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车站这趟车程他俩都沉默着，车窗外的雪淅淅沥沥下大了，薄薄一层白雪覆盖住了地面。
马路上车流量多，白雪轻盈飘落，不远处的红色数字一下接着一下跳。
谢乾没睡饱，盯着窗外渐渐意识涣散，睡意泛上来，眼皮微垂，克制性地打了个哈欠，扭头朝他说：“我困了。”
两个人挨坐在一起，胳膊肩膀相碰摩擦。夏清衍眸光淡淡垂下，很自然地将肩膀斜靠过去放低：“靠过来。”
谢乾不知道睡了多久，迷迷糊糊中听见夏清衍喊他的名字。
接着是一句“到了”
夏清衍又说：“还不醒？”
谢乾耷拉着脑袋，眯着眼，嗓音微哑愣愣道：“到了？”
“到了。”夏清衍好笑道。
“我还以为是我做梦梦见的，”谢乾嘀咕道，“简直太真实了。”
夏清衍付完车费后，从后备箱把行李箱提出来。
这个时候车站依旧人来人往，嘈杂的人声沸腾。行李箱在地面摩擦前行，夏清衍牵住谢乾的手在人群里前行。
时间还没到点，候车区内是一片乌泱泱的人群，两人也找位置坐下来。
“昨晚上没睡好？”夏清衍扭头问，选择性忘记昨晚上自己背着男朋友做了什么。
“有点。”谢乾诚实脱口，可能是刚眯了会意识还没多清醒，想都没想，“昨晚上你总是翻来覆去，你还总是……”
谢乾说到这立马停住了，那种被人当面揭开想要隐瞒的事的场面太尴尬了，而且还变相承认自己昨晚上其实也没实睡下去。
回味过来……唐突了。
夏清衍却不以为然，对他后面的话还饶有兴趣，追问道：“然后呢？”
“然后……你自己心里清楚，”谢乾看着他啧啧两声，“还在我面前装，接着装啊。”
“我干嘛了我就装。”夏清衍笑了笑，“我怎么不知道我昨晚上干嘛了。”
“你骗鬼呢？”谢乾眯着眼看着他说，“就你几斤几两我还不知道。”
夏清衍嘴角扯出个微笑：“那你是真懂我啊。”
“那可不。”
没过多久，车站广播提示乘客上车。
“走了，”夏清衍站起身，朝他伸出手，“要上车了。”
“你怎么知道我是坐这趟车？”谢乾问。
“就你几斤几两我还不知道。”夏清衍故意学着他说。
“靠，我说话的精髓都被你学会了，”谢乾说，“学得还有模有样的。”
“那是。”
“等会儿，”谢乾从兜里掏出手机来，打开摄像头对准某个地方拍了张照，“让我拍张照发个朋友圈记录一下我的行程。”
夏清衍站在他身旁等他发完。
“记得点进去点个赞，”谢乾说，“让你瞧瞧我的拍照技术。”
“早在之前就见识过了，”夏清衍说，“拍得很好看，很会找角度。”
临近过年，车站人多很正常，眼看离高铁列车越来越近，夏清衍原本故作风轻云淡的姿态此时被一点点打垮。
夏清衍牵住谢乾的手走得很慢，一是上车的乘客多，拥挤不堪。二是这种难以忍受的不舍似浪潮般源源不断涌上来，将他慢慢淹没。
这段不长的路程，他们还可以再聊几句，但两人默契地谁也没开口说一句话。
沉默在即将分别的两人之间沉寂蔓延。
高铁列车就在眼前的四五米远的距离，夏清衍握在行李箱拉杆上的手紧了紧。
等眼前这拨乘客都上去了，夏清衍短暂闭了下眼，轻叹了口气，把行李箱递给他：“进去吧。”
后面的乘客零零散散拖着行李匆忙赶过来，车站广播在重复毫无情感念着进站信息。
谢乾接过行李箱。
谢乾扭头看了一眼进车口，又转回来望着他：“还有点时间，不和我说点什么？”
看着谢乾眼巴巴又充满希冀望向自己，夏清衍原本低落郁闷的情绪被他的眼神击退，那种故作轻松的姿态又重新浮现。他反问道：“不和我也说点什么？”
谢乾被他一语反击，笑着嘴里喊了声“靠”，“你是故意的吧？”
“我就是故意的。”夏清衍也笑了起来，然后又一脸舍不得，张开双臂低哑道，“不用多说什么，给我抱一抱。”
车站里的人声与广播音响混杂在一起，谢乾身上的羽绒服厚重宽松，抱起来舒软。
