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柳小夭落入海贝,毛球振翅离开,独留一对爱侣。
相柳斜躺在玳瑁榻上,手肘撑着头,拍了拍身边的位置,“睡一会儿吧,你一夜没合眼了。”
小夭却忸怩地看着远方。
“小夭?”
小夭没回头,看着天边满天的云霞,问相柳,“你说过,情蛊可以双修,是吗?”
原来小夭在想这个。
相柳笑起来,起身抱着小夭上了榻,“可以,但今天不必。”
“为什么?”小夭看着相柳的眼睛。
相柳笑着摇头,“交配应该是快乐,纯洁的,我不想你因为我受了伤,做不快乐的事,也不想让原本单纯的事情变了味道。”
“我很快乐。”
相柳刮了下小夭的鼻子,“你看看你,整个脸上只剩一双眼和一对黑眼圈了,这么累,怎么会快乐?”
小夭揉揉眼睛,她确实困得不行。一天一夜飞越大荒两次,还失了血受了些惊吓,不累才怪。
“陪我睡觉,也算双修。”
“这算什么双修。”小夭噘着嘴嘟囔着,背对着相柳,贴着他温暖结实的胸膛。
“你在我身边,我安心。”
相柳教会了小夭操控大海贝的心法,小夭试了试,果然可以随心意开合海贝,还能驱策海贝在海上移动。
“我现在可以驱策你的大海贝了!”小夭跳起来拍手。
相柳斜倚在榻上,看着手舞足蹈的小夭,“是我们的海贝。大海也是你的家。”
小夭努力不去想从前的事,走过来躺到相柳身边,“嗯,我们的家,”小夭笑眯眯地找了个舒服的姿势,手指卷起一缕相柳的白发,闭上眼,心念微动,海贝缓缓闭合,“你疗伤,我睡觉。”说着还下了禁制,叫嚷的海鸥吵不到海贝里安睡的鲛人。
海贝外,阳光灿烂,万物生发。
海贝里,静谧温暖,甜梦正酣。
小夭醒来时,身边的相柳一动没动。小夭心想,应该是他疗伤还没结束,九头蛇妖现在还动不了。
小夭来了精神,手肘撑起头,斜躺在榻上,笑嘻嘻地看着相柳绝美的睡颜,手指在他头上虚画了八个脑袋,每个头都安排了不同的表情。小夭忍住笑,小心翼翼地搭上相柳的脉息,看来疗伤效果不错,脉象平稳,九头妖的唇色也恢复了红润,像一颗熟透的樱桃。
小夭忍不住闭上眼吻了上去,很轻,像蚊子落在纱帐上。
小夭像偷谷子的小老鼠,蹑手蹑脚地一点点挪下玳瑁榻,生怕吵醒了冬眠的蛇妖。她弯着腰从海贝的缝隙向外看,日已偏西,大海贝在海面上投下长长的影子,像五神山的山峰。小夭十分小心,悄悄打开一条缝,一条腿跨过海贝卷曲的边沿,缩着身子横着爬出海贝。
咕咚一声,小夭跳进海里,在清凉的海的怀抱里畅游,仿佛她生来便是海妖,如今像是回到了母亲的怀抱。小夭轻轻闭合海贝,好让相柳安安心心疗伤。
她去海底看望鲛人,去海底山上敲海葵的门,海葵们听说王后回来了,又都齐齐地绽开出绚丽的花朵,照的小夭通身明亮。(海葵:又是被迫营业的一天)
小夭玩了一会便觉得有些饿了。她不会召唤毛球,也不好意思总是麻烦雕大爷给她送吃的,那种感觉,让她一时分不清到底谁才是宠物。小夭知道这片海域是相柳的地盘,兔子不吃窝边草,她向更远的海域游去。有了相柳的内丹和灵力,海里的生物都屈服于海妖王的力量,小夭不费多少力气,就抓了几条肥美的大鱼,几只饱满的蜘蛛蟹。
四周都没有陆地,小夭想找个地方烤熟鱼蟹带回去,又怕走得太远遇到危险,给相柳惹麻烦,心道若是海图还在就好了。
小夭游上海面的时候,天已经黑了。
她再次从海贝的缝隙里爬进去。
海贝里没有点灯。相柳疗伤应该还没结束吧。小夭笑着想,终于有一天,相柳睡得比她久了。
小夭自己烘干了衣服和头发,怕吵醒相柳,就在海贝边,借着狭长的月光收拾好了鱼,拿出几根扶桑木生了火,架起鱼,悠哉悠哉地烤起鱼蟹。
小夭做好了吃食,却仍不见相柳醒来。她不放心,轻手轻脚地提起小桌上的海贝明珠的,用灵力点了,一只手挡住一半光亮,去探相柳的呼吸。
相柳依旧闭着眼,呼吸均匀。小夭松了口气,刚要转身,却被一双大手捞到榻上。
“怕我死了?”相柳的声音还带着浓浓的鼻音,显然刚醒不久。
