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课铃声响，江建辉不拖堂准时下课，收拾好教科书：“这堂课就上到这里，下课吧。”
一下课，教室里就闹起来，话题是关于夏清衍退学。
“草，不会是衍狗谈恋爱被吴主任抓到了吧，”朱阳纠结在这个点子上，“我说了让他小心点，好好的谈什么恋爱啊，真的是……气死我了。”
谢乾起初听到朱阳说到“谈恋爱”这三个字时，嘴唇微微翕动，下意识想反驳什么。
但想想又只是朱阳单纯的猜测而已，无理无据，并不知道事情的原委。
说实话……谢乾也不知道。
但他可以肯定的是坚决不是谈恋爱被抓退学的，他人都还在这，而且学校里也没谁知道他俩这层面的关系。
所以谢乾也只是淡淡道：“不是谈恋爱的缘故。”
谢乾说完没心思参与进去，心中怀着一丝希翼去了江建辉的办公室：“报告。”
“进来，”江建辉刚拿起水杯喝了口温水润嗓子，抬头问，“有什么事吗？”
“江总，”谢乾垂下眼看着他，顿了顿艰难启齿地问道，“夏清衍……真的退学了吗？”
他还是不愿去相信这个事实。
一提到这个话题气氛凝固了几秒。
“嗯，是啊，”江建辉放下水杯叹了口气，双手交叉用指姆按了按太阳穴，然后放下手说，“退学了。”
谢乾垂在身侧的手指微微颤抖，面部平静地问：“什么时候的事？”
“放寒假的时候，”江建辉也不隐瞒，直白地说，“我问他是不是遇到了什么困难，他不愿说事情的原委，他只说他读不了了。”
“他有没有说什么时候回来？”谢乾又急忙问道。
江建辉纳闷地望着谢乾，知道他俩平时关系好，微蹙了下眉：“没说。”
谢乾垂下眼沉默看着桌上的退学申请书，白底黑字写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都已经盖好章了。
日期是放寒假那天。
是当时他没多在意、夏清衍来教室时手里拿着的那张白纸。
尽管是万般不信此刻也不得不去相信。
“知道了。”最后谢乾无话可说，说完转身就走。
不到半天，夏清衍退学的消息就如病毒传播般迅速扩散，课间时间，八班走廊上站了不少的人，目光时不时定在后排那个空座位，还在和同伴窃窃私语。
这些聒噪的声音惹得谢乾心里烦躁得很，二话不说把后门粗暴关上，把窗帘布也拉得严实。
好像在试图减少那个名字出现的频率。
他打过去好几个电话，回复他的是一遍又一遍的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谢乾忍住甩手机的冲动。
新学期开始，大伙可没有想学习的欲望，还抱怨着假期太短，作业太多，简直痛不欲生。
被老师点名批评作业没写完的学生豁了命的死赶填补作业。
整个学习氛围低迷还没提上来，大伙煎熬到下午最后一节课下课，整个班级气氛热情复燃，三三两两勾肩搭背、说说笑笑走出教室。
朱阳盖上笔帽，把书痛快一合微偏头说：“衍狗谢乾一起吃饭去。”
教室里的座椅摩擦地面的声音刺耳，谢乾被吵醒，趴在桌上顿了会儿说：“不去。”
“衍狗……”朱阳站起来转身，眼前是张空座位，声音低下来喃语，“……忘了，衍狗人不在。”
没约到班里的两棵草，他们五人团莫名少了点味儿，几人默契谁也不提却又谁都知道少了什么，心情自然也不怎么明媚。
短短几分钟时间，教室空了，座椅被撞得歪歪扭扭。
周身清静，只剩下一片寂寥。
谢乾呆坐在座位上，眼睛盯着某处不知道在想什么。
窗外浓淡相宜的余晖被零散切割，稀落疏洒在课桌上。
消息传得沸沸扬扬，周笛摸着后窗来了，屈指敲了敲窗户玻璃：“谢乾。”
“干嘛，”谢乾愣了会回过神来，心情不是很好，微拧着眉，“有屁快放。”
“我闲得慌来看看，”周笛打开窗外，脑袋探进去往里瞧，“听别个说夏清衍退学了，真的假的？”