谢乾听话的抱了他一会，离开时笑着说：“我俩两个男的在高铁站搂搂抱抱也太奇怪了吧，搞得生死离别永不相见一样。”
“好了，”夏清衍温柔地揉了揉他的发丝，“现在人少了，进去吧。”
夏清衍把人送到进车口，临上车之前他又说道：“坐下后给我发消息。”
“知道了。”
等最后一位乘客上车，车门慢慢关闭。
夏清衍退出警戒线以外，站在原地，目光如炬跟随他的男朋友。
车窗起雾，谢乾的身影模糊不清，他看见谢乾将行李箱放在上头的行李架上，然后坐下来从兜里掏出手机。
下一秒，兜里的手机“嗡”了声，夏清衍从兜里掏出来，低头看他发过来的消息：［走了？］
夏清衍迅速回过去：［没有，正看着你。］
谢乾往车窗外东张西望，又低头打字：［我怎么没看到你？］
［你坐里边，车窗起雾，看不到正常。］
谢乾细细想想是这样的道理，手指在屏幕上敲字一串又删掉，最后就打上一个冷漠的字：［哦。］
接着是一个表情包。
礼尚往来，夏清衍也回了个表情包。
没过多久，高铁列车缓缓行驶，接着划过眼前。
车开了。
越来越快。
两人的距离越拉越远。
夏清衍站在原地仰着头深深吸了口气，寒气进入肺腑，缓了缓他翻江倒海涌上来的失落不舍的情绪。
转校过好几次的谢乾，在那都待不久，对那都没感情。现在就是回h市过个年而已，没多久就能和夏清衍见面，但他心里觉得空荡荡的。
仅仅只是身边少了个人的存在而已。
谢乾对着聊天框打字：［车开了。］
估计夏清衍手机一直拿在手上还时时刻刻盯着屏幕，对方一秒就回：［你不说我也知道。］
［走了吗？］
［还没。］
［车开得很快，你也快点回去。］
［知道。］
谢乾对着屏幕沉默了，心情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其实也没什么滋味。
不就是分开七八天，到时候还能悄悄回来给他个惊喜。谢乾心里这样想着。
夏清衍还站在原地没动，怔愣望向高铁驶远的方向，仿佛只是单纯的发呆。
他不知道自己此刻在想些什么。
还能想什么？
谢乾人才刚走，他就开始想他男朋友了。
谢乾坐在靠窗的位置，旁边是位中年胖大叔，窗外的景物迅速往后退去。
高铁列车飞速行驶，他和夏清衍的距离无限拉远。
拿在手上的手机“嗡嗡嗡”几声，都是来自他男朋友的消息。
［困了就睡会儿，小心手机和钱包。］
［大概几点钟到？到时候我给你打电话，免得你睡过头。］
［手机千万别静音。］
窗外的景物模糊，白雪从空中酣畅落下。谢乾看了会才转回头，低头打字：［知道了，两点左右。 ］
［好。］
又原地站了几分钟，夏清衍才转身回走。
仿佛只有头也不回地转身就走，所有的喜怒哀乐，低落寂寞的情绪才会消失殆尽。
高低起伏的楼房，车水马龙的街道，身边是来来往往的人群，夏清衍下意识伸手去牵住谢乾的手。
身旁空无一人。
只有冰凉刺骨的风从指缝间抚过。
夏清衍收回指尖蜷曲的手，不回头直往他生活的地方奔去。
列车开了快两个小时，车窗外的天空阴沉沉的，谢乾把脑袋抵在垫有车窗帘的车窗上，玩了几把游戏，迷迷糊糊睡着了。
三个多小时的车程，谢乾是被旁边热心的中年胖大叔喊醒过来的。
“谢谢大叔。”谢乾揉了揉扭酸的脖子。
中年胖大叔乐呵呵地回道：“不用客气，你睡得挺香的。”
闻言，谢乾慌忙抬手摸了摸嘴角，瞬间松了口气，幸好没流口水，出门在外形象还是很重要的，否则靠颜值都挽救不了面子。
夏清衍电话打过来的时候，谢乾已经出了车站在路边等车了：“到了吗？”
“到了。”谢乾面无表情地说。
“那就好。”
“我差点就回不到h市了，”谢乾心里隐隐有些不满道，“你电话打迟了。”
“睡过头了？”
“嗯啊，还是旁边的大叔叫醒我的。”谢乾不好意思地说，“还说我睡得很香。”
夏清衍静静听着，然后听到最后一句话没忍住轻笑了声。
h市的雪停了，谢乾眯了眯眼：“你在笑话我？”