小夭似乎因为相柳的内丹,如今也是泰山崩于前而色不改的淡定,顺势窝到相柳怀里,“是呀,我小时候要是睡得太久,睡得太稳,我娘就会过来探我的鼻息。”
相柳没有回应,只是抱紧了小夭。他没有父母,也没人关心他的死活。在幽深的海底,他只有他自己。
小夭猜到了相柳心中所想,翻身面对相柳,在他唇上落下一吻,“相柳,你小时候没有的,我补偿你。”
忽然海贝里的灯都亮了,相柳放开小夭坐起来,笑道,“那些都过去了,我现在活的好好的,还有了你,没什么缺憾,也不需要补偿。我跟你成亲,我们是夫妻。”言下之意,我不会让你来弥补我的童年缺失,你也不需要扮演母亲的角色,至少在我面前不用。
小夭也笑起来,大概是她在颛顼和涂山璟面前扮演过一些不正常的角色,才让自己有了这种荒诞的想法。她在相柳面前,从来都是独立的,自由的,完整的。
“好,夫君,来吃饭吧,我烤了鱼,还有大螃蟹。我没抓你的地盘上的鱼虾哦。”
“为什么跑那么远?这片海的东西你都可以抓来吃。”
“我是王后,自然要庇护我的子民,怎么能吃他们呢?”小夭凑到相柳面前,“太有损你海底妖王的威严了。”
相柳用蟹钳轻轻敲了下小夭的头,“巧舌如簧。”
吃饱喝足,相柳神色不明地凝视小夭。小夭摸摸自己的脸,“有什么不对吗?”
相柳抱着小夭翻身上榻,好整以暇,懒洋洋地说,“我记得昨天有人说过,饱暖思淫欲。”
还没等小夭反应过来,猎手已经出击,魅惑的声音、火热的嘴唇是最好的诱饵。
温柔的夜,潮起潮落,惊涛骇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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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新的一天。
毛球落在海贝里,相柳带着小夭跳上毛球的背,朝五神山飞去。
相柳送小夭回去,他也出来的太久,要回军营看看。
黯然销魂者,唯别而已。
一路上小夭叽叽喳喳说个不停,说自己想要制的毒药都需要些什么药草,用哪些灵兽做引,又说明年开春,她应该要陪着颛顼回轩辕了,又说禺疆反叛,也不知他会不会再次刺杀颛顼。又叹息说不知道自己能不能跟着防风公子接些刺杀的买卖,也不知道能不能在轩辕城的死斗场里遇到左耳,她更希望没有左耳,也没有死斗场。
毛球听着背后的女人絮絮叨叨的说个不停,倒是十分安心,她话多的时候便不会想着拔自己的毛。只是不知为什么,毛球不想把翅膀扇得太快,它都有点恨自己飞的太快了。
因为主人心里,很不好过。
相柳听着小夭自说自话,知道小夭心情不好,离情别绪满心头。
“我给你的海贝,记得用。”相柳笑看着小夭。
小夭闷闷地点头,“记着呢。”
“不用担心我,我不会有事,现在颛顼知道蛊虫的事,不会派人伤我。”
“我知道。”
“只要想见我,就捏碎贝壳,不用有顾忌。”
“我知道。”
长久的沉默。
越过赤水河谷的千顷良田,就是高辛地界了。
穿过飘渺的云雾,高耸的五神山越来越清晰。
“毛球,就落在龙骨狱外吧。”小夭出声道。
“听她的。”相柳吩咐。
毛球展平翅膀,平稳地划过海面,缓缓地降落在龙骨狱旁黑褐色的礁石上。
小夭先跳下雕背,对着高高在上的相柳摆手,“我看着你走。”
相柳笑着也跳下来,抱住小夭,在她唇上吻了又吻,“你先走,我看你上了山再走。”
“那我们谁都不看谁,一起走。”
“好。”
“我数‘一、二、三’,同时转身,谁都不许耍赖。”小夭提议
“好。”
“一、二、三。”两人同时转身。
小夭走了几步,冷不防回头,却看见相柳站在原地,正温柔地看着她。
“你耍赖。”小夭跑到相柳跟前。
“你也耍赖。”
“我没有。”
“你转身了。”
小夭抱住相柳,头埋在他胸前低低地啜泣,“我不想离开你。”
相柳回抱住小夭,“再过一个月就是新年,听说中原的新年很热闹,我来接你过年。”
“说话算数!”
