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门见山!”和“起床遇到仵作。”
这两件事,据说无论谁早上起来遇上其中一件,当天里都会进财。
张老实今天两件事都遇到了,但却不曾料到今早的生意会如此的好。
太阳还没来得及爬上对面山顶。
广场北的早点摊上加上六婶八姨的一共十一张桌,竟然全都坐满了人。
有认识的,有不认识的。
张老实无所谓,人不认识并不重要,人多生意自然好。
但很快他就发现这十一张桌子的人都很奇怪。
他们好像都不太喜欢吃东西。
十一张抄手豆花米线酸辣粉点了满满的一桌子早餐,却没有几个人动筷子。
更奇怪的是,也没有人说话。
一个人都没有!
张老实看了一眼许仵作。
许如云依旧在喝酒。
“跟你做得好不好吃没有关系,他们只是在等。”
许仵作看了一眼头老实疑惑的眼神说道,他一直也没有说话。
他本来就话不多。
喜欢一个人喝酒的人,话总是不多,也通常是没什么朋友。
只因他们心里大都装着太多东西,却又无法与人分享。
“等什么?”张老实不由问道。
他跟许如云也不是朋友,但却可以很随意。
两个人聊天很自然,也很随意。但却从来都没有想要去相互更多的了解。
问了,对方也许会回答,也许不会回答。但彼此却都选择了不问。
君子之交淡如水,大概就是这个样子。
“等谁先站起来。”许许作又干了杯酒,然后又淡淡的说道。
“我吃饱了,要去散散步。”
张老实怔了怔,还没来得及再问,只见最先来的一桌里,曲八千已经站了起来。他抱了抱拳,对桌上另三人笑了笑道。
张老实转过头看了一眼他面前桌子上没动过一筷子的食物,又看了一眼曲八千。
他不明白这人为什么要连自己都骗,明明什么都没有吃,却要说自已吃饱了。
却只听“当”的一声,一口东西没就骗自己说吃饱了的曲八千抛下了一块可以买下十桌早餐的碎银子。
然后“嗖”的一下就不见了。
一个人就这么在光天化日之下,从自己眼前不见了
张老实再看见曲八千,已是在十七丈外。
这可能就是自己见过最快的散步。
“他说去散步?”
“他不是你的门房?”曲八千同桌的萧东楼笑起来。
即使起得这么早,萧东楼的长衫依旧很白很平整,头发也依旧梳得很亮很整齐。
“现在还是,但过阵子却不一定。”沈七娘也同样穿着红色的长裙,也一样很美。美得像初夏时节随风落在广场上的朝霞。
“哦?为什么?”萧东楼问道。
即使这么早坐在一起吃早餐,也不代表昨晚上就是睡在一起。
所以有些话,晚上问不了,自然要早上问。
“因为陆离。”却是打横坐着的刘翠花答道。
“因为陆离?陆离怎么了?”萧东楼又问。
“陆离答应了他一件事。”刘翠花说道。
她和曲八千这几天都在一起,自打从简阳回来,从晚上到早上都在一起。有些话,在晚上不是很忙的时候已经说过了。
所以一大早的,她可以回答这个原由。
“什么事?”萧东楼再问。
“曲秀才要进京赶考,陆离可以在大都关照关照曲八千。”刘翠花又再说道。
“陆离怎么可以关照?”萧东楼愣了愣,转眼瞟了一眼旁桌上的席应真,李十七和赫连征西三人。
“要关照,也这是三个人关照。却不知道陆离要什么来交换。”萧东楼寻思着。
“这人的轻功至少可以进前十!”
却是另外一桌的炎九羽对杨黔说道。
她和杨黔,达娃与李铁锅坐在一起。
三年前,在大都死于风大开之手的大理少卿,是不是也姓陆。?杨黔看着曲八千绕过县衙正门一跃而入的蓝色身影,却问道。
“陆续。”过了片刻,却又是另处一桌上的赫连征西说话。
“三年前,为了追查白银案殉职的大理少卿叫陆续。”赫连征西站起身来,同样抛下一小锭碎银。
“我吃饱了,要去游个泳消化消化。”他说着慢慢走了出去。
“我也要去打个麻将消化消化。”却是李铁锅也站了起来,走了出去。
“打麻将自然不能一个人打。”炎九羽也笑着站起来。
“打麻将也可以助消化?”张老实愣了一下。
只听当当当的声音不绝于耳,这十一桌的人陆续抛下银子都走了出去。
而有个穿大红衣裳,瘦得像竹竿一样的男人的理由竟是吃饱了要去洞房消化消化。
有的说了理由,有的没有说。
但张老实却发现这些人都有一个共同点。
他们的方向都是一样的。
除了第一个站起来的曲八千是绕过大门从围墙跳进县衙。之后这些人,都在慢慢向县衙大门走进去。
“这些人走得虽慢,心里却像是都很着急。”张老实自语道。
“哦?你怎么看得出来?”却是许如云问。
他没有起来,来得最早的是他,现在唯一没走出去的也是他。
“他们走得不快,却没有一个人肯落于人后,就跟我每天去买菜的时候一样”。
张老实答道。
自己每天早上去菜市场就是这样子。明明菜市场里的菜到打烊都卖不完,但自己走在路上却总是会很焦急。
他焦急的并不是菜,而只是因为路上还有别的买菜的人。他总觉得每个人都会跟自己抢。
人之所以常常焦虑,跟菜市场关系不大。
人之所以会常常焦虑,只因常常把那棵本来属于菜市场的菜,种在了自己心里。
“你为什么不着急?”张老实看了一眼十一张桌子上来得很快的碎银子,和去得也很快的客人,问道。
“我去早了没用。”许仵作回答道。
“你知道什么叫洞房吗?”
许仵作笑了笑,他看向那个竹竿一样的男子,宽宽的衣服像是一朵飘向衙门的红云。
“洞房?”张老实奇道,他自然知道什么叫洞房,还知道洞房时应该干些什么。
他转头看了一眼刘翠花儿窈窕的背影。
“洞房缺少不了什么?”许仵作没有看,他又问。
“少不了银子吗?”张老实咽下去一口口水问。
“银子自然少不了,无论是洞房还是去青楼,做的同样一件事,当然都少不了银子。”
“但洞房还必须有一个人。”许如云又道。
“有谁?”张老实问。
“自然是新郎!”
“无论客人怎么闹,新娘子等多久。要洞房,必须要等一个那天叫新郎的人。”许如云接着说道。
“你是说?”张老实大概听明白了了许如云的话。
“我是说,无论他们急不急,都要等我。”
“活人倒无所谓,但若是死人,不管是半个时辰前死的,还是等会儿死的。都会等着我。”
“因为他们已经没有地方可以去。”
“因为收尸,如果没有孝子在的话。要等的自然是仵作。”
说完之后,许如云也不再理会张老实。
他慢慢站起身来,看了一眼渐渐升高的太阳,又慢慢转过身,灰色长衫下迈开脚步,朝着渐渐变得亮堂的衙门大步走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