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青辙喜气洋洋将满桌饭菜端上桌,竟没有一个敢动筷子。
陈琬琰瞧着满桌的色香味俱全,不免有些蠢蠢欲动。
她眸光瞟了青辙一眼,见他满眼期待地看着自己,便毫不客气地抓起筷子,夹起菜就大口吃。
众人都紧张地看着她。
陈琬琰一笑,“好吃。”
青辙重重松了一口气。
他也毫不犹豫地拿起筷子夹了一口菜就塞嘴里,片刻,脸色一变,咳嗽一声,身子一转,满口的菜瞬间吐出来。
他脸色难看地看着陈琬琰,“这么咸,你是怎么吃得下去的?”
陈琬琰哈哈大笑,又夹了一筷子塞嘴里,“对我来说,这已经算是美味了,我小时候在‘聚仙塔’,宫里短吃少喝,舅舅和表哥有时候送的不及时,我连雨水都喝过。母亲当时极难,连一口吃的都弄不到,我实在饿极了,抱着柱子就啃。”
她说的云淡风轻,可众人听到耳中便有些心酸。
青辙二话不说,拿起筷子将满桌的菜都尝了一遍,最后撤下去三盘,“好了,剩下的都能吃了。”
雪云鹤一笑,拿起筷子便吃起来。
萧榕也是呵呵一笑,“看来阿辙的厨艺还有待改进啊!幸亏七公主不是外人,否则,你这堂堂青国陛下可就丢脸喽!”
青辙扒了一口米饭,脸色有些赧红,小声嘀咕,“我以后改进还不行吗?”
一顿饭总算吃完了,雪云鹤要带陈琬琰走,青辙有些不舍,青鸢却暗暗踢了他一脚。
青辙只得看着陈琬琰轻轻道,“七公主什么时候想回来,我便派人去接你。”
陈琬琰感激一笑,“多谢。”
雪云鹤一声忽哨,小白轻啸着从空中飞下来,雪云鹤坐上去,陈琬琰向青袅萧榕和青辙告辞,便随雪云鹤坐上小白。
青辙恋恋不舍地看着陈琬琰远走,一直站在庭院收不回眼光。萧榕一叹,碰碰青鸢。
“找个时间劝劝阿辙,七公主回来了,他的心思又重了。”
青鸢叹息一声,点点头。
青国离羽国不近,但有小白在,两个时辰就到了羽国。小白一落到羽国皇宫后宫,小九和一位老太监便迎上来。
老太监见到他就急火火地嚷嚷,“哎哟,皇上,你可总算回来了,您若再不回来,朝中大臣都要闹翻了。”
小九抱着臂站在一边,身后背着一把大剑,他不说话,唬着脸,双目黑黑地瞪着陈琬琰。
陈琬琰从小白身上下来,瞪着小九,也不说话。
雪云鹤抬脚就往殿中走,“朝中不是有齐宰相和三公处理朝政,可是出了事?”
老公公跟着他小跑,苦着脸,“哎哟,我的皇上,你难不成是忘了?前儿个,可是你与齐宰相家的小姐成婚的日子,齐府锣鼓喧天要嫁女,你却不见踪影,满朝文武都望眼欲穿。按照祖制,齐小姐只能先抬进皇宫,如今正在芙蓉殿……”
雪云鹤脚步一顿,“谁让她进宫的?赶紧送回去。”
“哎哟,皇上,齐小姐可是先皇为你订下的婚事,你登基三年,拖了三年,再拖下去,齐小姐都没脸出门了。礼部已经改了三次婚期了,再改下去,齐宰相都要称病不上朝了。”
陈琬琰听着老太监絮絮叨叨说了一大通,她脚步一顿,从背后看着雪云鹤,觉得这原本挺直的脊背也有了些许的弯曲。
小九从她身侧走过,故意用胳膊撞了她一下,“听到了吧?我家主子是有皇后的,那个齐小姐可是羽国第一大美人,还是个才女,比你不知强多少倍。如今你还跟着主子回来干什么?你可千万不要再肖想他,你只会给他带来灾祸。”
陈琬琰低低一声,“放心吧!我会离开的,只是不是现在。”
雪云鹤似是感觉到陈琬琰没有跟上来,他顿住脚,转身,看到小九不知在对陈琬琰说着什么,他眉一皱。
“安公公,这位是庸国的七公主,将她安排在我的寝宫内。”
安公公瞬间瞪大眼,慌忙看向陈琬琰。
见她小小的个子,比小九也高不到哪儿去,一身单薄的灰袍,两只大眼睛乌黑乌黑的,看人没任何女子的矜持。
可他心里却清楚这七公主的特殊身份,皇上这三年来昼夜不歇就是在找她。
安公公急忙往回跑,“原来是庸国七公主,失敬失敬。既然皇上有旨,那七公主便随老奴来吧!”