“一言既出,九头难追。”相柳伸出小指,“拉钩。”
小夭终于笑了,也伸出小指,拉勾成契,“我等你来接我。”
小夭在相柳脸上亲了一口,相柳拍拍小夭的屁股,“快回去吧。”
小夭顺着上山的石板路,一步三回头。相柳就站在原地,看着小夭离开。
直到相柳和毛球变成两个发光的白点,隐没在五神山飘渺的云雾之后,小夭才真正转身。
快走到寝殿的时候,小夭忽然听见天边传来一阵雕鸣,凄厉婉转。小夭抬眼去看,却什么都看不到。她停下脚步,抚上心口。才刚分别,又犯相思。
另一边,相柳一直看着小夭,直至感应到她走上山顶,才驱策毛球飞上云霄。可还未出五神山结界,他忽然很想再看一眼小夭,看看她有没有安全地回到寝殿。相柳都觉得自己有些奇怪,五神山上,小夭根本不会有危险。可他控制不了自己,情难自已。毛球心领神会,飞快地掠过五神山的山巅,箭一样的再次隐入茫茫雾霭。
美人如花隔云端。
相柳心中的相思之苦,比小夭的更浓,毛球感受到主人心中纷乱如麻,忍不住尖鸣了一声。正是小夭听到的那一声。
小夭叹了口气,仰头看了好一会儿,才落寞地走进寝殿。早有宫人知会珊瑚王姬回来了。此时珊瑚已经准备好了热水热茶,屋子里也熏得暖暖的。
小夭脱下外袍,收起满脑子的离愁别绪,笑着问珊瑚,“这两日父王可好?”
“好,陛下身体好着呢,只是最近政务很多,陛下总是很晚才歇息,昨日还派人来问你回来了没有。”
小夭点头表示知道了,又问道,“阿念呢?”
“二王姬今天与意映小姐去瀛洲岛玩了,意映小姐教了咱们二王姬两天箭术,王姬可高兴了, 还吩咐我,王姬回来要立刻通知她,要与你比试呢。”
小夭笑起来,“这丫头,才学了两天就想与我比试。”忽然又想起一事,问道,“珊瑚,意映是一个人来的,还是带着她未婚夫一起来的?”
“王姬是说涂山家二公子?意映小姐是带着他一起来的。今日青丘公子说身上不舒服,没跟王姬她们出游,留在华音殿休息呢。”
“颛顼的寝殿?”小夭追问。
“正是。”珊瑚答道。
“那颛顼呢?他回来了吗?”
“王子殿下派人送来消息,说明日上午便到五神山,特意嘱咐,让涂山公子与他同住。”珊瑚答得周全。
小夭便明白了,颛顼和涂山璟一直保持联系,且知道意映要山上教阿念箭术的事,为了拉拢他,特意让涂山璟跟自己同住。看来,意映还要在五神山多留几天。
真是不该回来,小夭后悔,应该跟着相柳去山里,去做军师夫人,那样还能帮相柳照顾伤兵。如今这情形,恐怕免不了要与涂山璟见面,再加上颛顼,小夭顿时一个头两个大。
能躲一时便躲一时,小夭想,当个缩头乌龟也不错,便叫来侍女红槿,吩咐说,“你去告诉父王,说我平安回来了,现在带着珊瑚下山买些东西,让他不必挂念,晚些时候我便回来。”
侍女领命而去。
小夭笑嘻嘻地从柜子里找了件不那么繁复的寻常衣衫换了,若是不认识的人,根本认不出她是高辛王姬,只是个寻常富贵人家的小姐。
小夭拉起珊瑚,“走,咱们也去瀛洲岛玩玩。”
珊瑚回身拿上一个钱袋,跟着小夭下山。
五神山上宫规森严,因为小夭不喜欢人伺候,又常不在山上,珊瑚的日子算是轻松的。但侍女每旬只有一天可以自由行动,其他时间都要当值。若是下山,也必须在山门下钥之前回去,否则会受到重罚。
今日,眼见着日薄西山,便问小夭道,“王姬,我们今日是要去逛夜市吗?”
“对,天黑之前绝不回去。”
珊瑚很高兴,她在五神山做了几百年侍女,还是第一次逛瀛洲岛的夜市。
小夭也看出珊瑚难以掩饰的兴奋,“我听说侍女不可在外待到天黑。”
珊瑚点头,“王姬说的是,宫人须在山门下钥前回去。”
“那好,正好我也没去过,咱们今天玩个痛快。”
小夭摸出俊帝给她的玉牌,通知王岩带人暗中保护。她虽然有灵力有箭术会刀法,却丝毫不敢马虎,这条小命如今宝贝的很,没经过她的同意,谁都别想拿去。
小夭手指摩挲着这块带着体温的玉牌,如今她再也不是曾经那个弱小、任人宰割的大王姬了。小夭忽然有些自豪,真想高喊一声:我命由我不由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