“那我就不客气了，这杯算是敬你们的。不说这些了，这几天咱俩好好玩。”
“工作的事等你休完假再说。”
“好。”她使劲点头，“姐姐我很赞同你，来来来，咱们看看下面他们在跳什么。”
说着她探头探脑的往下看，下面有好几个穿着草裙的漂亮姑娘在跳舞，我正盯着其中一个有长长的黑发的姑娘看的心动，明焰在我旁边突然大吼了一声：“好！”
我吓了一跳，楼下的舞者显然也是。明焰趴在栏杆上鼓掌，一边大声的喊着：“好看！”
我感觉事情有点不对劲，明焰还在那里大喊：“可以再来一首吗！”
现在事情是真的有点不对劲了，我忍不住叫她：“明焰。”
她转过头，眼睛眯的都快睡着了：“干啥？”
“你是不是喝多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