陈琬琰大大方方,“有劳安公公,我只是在羽国暂住,不必太麻烦。”
安公公躬着身子,“不敢,七公主是皇上的贵客,老奴自然不敢怠慢。”
雪云鹤听到陈琬琰说只是暂住,眸光一挑,便看向小九。
小九心虚,不敢看雪云鹤的眼睛,直接低下头。
雪云鹤的寝宫在‘宣和宫’,陈琬琰跨进去,见寝宫极大,富丽奢华。雪云鹤踏进去,没回头直接对着陈琬琰说,“先去沐浴更衣,柜子里有些衣物,自己拿去穿。”
然后雪云鹤直接走向书桌。
陈琬琰轻‘哦’一声,四下一看,找到柜子,她走过去打开,见里面皆是男子的衣物,应该都是雪云鹤的。陈琬琰伸手一摸,料子细腻光滑,薄如蝉翼,皆是上乘。
他身为帝王,他的衣袍她怎么能再穿?
陈琬琰有些犹豫,安公公便小心地走过来,“七公主,这些皆是皇上的闲服,既然皇上叮嘱,七公主便挑一件吧!寝宫内便有浴池,老奴带七公主过去吧!”
陈琬琰看向雪云鹤,见他在御案后奋笔疾书写折子,连脸都没抬,她伸手便随便抓过一件,“有劳安公公了。”
安公公颔首,“七公主请。”
浴池就在龙床后侧,安公公带陈琬琰过去,掀开帷幔,里面竟是一大块暖玉池,里面热气腾腾。
安公公退下,陈琬琰也不拘禁了,直接褪掉衣物跳进池子。等她心满意足地穿着雪云鹤的袍子走出来,整个人都精神气爽。
雪云鹤依旧在写折子,听到动静,抬头看了她一眼。本来只是无意一眼,没想他心一乱,下笔的手停住了。
他瞅着她小小的个子,穿着他长长的袍子,蓝色的中袍,白色的外袍,走动间,蓝白相间,当真漂亮。她的发长了,湿漉漉的披在肩上。她毫不在意,大咧咧地往罗汉榻上一坐,捏起一块桂花糕就大口吃起来。
雪云鹤一看,放下御笔,绕过御书案走过来,见她赤着脚,便打开柜子,拿出一双似乎早准备好的女子软履走过去。蹲在罗汉榻下,亲自为陈琬琰穿上。
陈琬琰一怔,低头看着他,把脚一缩,“你干吗?我的靴子湿了,我赤着脚一会便好。我可不穿别的女人的鞋子,特别是齐小姐的……”
雪云鹤一笑,“不是她的,是专门为你准备的。”
陈琬琰眉一挑,“为我准备的?你怎知我穿多大的鞋?况且我失踪,你确定一定能找得到我?”
雪云鹤为她将鞋穿好,低低一笑,手在她鞋面上一弹,得意地道,“幸好,脚没长……”
陈琬琰见他根本没听自己说话,用脚踢了他一下,“我的话你到底听到没有?”
雪云鹤好脾气地站起来,笑着坐到陈琬琰身边,伸手就拿下她手里的桂花糕,“少吃些,安公公去传御膳了。”
陈琬琰一听,高兴地道,“羽国的御膳可是好吃?”
