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贰伍 秋 英国伦敦——
天刚蒙蒙亮时,陆仪姝便早已醒来,穿着睡衣赤脚在地板上行走,眼罩被撸到额头,打着哈欠,下床洗漱。
她昨日刚结束特派任务,总部那边“大发慈悲”的给了足足半月的假期,以致可以偷闲几日,无需快马加鞭的赶回美国述职。
这不,得知有了假期的陆仪姝兴奋到睡不着,索性又熬了个通宵。
微凉的水打在脸上,让她稍微清醒,又胡乱的抹了几把,眯着眼睛确认过泡沫全冲掉后才扯下毛巾去擦。通过镜子瞅了眼身后的挂钟:五点半。
陆仪姝摸到自己放在洗手台上的手机,拿起来,本想翻看昨晚那条朋友圈的点赞情况,却在瞥见置顶的两位时猛地僵在原地。
完了!深更半夜的高兴上头,两点多的动态竟忘屏蔽“家长们”了?
水龙头的水还在“哗哗哗”淌个不停,她回神,更加肉痛的拧紧。水费敲贵!
艰难的点开评论,面对现实。
【您有新的点赞】+27
评论只有一条,知情者都默契的在“鸿哥”发完那句“祝你平安~”后选择装死。
陆仪姝嘴角微抽,这条的评论绝对最少,没有之一!
苦哈哈的打开“家庭小群聊”,滑着上面来自沈宜陌的夺命连环问,本想发个可爱点的表情包,企图用撒娇卖萌求得“一线生机”,不成想那寥寥残留的水珠偏偏此时滑落,导致直接错点到了视频通话而且……!
秒接?bushi你俩要不要这么清闲!
看了眼镜中自己萎靡的状态和那明显的黑眼圈,陆仪姝对屏幕中的两人尬笑两声。
想死的心都有了!
“嘿嘿。还没午休啊?”她干脆摆烂,将手机支在一旁,开始边翻化妆包边尬聊:“您老人家修仙呢?这烟熏火燎的不烫……”
“咳!”电话这头的沈宜陌正坐在书桌前,闻言将面前那杯热茶移开镜头。王怡鸿配合的在旁边比了个中指,随后抱着平板电脑从镜头中消失。
“有机茉莉花茶要用九十度以上的热水冲泡。下次转移话题麻烦谨慎一些okey?”画面里的沈宜陌抬了下眼,许是去看挂钟了,随后用眼神警告有网瘾的小王同学,示意她注意时长。
做完这些,她才扯回话题。“你今儿起这么早是要作甚?以你平日里的行事作风,熬完整宿之后不该先补个美容觉?”
“额……我写生去。”陆仪姝专心对着镜子涂水乳。“哥们儿我彻底失眠了。得找点事做,然后去吃顿好的慰藉一下。”
“失眠?我看着倒像乐极生悲。”沈宜陌叼着块儿绿豆糕,含糊不清的吐槽。
不甜,她能接受,再不吃会坏掉……好吧,其实主要是因为自己没赶上午饭。
“不过假期指什么?你不是自由艺术家吗?怎么想不开的在国外给别人打工了?”她拍了拍手上的点心渣,有些漫不经心,却是让忙于“易容”的陆仪姝僵了一瞬。
好在,沈宜陌没注意,也没打算深究这个问题,只是在得知对方另有安排的不回国后淡淡“哦”了一声,便沉默了。
十几分钟,陆仪姝还以为对面早挂断了。直到她将淡妆化完,才惊觉有道视线直勾勾的,转头就见沈宜陌盯着屏幕不动。
“诶呦卧槽!”当事人气笑了,一把扯下支架上的手机,朝另一端的“沈盯盯”大胆开麦:“不是姐们儿,你一点动静不出是想吓煞我吗?”