原本谢乾就在慢慢消化此事，又被轻而易举地挑起这个话题来，他抱着胳膊冷邦邦地说：“不知道。”
周笛也没在意他的语气，往他旁边的空座位看了看，干干净净，又说：“去不去网吧？”
谢乾扭着脖子看了一眼旁边空着的座位，过了一会说：“去。”
网吧是放寒假时两人来的那家。
谢乾和周笛两人并坐，谢乾照样坐在后排靠窗的位置，窗户开了一尺缝隙，脖颈上挂着耳机，正漫不经心地打着游戏。
打完一局，周笛从烟盒里拣出来根烟。谢乾靠在椅背上，一条腿搭在另一条腿的膝盖上，毫不客气伸出手：“给我也来一根。”
周笛愣了愣，点烟地动作都顿住了：“你上次抽完不是说要戒烟？说得信誓旦旦，我特么差点就信了。”
“特么哪来那么多废话，”谢乾懒得争，又说了一嘴，“你特么在我边上抽不影响我吗！我特么现在又染上了不行！”
“你今儿不太对劲啊，”周笛纳闷道，“谁招你惹你了，这么大的火气。”
谢乾没回答，身体微往前倾，直接上手去拿，抽出一根烟，叼在嘴里，等了半晌也没见着打火机，含糊道：“点完没？”
“打火机没油了，”周笛从嘴巴里抽出烟，“等会儿，我去前台买一个。”
谢乾轻点了下头。
外头金乌西斜，网吧光线微弱，电脑屏幕上的荧光打在谢乾脸上，嘴里叼着点燃的烟却没抽一口，手指在键盘上敲啊敲，手速飞快。
谢乾抽出手来，指尖夹着烟抽了口，又熟练弹了弹烟灰，吐了口烟圈。
反正夏清衍人不在管不了他。
两人组队玩了几把游戏，都还没吃饭，周笛移动鼠标退出游戏界面：“一起去吃个饭不？”
“不去。”
“又等人？”周笛说，“干嘛不叫人家一起来？”
“没人等，”谢乾说道，“没胃口不想吃。”
“行吧。”周笛起身又说，“你也别待太晚，今儿刚开学，吴主任盯得严。”
“知道。”谢乾应了一声，应得极其敷衍。
周笛走后，谢乾在网吧里没待多久，外边天空还有淡淡的红霞，余晖披在他的背脊上，将他平时散漫张扬的身体拉成落在地上瘦长的一道影子。
孤独又落寞。
谢乾走出网吧后，看着眼前人来人往的街道和不远处的红绿灯路口。
他停下脚步，望着前方突然有些迷茫，不知道自己要去哪，想要去哪。
他现在不想回学校。
不想看到旁边那张空空如也的课桌。
谢乾沉默站在原地，眼前的红灯熄灭了又亮又开始了时间的倒数，反反复复。
好似那蹉跎岁月循环往复，一点点流失又一点点回来。
还有时间，谢乾知道自己要去哪了，他去了夏清衍兼职的地方，去打听他的消息，去寻找他的身影。
城市这么大，周身人来人往，他也只不过是人群里的其中之一而已。
在人山人海中寻找他想见到的那个人简直是海底捞针。
况且他是路痴，知道的地方远没有夏清衍知道的多。
找了几个地方，谢乾跑累了也找累了。
他喘了喘气，最后打车去了小区，他想夏清衍不管现在在哪他总该回家吧。
那他就守株待兔。
谢乾心里这么想着，自己也被这个想法说服了。
小区没什么变化，只是少了淡淡的花香。
谢乾站在楼下，抬头望着窗户紧闭的那个阳台，伫立望了很久很久。
直到有道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这不是小衍的朋友吗？”
谢乾回过神，怔了几秒喊道：“李婶。”
“还记得李婶就好，”妇女笑了起来，“是来找小衍的吗？”
谢乾眼睛亮了起来，忙问道：“李婶，你是不是知道他在哪？”
“我哪知道他在哪儿？”妇女摆了摆手，然后叹了口气，“那孩子独立懂事得很，遇到困难也不和谁说，自己一个人扛着，真让人心疼。”
谢乾听着关于夏清衍的事。
他没多过问夏清衍的事，他那些不美好的回忆总是会被三三两两的话语挑起。
谢乾走神没听进去多少，妇女对夏清衍知道的状况也不怎么全面，仅仅只是一点最基本的生活现状。
天边沿的晚霞淡淡留下最后的那抹颜色，剩下那点颜色消失。