“没，我哪敢啊，”虽然他的男朋友没在身边，但夏清衍听见他的声音后，心情就好了很多，“就是觉得我男朋友睡觉的样子很乖很好看。”
谢乾愣了几秒哦了声。
“好好吃饭。”夏清衍又说。
“知道，我哪次没好好吃饭。”
谢乾住在一栋很大的别墅。
别墅地理位置优越，环境不错，自带花园，里面种植着花树和绿色植物。
谢乾到家时，一家人都坐在客厅里聊天，除了谢勇还没回来。
因他的出现，谈话声戛然而止。
老太太率先叫了他一声：“小乾。”
“奶奶。”谢乾喊了声。
刘静先站起来，走过去道：“回来了也不打个电话过来，好让林叔叔去接你回来，你奶奶念叨你一上午了。”
“我自己会打车回来，不用林叔叔去接，”谢乾挑话回答，然后又说，“我先回房间放个行李。”
“行。”
谢乾的房间空间很大，采光不错，房内通明，里面摆设简单。
床单被套已经整理铺置好了，谢乾随手把行李箱往边上一放，然后张开双臂身体直直往蓬松暖和的床上倒。
舒服惬意。
难得家里人都到齐了，刘静亲自下厨，在厨房里忙活了半天，老太太和谢乾坐在沙发上聊天。
“半年没见，又长高了。”老太太慈祥说道，“适应m市的生活吗？”
“适应，”谢乾说，“在那上学挺好的，结交了好多朋友，那儿的人都挺容易相处的。”
“那就好，换个环境生活学习也没什么不好的，”老太太说，“唯一不好的就是奶奶想看你都看不到，元旦都没回来。”
“没时间回来，”谢乾说，“假期短，来回的时间都不够。”
“这回寒假放多久啊？”老太太问道。
“就半个月左右。”
老太太“哎哟”了声：“假期也太短了，刚过完年就回去上学。”
谢乾淡淡地嗯了声：“正常，现在哪个重点高中不是这样。”
谢乾陪老太太闲聊了半个小时。
谢乾对老太太的态度并不是特别热切，原因很简单，仅他知道的一点就是前期老太太对刘静嫁入谢家豪门有偏见，对她这个儿媳颇有不满。
在老一辈人的观念里，认为女人就应该在家相夫教子，不应该混入职场，但刘静外柔内刚，性格刚毅要强，不愿被困于家中当金丝雀。
就因为老太太对刘静混入职场对家庭不管不顾有偏见，不大看好这个儿媳，所以谢乾也因这事对老太太总是一副不冷不热的态度。
但近几年来这种偏见就渐渐淡化了，即使这样谢乾也还是不能立马对老太太的态度有所改变。
赶在吃饭前，谢勇也回来了。
一家人聚在一起吃饭，随便聊聊天，场面其乐融融。
谢乾全程都听着，聊到他身上就回几句，难免会聊到成绩。
三中的老师们批改试卷手速相当快，最迟考完试的第三天早上就能出成绩。
江建辉为了考虑大家的假期心情，发成绩发得晚，放假前两天有老师在内的班级群还安静如鸡，成绩单一发到群里顿时热闹非凡。
［江老师：图片］
班群里哀嚎成片，大伙都怀着惴惴不安的心，颤抖的手磨蹭点开图片，想看又不敢看，疯玩三天也该收收心了。
［刘铭聪：江总，发送时间还在两分钟内还可以及时撤回。］
［朱阳：这话简直精辟。］
［周宇成：江总，实不相瞒，其实……我们对成绩并不是很想知道。］
［许月：其实吧……勇敢一点也不是不可以。］
［徐瑶：总体上来看我们都考得不错，实力相当，勇敢点没关系的。］
成绩单上冲顶耀眼的名字重新回归，班级里又闹了会儿。
［刘铭聪：江总把成绩单发出来是为了让我们真实认识自我，激励自我，弯道超车这个道理我还是懂的。卧槽！！！看看衍哥这接近满分的成绩！］
［朱阳：班长，放彩虹屁还来段自我感动？］
［刘铭聪：这叫自我激励，不聊了，我还要认真学习。］
［周宇成：啧啧啧……是去认真打游戏了吧？］
“……”
“小乾这学期有两次考试成绩都不错，”刘静说，“进步很大，再加把力成绩还能考得更好。”
碍于一家人都在餐桌上吃饭，谢乾没把夏清衍与他的关系说出来，只道：“这都是同桌教得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