雪云鹤一笑,转身拿了条干巾,一边为陈琬琰擦湿头发,一边温柔地道,“总之,比青辙做的好吃就是了。”
一想起青辙做的咸淡不一的饭菜,她呵呵一笑,“真是难为青辙了,三年了,盐和糖都没分清,却为我做了那么一大桌子菜。你说我不捧场谁捧场?”
雪云鹤笑笑,将干巾放下,“青国这三年休养生息,百姓日子的确好过不少,但青国自从接了陈国八城,为了安抚民心,不仅减少赋税,还往里填了不少银子。国库始终不宽裕。青辙新皇即位,朝堂并不稳固。所以,我将你带来,也是想……”
陈琬琰一点头,“明白,不给青辙找麻烦。”
雪云鹤轻轻一叹,眸光一暗,“你若在这待着不舒服,我也可以将你送回去。”
陈琬琰看着他,“我没有不舒服,只要你的皇后能容的下我,我倒乐意在这里吃喝逍遥。羽国可是这天下间最富裕的国家,应该吃不穷你吧!”
雪云鹤温柔地一笑,低低一声,“只要你愿意,待多久都行。至于我与齐嫣,只是父皇遗诏,我并未当真。齐小姐宽宏大度,应该不会为难你。”
陈琬琰重重吐出一口气,“放心吧!我不贪你的国,也不贪你的人,这世间能容得下我的地方不多了,能留在你身边,我也是欢喜的。”
“原来并不贪我的人,那青辙?你对他可是欢喜?”
雪云鹤问出此话,脸色都羞的红了红。
陈琬琰一噎,“我拿青辙当兄弟,我愿在他身边,也是因为自在。”
雪云鹤却看着她,“可青辙的心思,却未将你当妹妹,你该明白,他迟迟不立皇后的原因。他也不相信你被烧死,一直在等着你。”
雪云鹤干趣一次将话都挑明了。
陈琬琰脸上苦笑一下,“你觉得这世间还有男子敢娶我吗?”
“若真有,你敢嫁吗?”
陈琬琰定定地看着他,用手捶着自己胸口,“只是单纯地想娶我,而不是为了这颗该死的‘不死心’?”
雪云鹤重重点头,“只为你,不为‘不死心’。”
陈琬琰咧嘴一笑,“若世间真有这样勇敢的男子,那我便嫁,只要他能承受得住这‘不死心’带来的重压。”
雪云鹤一笑,站起身,又走到御案前,“放心,他敢娶,定能承受得住一切重压。”
安公公将膳食端来的时候,看到七公主坐在罗汉榻上拿着桂花糕吃,而皇上依旧坐在御案后写折子。二人并无交流,但寝殿内却有一种难得的安祥。
安公公舒心地一笑,将膳食摆到桌上,他笑呵呵的。
“皇上,七公主,膳食已好,你俩赶紧来用膳吧!这膳食要趁热吃。”
陈琬琰赶紧跳下罗汉榻,她回头看了雪云鹤一眼,没唤他,直接走到桌边坐下。
安公公吓得脸色都变了,“哎哟,七公主,皇上未落座,你怎能先坐下了?”
陈琬琰一愣,慢吞吞就要站起来。
“坐着别动,我马上就来。”雪云鹤像是看到陈琬琰要起身,头未抬,声音却先传过来。“安公公,退下吧!我与七公主无需人伺候。”
安公公有些踯躅,瞧着是不愿离去,“皇上,你自小离开皇宫,一走经年,此次好不容易回来,就让老奴留下来伺候你吧!”