罪魁祸首也被她这句粗口惊的不轻,无奈的打开了自己的屏幕共享。是个分屏界面,通话和电影双运行,两不耽误。“我在看《福尔摩斯》系列新出的电影。情节尚可,评分不错。”
“……那你慢慢看吧。老娘撤了!”陆仪姝背上画板,拎着画具准备出门,临走有似不放心的嘱咐:“你们俩,记得午休。”
“养生这方面我还用不着你提醒。”沈宜陌闻言,将手机举起来,切换了后置镜头,直拍着窝在沙发上打游戏的王怡鸿。“三、二……”
就见那人“哎呦”一声后十分自觉的挂机、上缴,空留队友在峡谷里骂骂咧咧的四打五,吵吵着要举报Id。对此王怡鸿欲哭无泪:“姐,我马上要被禁赛了!”
“那怪谁?我提醒过你注意时间了。”沈宜陌摊手,将温茶一饮而尽,那意思:这事儿没得商量。随后扭头,朝屏幕摆摆手。
“晚上再说!拜拜~”
“午安。”
陆仪姝回的很快,电话挂的更快。将薄衫系在腰上,她叼着全麦面包出门。
路过玄关。也路过玄关墙上的合影。
……
早上的空气很好,陆仪姝在常顾的花店买了月季。因为现在这个季节很难再买到新采的玫瑰。
她把花束单独放进前面的车筐,付款,道谢,跨上车,骑远了。
陆仪姝喜欢花瓣沾着露水的样子,会让人莫名觉得心静。
公寓到泰晤士河畔一路下坡,被改装过的单车快的像要飞起。好在这时还早,街上没什么“活气”,不然这种移速万一撞上突然窜出的行人或车辆,可谓相当危险。
沿着河畔选景,最终停在一家银行对面。在这里观河角度绝佳,还隐约能看到远处山丘上的风车,和近处的麦田。
就决定在这儿了!
陆仪姝将车停在河堤,将画材运到河畔的沙地上支好,随意找块石头坐下,开工!
周遭渐渐热闹,形色匆匆的上班族在挤满马路,两侧的店铺接连开始营业,小贩的叫卖声此起彼伏,但……
与她无关。
事实证明艺术的创作是种高奢,在这个时间宝贵到堪比金子的时代,很少有人能专注、能负担起长达三个多小时的作画时间。
“咚咚咚……”
十声钟响,以伊丽莎白塔为中心,响彻伦敦大街小巷。
银行门口,西装革履的绅士黑发黑瞳,在一众金发碧眼中尤为扎眼。许是同胞吧。
发现河畔有人,他便定睛去看,在将周围几位行长的奉承忽视彻底后,这样询问身边助理:“……咱们刚刚过来的时候,她是不是就在了?”
那助理闻声望去,目光触及她时愣了一瞬,随即不明所以的点头称是。“Ah, the madness exclusive to artists.\"
是了,起个大早,耗个半晌,完成一幅未必能卖出去的画?这绝对是独属于艺术家的疯狂。
“mr. he?”经理见他走神,于是出言,轻声唤着,提醒他回复行长的问候。
贺孟锦不想理,这银行没他资助铁定倒闭,偏偏负责人还是个眼高手低的,净说大话不做事,还喜欢在“金主爸爸”雷点蹦跶?
眼瞅河畔那人已经开始收拾画具,他敷衍的回了句“See you later”转身就走,搞得助理和银行职员们皆是怔愣。
最先反应过来的助理简单道歉,随即立马冲到车前开门,却见自家老板没那意思,反倒直冲冲的要闯马路?
更懵逼了。
贺孟锦喊着,冲她招手,希望能认识一下,但带着运动耳机的陆仪姝根本没听到。
当事人蹬着单车就要走?那可不成。
于是,本就一头雾水的助手,在听到他那平日沉稳大气的老板冲进副驾驶位的第一句就是命令自己追单车?cpU都快干烧了。
“追啊?”贺孟锦盯着那抹身影不愿挪,言简意赅的吩咐,顺便还补充威胁了一下:“拦不住的话扣你奖金。”
“Are you crazy?”对方一听他要扣钱,那还了得?当即打着方向盘,漂移掉头去追。
可惜常年“混迹江湖”的陆仪姝反侦察能力有些过剩,一个转弯就发现身后跟着的“尾巴”。
“劳斯莱斯?我靠!”嘴里哼着的小调霎时中断,她单手把耳机扯到脖颈间。“bushi?我近期的任务没除根吗?”
