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信看了暗暗纳罕,便指着窗外众人问道:“李兄,那车上的人好大的排场啊!我看他年纪比我也大不了多少,难道是当今的太子殿下?”
李含往窗外望了一眼,摇了摇头叹道:“若真是当今的太子殿下,这样的排场那倒也无可非议。只可惜啊……”
“可惜什么?”周信将李含的话打断,急不可耐地等着答案。
“可惜他不过是个依仗皇后权势的纨绔子弟罢了!”李含又是摇了摇头,顿了顿又道,“不过说起来,这望尘而拜的那两个人和云母车上的两个人,加在一起算得上是大晋朝的四个天下第一人?”
“四个天下第一人?”周信和葛洪齐齐来了兴趣。
李含继续说道:“不错,正是四个天下第一人——天下第一帅人、天下第一富人、天下第一贵人和天下第一红人。他们每一个人说起来,都有让人惊奇的来历。”
周信听了心中痒痒,忙催道:“李兄,那你快说来听听嘛!”
李含端起酒壶给自己斟了一杯酒,不紧不慢地讲道:“说到这个天下第一帅人,你肯定听过他的大名——他就是潘岳潘安仁。潘岳是原琅琊内史潘芘之子,小名‘檀郎’,他那绝世容貌和仪态天下无双,使得众多怀春少女争相以‘檀郎’称呼自己情人。因他在河阳县令任上广种桃花,又被人送外号‘河阳一县花’。
潘岳年少时乘着羊车外出,都会被一众女子拦在车前围观,还往他的车里投掷瓜果。他在街上转了一圈,回去之时已经是瓜果盈车。当下虽然年过五十,仍然丰神犹隽。
潘岳不但长得帅,他还是大晋朝鼎鼎大名的大才子,他所作的《悼亡诗》、《秋兴赋》、《闲居赋》、《哀辞》名传天下。正是因为如此才华横溢,潘岳被世人将他与陆机合称为“潘江陆海”。
潘岳才貌双全已经令人望尘莫及了,偏偏他还是至情至孝之人。他与其妻杨容姬相恋十七载终成婚姻,在妻子去世后立誓不娶,所作的悼亡之诗更是哀感顽艳,就是那铁石心肠的人听了也会掉眼泪。
像潘岳这样的风流人物实在是世上稀有,只可惜他多年来仕途坎坷,以至于年过三十已是两鬓斑白,前些年又因杨骏谋反一案受了牵连罢官弃用。
再后来潘岳为了前程转投贾氏门下,一心逢迎谄媚贾氏一族,得以官拜给事黄门侍郎一职。……唉,此等风流人物做望尘之拜,着实是佛顶着粪、白璧生玷,可惜可叹啊!”
“啊,原来他就是潘岳……”周信心中一惊,原来此人就是与大陆叔叔齐名的天下第一美男子潘岳。
潘岳成名已久,自号“江东小周郎”的周信对潘岳的事情自然并不陌生。他没想到自己来洛阳第二天便遇到了天下第一美男子潘岳,更没想到潘岳竟然为了讨好别人望尘而拜。
周信虽然微感失望,但他毕竟多年来对潘岳心生仰慕,便为潘岳辩解道:“或许,潘岳也有自己的不得已。毕竟天下第一美男子的称号,也不能用来当饭吃吧!”
“周公子言之有理。实话实说,现在就连这天下第一美男子的称号,其实也另有他人了!”
“另有他人?”周信听罢心中一惊。
他随即想到长江后浪推前浪,而潘岳这天下第一美男子称号已有三十多年,现在另有其他美男子取代倒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想到这里,周信便嘻笑着问道:“李大哥,你说的另有他人,该不会是我周信吧!哈哈哈哈……”
李含被周信逗得亦是哈哈一笑,止笑后说道:“周公子与葛公子两位,自然也是少年英俊之人。不过我要说的这位是卫司空的孙儿卫玠,他当下才不过十四五岁年纪,但那容貌举止比潘岳当年都不遑多让,更被洛阳人誉为玉人。不出意外的话,他将在三年之内因美貌而名扬天下!”