雪云鹤放下御笔,将折子收好,便站起来,“既然想留下,就不要立什么规矩,七公主不是外人,以后要留在我身边,她的一些习惯,你也要适应。”
安公公急忙看了七公主一眼,没想七公主在皇上心中竟如此之重。他唯唯诺诺地冲着陈琬琰一躬身。
“若是老奴说了什么不该说的,万望七公主原谅。”
陈琬琰白了雪云鹤一眼,便冲着安公公道,“安公公,他是怕你笑话我没规矩,我自小被关在‘聚仙楼’,母亲也是教我一些宫规的。只是,我性子懒散,不愿受拘束,便处处随自己的小性。”
安公公一听,便对陈琬琰有些改观。
被皇上如此看重,却不恃宠而骄,着实难得。
雪云鹤坐下用膳,慢条斯理,举手投足都带着雅致。
他比之前更稳重了。
“皇后娘娘驾到……”
突然寝宫外传来太监的禀报声。
雪云鹤夹菜的手一顿,没说话,安公公立马躬着身子跑出去。
陈琬琰眼睛瞟着宫门,轻轻放下碗,“喂,你媳妇儿来了,我要不要避一避?”
雪云鹤眼眉一挑,“你为何要避?”
陈琬琰撇撇嘴,“我与皇上同桌用膳,若是被皇后看到,恐怕不太好吧!”
雪云鹤继续吃,“有什么不好的?”
陈琬琰咳嗽一声,“皇上,你不会不见她吧?这样躲着也不是办法,毕竟人家可是先皇为你配的皇后,你这样怠慢,不是好男儿所为。”
雪云鹤便放下碗,冲着宫门叫道,“安公公,让她进来吧!”
“是,皇上。”
宫门一响,一个穿着华贵皇后宫服,头戴九翅金凤的女子端庄优雅地走了进来,她脊背挺的笔直,目不斜视,走到桌前冲着雪云鹤轻轻一福。
“臣妾见过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雪云鹤慢慢转身,“平身吧!以后不必多礼。”
齐嫣慢慢直起身,眼眸一挑,这才看向陈琬琰。
她果然端庄秀雅,真是太美了。
陈琬琰笑呵呵地站起身,冲着她行了个标准的宫礼,“庸国七公主陈琬琰见过皇后娘娘,娘娘万福。”
齐嫣诧异地看着陈琬琰,又转眸看了雪云鹤一眼,她可是知道这位名满天下的七公主可身怀‘不死心’,得‘不死心’者得天下。
她立马惊喜地上前两步,一把握住陈琬琰的手,“原来是七妹妹,真是闻名不是亲见,你长的玲珑秀美,一点都不像外界传的那般丑陋。”
陈琬琰一笑,伸出手指沾了沾酒杯中的酒往自己脸上一摸,“那是因为皇后没看到我的真面目。”
片刻,她的左颊因为沾上酒渍,龙鳞刹那爬满整个脸颊。齐嫣惊叫一声,吓得慌忙放下陈琬琰的手,一下子后退好几步。
雪云鹤抿了抿嘴,眸光暗合,露出不屑之色。
陈琬琰却只对着她笑。
齐嫣看向雪云鹤,似乎感觉自己方才太失礼了,她只得溢着笑脸又走上来,“请七公主见谅,我方才只是……”
“无妨,皇后刚才没吓晕便算是好的了。我是不祥之人,人人惧怕。皇后宽容,我不得不在此叨扰一段时间。”
她说的真切,弄得齐嫣倒不好意思。
她又看了雪云鹤一眼,“七公主是皇上的朋友,自然也是我的朋友,以后七公主便安心住在这里。若有需求,你尽可告诉我,我定然会满足七公主。”
雪云鹤此番也站起来,伸手将陈琬琰拉到自己身后,“她无需麻烦皇后,以后她的日行起居都要与本王在一起。请皇后无事不要再到宣和宫来,我与你的婚事,虽是先皇所赐,但本王并未答应。本王会找个机会向齐宰相讲明,解了你我的婚约,还请皇后择日便回齐府吧!”
齐嫣的脸一下子变的惨白。
陈琬琰在雪云鹤身后扯了扯他的衣袍,示意他不要太过了。
齐嫣身子摇晃着,慢慢低下头,“皇上若嫌齐嫣哪里不好,我可以改。”
雪云鹤摇头,“你没有什么不好,只是本王,心不在你。怕误了你青春,索性此时便与你讲明。所谓长痛不如短痛,还望你谅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