哪个帮派“遗孤”?还特么是个智商堪忧的?她真是呵呵了……
管你是爷爷还是奶奶,开车了不起?那也别想追上她这骑单车的祖宗!
陆仪姝看见尽头路口的红绿灯,故意放慢了些速度,默默数着绿灯的时长。
贺孟锦才想探出脑袋喊她,却见对方在最后一秒猛然提速,改装过的单车踩着黄灯穿过马路,随后一个拐弯消失在视野当中,自己反而因助手的一个急刹险些撞上车窗?
红灯,车辆万不可闯,因为违法。不像其他,只是有违道德这样简单。
势在必得的人缓缓打出一个“?”,狠狠瞥了驾驶位上的助理一眼,似笑非笑的开门下车,空留那人在车里扎小人:“……钱难挣,屎难吃。这不,老板又“离家出走”!”
其实也不怪贺孟锦,任谁都不会相信,100迈的劳斯莱斯在市区没飙过单车?驾驶者还是个背着沉画板的漂亮姑娘?
老天爷,玩儿呢?
好在,贺孟锦没有“出走”太长时间,许是顾忌豪车就这般横在大马路上不太地道,于是垮着个臭脸回来了。
但手里,多了幅画?空白的画背有些尘土,该是刚刚掉到地上了。看内容,泛着磷光的蜿蜒河道、正值收成的金黄麦田、若隐若现的远山风车……
俨然是那人遗落的。
车速太快,又逆着风,以致“宝藏”从画板的夹缝中跌入尘埃,被有准备的幸运儿拾得。
“Sir, shall we go back?”自知理亏的助手试探着问。
贺孟锦头也不抬,淡淡“嗯”了一声。
劳斯莱斯重新起步,他看着画上的落款勾唇。
“——鹿偞 2025.10.7.”
另一边,陆仪姝在确认脏东西没跟上来后才刹车,停在路边顺气骂着:“妈的,累死老娘了……”
她卸下画材稍作休整,却发现自己画夹开着,纸张不翼而飞,当即更想口吐芬芳。
原本还想大吃一顿的心情随这场突生的变故烟消云散,放松下来之后陆仪姝竟觉得有些累了?索性直奔家门,拥抱被窝。
……
“家人们谁懂啊?出门遇见下头人类!”
再睁眼,是伦敦时间的下午一点,陆仪姝有些饿,于是去附近的咖啡店吃下午茶。
沈宜陌和王怡鸿穿着睡衣,她们今天下午有点忙,加班到现在才吃上晚饭。是王怡鸿下楼买的肉包子和清汤面。面当然是归沈宜陌的,这家伙讨厌吃肉。
对方其实没什么胃口,正盯着屏幕里只有妆容却无礼仪的陆仪姝揉眉心。
“陆贵太太。”含“妈”量超标的发言实在有些吵,沈宜陌嗦了口面条,无奈的出言打断:“公共场合这样大声,小心尾巴再长回来,盯梢成为家常便饭。”
“咦~什么啊?单间!”陆仪姝说着将手机转了一圈。看样子是设施最好的包厢,角落里还放着鸭舌帽和墨镜一类,该是进门才脱下来。
做了这么久的机密工作,她还是有分寸的。
陆仪姝说完就背身站在露台处,开始臭美。又嘟嘴又比耶,看的这头两人直呼没眼看,深觉饭不香了。
“……你指望我俩给你云摄影呢?”沈宜陌嘴角抽搐,不知这人又犯什么毛病。
“真不回来?”她咽下最后一口面汤,谈起了正题。“江卿冉的事不是早查完了?还去美国做什么?去就算了还要暂居?”