天慢慢暗淡下来。
小区里的路灯亮了，星星点点散在夜色里。
谢乾上了楼，站立在一扇门前，抬手在这扇熟悉的门板上敲了很久也没人从里面打开，让他进去。
他脾气本来就差，不合他意就动手。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的原则在某些方面显然不管用。
谢乾按捺住火气，耐着性子又敲了敲。
心里的那点丁希翼一点点被现实磨灭。
他二话不说冲着门板踹了几脚。
突然楼下传来一阵走上台阶的声音，谢乾踹门板的动作一顿，安静地听着声音将在哪消失，声音越走越近，楼道里的声控灯也随之亮了起来。
谢乾心里闪过一丝紧张和欣喜。
直到声音停在楼下一层，随后听见钥匙开门的声音，再然后是关门声，便没了任何声音。
谢乾知道夏清衍真的走了，他不会回来了。
谢乾肝肺都气炸了，灌满一肚子火气对着夏清衍的聊天框疯狂敲字。
嫌敲字不够宣泄他爆火的情绪，不够表达他满腔怒火的语气，指姆按着输入语言键劈头盖脸一顿骂。
最后嗓子骂哑了，骂也骂累了，不嫌脏直接坐在台阶上，楼道里的声控灯灭了，黑暗悄无声息笼罩谢乾全身。
谢乾身形融入黑暗里，只有屏幕的光将周遭照亮，他心平气和在屏幕上敲下一行字。
……该走了。
谢乾拖着沉重的脚步，身上带着微光离开了小区，独自一人走在路人零零散散的街道上，他双手插兜漫无目的地往前走，也不知道自己想走去哪。
身边有打着刺眼光芒一闪而过的车辆，有捎过来的晚风，也有这个季节该有的气息，唯独没有那个对他很好的某人。
在另一个城市的一隅，夜幕降临，夏清衍褪下工作服，和老板打了声招呼就下班了。
二月末旬的晚风清凉习习，这座城市繁华，霓虹闪烁。
哪哪消费都高，夏清衍独自买菜做饭，独自一个人生活。
夏清衍掏出手机，摁开关机了快一天的手机。
他的男朋友给他发了好多好多消息和好几通电话，解锁屏幕上都是谢乾的消息。
接着解锁。
他点开微信接着点开置顶的聊天框，一句接着下一句看完。
看完前面的文字消息，接着点开语音消息，他把音量调大，静静地听着。
每条语音差不多有半分钟，夏清衍沉默着一条接着下一条听完。
谢乾发了四五条语音，功力深厚，不带重复的骂道，中间还有停顿缓气的几秒。
他对谢乾说过，他要骂人，他都不会还嘴。
不用见到谢乾这个人，单从他的语音里就能知道他到底有多愤怒。
最后一条消息时隔一个多小时，谢乾把所有的情绪化成一句话：［哥，你去哪了，我找不到你了。］
夏清衍把这句话来来回回看了好几遍，仰着头喉结滚了滚，望着星空，轻声自喃自语：“开学了。”
屏幕上的联系人列表，大多数是一些不怎么在微信上聊天的同学，可以称得上是好哥们的朋友。
夏清衍修长的手指动了动，犹豫几番还是通通删了。
夏清衍看着置顶聊天框发了很久的呆，盯看了一路，直到回到出租屋，才闭眼不舍地动了动手指删了。
或许只有删了失去联系了他才可以悄无声息的离开，消失在谢乾的视野里。
也收不到谢乾的任何消息。
联系人列表瞬间只剩下两三位小区里的邻居和江建辉的。
江建辉知道年轻人做事冲动，一走了之，留下他的微信也是他跟夏清衍亲自提的，说要等他回来，说学业不能荒废，说遇到困难找他能图个方便。
校门六点半就锁门了，谢乾绕到学校后门。少年身高腿长，翻得毫不费力，翻围墙也是谢乾相当熟练的“业务”。
谢乾回到宿舍洗完澡，装作之前手里拿着作业，麻木地屈指敲了敲夏清衍宿舍的门板，他敲了许久也没得到任何回应。他像之前那样说道：“衍哥，我来找你写作业了。”
即使宿舍里没人还上了锁，但他还是说出这句夏清衍不需要回应的话。
因为夏清衍会直接开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