“卫玠?”周信只知道司空卫瓘因得罪皇后贾南风满门被害,没想到他还有一个被称为“玉人”的孙子卫玠,更没想到这卫玠将取代潘岳天下第一美男子称号。
李含继续讲道:“这天下第一富人呢,便是前大司马石苞幼子石崇石季伦,现在官拜卫尉一职。石崇小名齐奴,自幼聪颖出众。石大司马临终时将家产分给诸子,唯独没有分给幼子石崇一分一毫。
石崇母亲觉得不公,便向石大司马请求分给石崇一些。然而石大司马却说一点都不担心这石崇孩子,还说他纵然一分家产不得,日后也必定会比他的诸位兄长更加富有。
后来石崇靠着祖荫出宦,一路仕途顺利,右迁至荆州刺史兼南蛮校尉。想那荆州为水陆交通交汇之所在,南下北上客商云集于此。
石崇便在此处动了心思,利用手中职权白天为官打探客商消息,晚上为匪劫掠客商之财。不过数载时间,待石崇从荆州刺史任上卸职回到洛阳,竟成了这大晋朝第一等富豪。
先帝舅父王恺也是洛阳城中的显赫富豪,他与石崇向来不睦,听闻石崇陡然暴富便与他在这帝都洛阳展开满城风雨的斗富大赛。这王、石两家,今天你以饴洗锅,明天我便以烛炊饭;这次你以紫丝作屏,下次我便以彩锻为障。最后斗富之事惊动先帝,先帝为了舅父王恺面子,便从宫中宝库拿来二尺高珍稀珊瑚为他助阵。
孰料石崇看了之后以铁如意将这珊瑚树击断,并把家中三四尺高珊瑚树悉数搬出,任由王恺挑选作为赔偿。是以王恺虽有先帝鼎力相助,却也只能在石崇面前甘拜下风。这石崇财富之巨,由此可窥一斑。
后来石崇嫌洛阳城中地狭,便在洛阳城北七里处花重金修建一处华丽园林,命名为金谷园。他在金谷园中收罗天下美女,又广置天下奇珍异宝,用以结交朝中权贵及天下名士。
元康六年,石崇以为征西大将军祭酒王诩送行为由,广邀洛阳城中风流人物,在金谷园中举办了名动天下的一场金谷之会,流传出许多淋漓酣畅的妙文,令吾等士子艳羡不已。
另外石崇府上养有百余歌姬舞伎,个个都是身材高挑、容貌出众之人。在这众多美女中有一位名唤绿珠的女子,是石崇在荆州刺史任上以十斛珍珠购得,被石崇视为掌上明珠养在金谷园中。
听说那绿珠生得倾国倾城艳色无双,与西子、昭君相比都是有过之而无不及,见过之人都盛赞她是天下第一美女。只可惜我李含既非名士又非权贵,只能空生仰慕,却也无缘得以一见。”
“感性命之不永,惧凋落之无期。这《金谷诗序》的文章,江东士子也多有传唱。”葛洪接道。
周信心中所想的,却是金谷之会既然是为征西将军祭酒王诩所办,不知与王诩一起西征的爷爷周处是否也出席此次盛会。想到此处他面带伤感,不过却也没有出言询问细节。
“话说这天下第一贵人,正是故太尉贾充之妻、当今皇后贾南风之母广城君郭槐。郭槐并非贾充原配夫人,是贾充休妻再娶的继室。贾充原配夫人为中书令李丰之女李婉,嫁与贾充后为他育有贾褒、贾裕二女。
后来李丰因为张缉、夏侯玄谋反一案牵连,被景皇帝司马师所杀。李婉变成罪臣之女后,贾充为求自保便上书朝廷要求休妻,得到准许后便舍充李婉而另娶郭槐。
郭槐出身太原郭氏,父亲为城阳太守郭配,伯父为车骑将军郭淮,倒也是位名门出身的大家闺秀。可惜她心胸狭隘、生性多妒,对下人极为苛刻。
她本为贾充育有贾黎民、贾黎明二字,却因夫君抚摸乳母怀中的婴儿一怒之下便将乳母鞭杀。那两名婴儿皆为乳母自小带大,与乳母感情甚于母子。乳母被鞭杀后两名婴儿皆是滴食不进,一直哭了几天几夜,直到气绝身亡。
郭槐心中自然懊悔不已,但想到自己尚且年轻,再为夫君多诞子嗣也未尝不可。孰料其后她连生两胎却皆为女婴,直到经断阴绝也未能为贾充诞下子嗣。无奈之下,郭槐也只得就此作罢。
郭槐所生的两名女婴,次女名唤贾午,长女便是当今皇后贾南风。先帝念及郭槐是贾后生母,便在太尉贾充离世后将她尊封为广城君,使她尊荣备至。当今皇上登基后,贾氏一门更是权势熏天,郭槐作为贾后生母及皇上岳母,你说这岂不是天下第一贵人?”
周信与葛洪一起点头称是。
周信在江东之时便听说皇后贾南风貌丑多妒,想不到她母亲郭槐更加过分,竟然为了一点小事便将孩子乳母打死,看来贾南风这善妒的毛病多半是家族遗风。
他当下听李含讲完了天下第一帅人、天下第一富人和天下第一贵人,料想剩下这位与郭槐同车的天下第一红人多半也是贾后的至亲,便抢先问道:“那不用说,剩下这位天下第一红人肯定也是贾皇后的至亲了!”
“正是如此,这天下第一红人,正是当今皇后贾南风的外甥兼侄子,袭爵鲁郡公、官拜侍中的贾谧。”李含微笑着点头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