“诶呀没办法啊。”插着蛋糕块的陆仪姝停滞几秒,才道:“工作安排嘛。”
“动作僵硬,语气上挑,目光游离。你说谎。”正巧目睹的沈宜陌毫不客气回怼:“还工作安排?英国24万余的地界不够你小子画的?”
直觉告诉她,没那么简单。
“诶呦你小子的那点东西,都用我身上了是吧?”陆仪姝作势要炸毛,将甜点“啪”的一声放回桌上。“行,我承认,我要过去查点东西……关于上一辈的。”
上一辈,没说是谁的上一辈。
但沈宜陌自动归结为,对方要去寻她那常年不见的父母,也就没再说什么。“有危险吗?”
“没~有!”陆仪姝笑嘻嘻的摇着脑袋,随后又凑近镜头,故意逗她:
“怎么,想爷了?还是担心爷了?来小妞,给爷嘴儿……”
“滚!”
沈宜陌的咆哮字正腔圆且发音标准,王怡鸿幸灾乐祸的起哄被巴掌制裁,陆仪姝“啧啧”两声表示这孩子有点傻。
她不能隔着网线来打自己,却能够到你啊!
被揍还被骂的小王同学可怜巴巴的看着镜头。
“你手里那包子还吃不吃?磨叽!”沈宜陌磨牙道:“装个毛线?你给谁告状也不好使!”
“哦,我亲爱的鸿哥,祝你好运喽~”陆仪姝也知道自己把人惹急了,眨眨眼睛摊手。
就这样无辜躺枪的王怡鸿生无可恋。她三两下的塞完包子,去洗碗。
临去一句“我跟你们说,我现在怨气比鬼都大”,又成功挨了沈宜陌一拖鞋板:“洗完帮我捡回来!”
吓得陆仪姝赶紧转移话题,状似苦恼的道:“下午去哪儿好呢?”
“你这街区再往东,不是有个许愿井来着?”沈宜陌在平板前翻手机。“网红打卡地,据说还挺灵?”
“嗯~不要。”陆仪姝一听是网红地方,当即否决:“太多人知道的井就不会灵。许愿的话,我还是等去美国再说。”
她知道一个地方,一个鲜为人知的地方。那棵树很灵的,每次都能保佑她任务顺利。
“到时候,我帮你俩也求一个如何?”陆仪姝吃掉最后一块小蛋糕,笑着道:“求什么?”
沈宜陌嘴角上扬,王怡鸿率先喊话:“能不能让我发财啊?!”
余下的两人皆是一愣,默契的无奈摇头。
沈宜陌笑着骂她:“财迷。洗你的碗!”
“那你呢?”陆仪姝继续追问:“除去让我平安这类的,还有吗?”
“……”
通话挂断,陆仪姝还是没等到沈宜陌多余的回答。
她向来不信这些,总说“人只有在无能的时候,才会企盼神明显灵。”
陆仪姝知道,这是因为她试过了。在沈婉玥死的那时。
……
——贰伍 秋 美国纽约——
又是那辆劳斯莱斯,停在郊区的密林外。贺孟锦徒步往里走,那助理跟在他身旁。
一路无言,仿佛已经来过太多次了。
葱绿的阔叶林已经有些泛黄,林中那棵绑满红绸的老树格外显眼。
这是国安管辖的地界,树是国安所谓的“守护灵”。每个探员在进行危险任务前,都会想来拜上一拜,求个心安。
久而久之,便成了部分人的习惯。小部分人的。
贺孟锦站在树下抬头望着。“三条新挂的……这么多?”
他仔细看去,却发现都是同一个署名。
“鹿、偞?呵……相当巧合。”
……
“一愿故人归,岁岁常相陪。”
“二愿万事遂,天高任鸟飞。”
“三愿吾友安……”
最后的第三愿,陆仪姝没有写全。因为真到那时,她也不知该怎么办……
“三愿吾友安,永世不知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