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允泽办完事返回客栈之时,已是午初时分。
他行至一半,瞧见路边有卖炒芜菁和葵菜的,停马买了两份。
等回了客栈,把菜给了小二,让他再做两样荤菜一并送去上房。
那小二见是昨夜来的客人,说道:“同客官一起来的姑娘吩咐做了抓羊肉和馎饦,只等客人您回来就端上去。”
康允泽愣了愣,点点头:“那就这样去办吧。”
那小二没说是哪位姑娘,可康允泽心中偏就知道他指的是元宵。这一路上元宵神色恹恹,不似在国公府里那样伶俐,事事都周全妥帖。
要不是那晚是他亲自救了人,又亲眼见了她拼死抵抗的伤口,倒真要以为她舍不下国公府的荣华富贵。
还好,现下终于是缓过劲来,不然总见她精神不振的模样心中也是不爽。
赶车的车夫早拿了钱回程,客栈二楼连着两间房分由他们主仆三人住着。
康允泽才走到元宵住着的那间门口,房门倏地从里拉开,恰巧和元宵撞了个满怀。
营中历练多时,康允泽的胸膛坚硬如钢铁一般,元宵捂了鼻子,眼里疼得沁出泪珠。不知怎的,她想到前两日康允泽突然那一抱,双臂也如此这般坚实,勒得人生疼。
因脑中胡思乱想,元宵不光心中就连面子上都有些不大自在,她往后挪了一步,规规矩矩地行了一礼:“少爷。”
康允泽见元宵微微垂着眼,刚刚撞上他胸膛的挺翘的鼻尖红扑扑的。
元宵这日不过随便穿了一身水红的大袖衣,前襟和袖口都绣了海棠的花样子,外头只穿了一件月白色的夹袄马甲,领口围了一圈茸茸的风毛,衬得她面若桃花,自有一股明媚娇俏之美。
康允泽不知怎的心头一跳,不自觉地带了几分拘谨,右手握拳轻咳了一声:“叫上扣儿一起到隔壁用饭罢。”
康允泽快速地说完,迫不及待地转身离开,竟是少见他这样手足无措。
屋内扣儿听见声音,理了理鬓发走了出来拉上元宵一同进了隔壁的屋子。
康允泽住的这间是个套房,外头还有一小厅,正中的八仙桌上放了一套茶具。茶壶中茶水正温,想来是不多时才添上的。
康允泽才在屋中站定,就见元宵端了盆热水走了进来:“少爷,外头风沙大,先擦个脸净个手吧。”
扣儿也跟着进来,倒了杯茶水。
兖州一带并不产茶,这客栈壶里并非他们寻常喝的茶叶,而是用大麦炒制后再沸煮而得,有一股浓浓的麦香。
才喝下一口茶水,小二便端了热腾腾的吃食进屋。
抓羊肉是鲜嫩的羊排肉,用清水加香料炖了,飘着一股奶香味。盘子边是磨碎了的胡椒盐粒,口重的撒上一把滋味更浓。
三碗馎饦是用滚烫的羊汤烩了胡饼,出锅时撒一把细碎的芫荽,这样冷的天气喝上一碗浑身都要冒汗。
另外一份素菜是这个季节兖州少有的,康允泽跟姐们一同用膳知道姑娘们喜食素,这才特地买了一份。
饭菜都摆在桌上,元宵和扣儿还都站在一旁,康允泽却道:“坐下一起吃吧,不在府里没这么多的规矩。”
扣儿闻言有些惶恐,可康允泽又吩咐了一遍,只好坐了下来。
两人朝食随意吃了些,扣儿喝不惯牛奶,现下早就饿了。最初的不适淡去之后,扣儿便喝了半碗羊汤。
元宵也趁热吃了两块羊肉,用勺子小口小口地舀了素菜配胡饼吃。
康允泽原先还怕她们吃不惯,这会儿见她们吃得香甜,心中也松了口气。带人到兖州来却是他冲动之举,可自己也不曾后悔过,只想着不要让人觉得跟他到此地是错误之举才好。
康允泽道:“今晚我要去路上通行的秦家吃饭,到了时辰你们便自己同店家要了饭菜来吃,不必等我。”
他说完从怀中掏出一张盖了红章的房契交予元宵:“这是城中的房契,上边写了地址,我记得你识字?”
元宵接过那张房契,听康允泽如此发问,心道,自己写的字条你不是见过么?何苦还问这一回?
康允泽似是从元宵的表情看出她心中所想,方才被元宵撞进胸口后那点拘谨又冒了出来,他抿了抿唇继续道:“你们得了空就去房子看看,有什么要添的要买的回头报了我,拿钱去买。”
他沉吟了下,又嘱咐道:“若是出门,小心为上。兖州不比京城,民风彪悍,若是有事就差人到秦通判府里寻我。”
元宵听罢,玉容顿了顿,她可没料得到了兖州康允泽还将事事安排得妥帖,不像是她们俩的少爷,倒像是操心的兄长一般。
她倏然抬眸,见对面比她还要年幼两岁的少年早已成熟得能独当一面,清隽眉眼之中,密布了认真之色。元宵一时间有些局促,耳尖忽然也微微发热起来。
吃罢饭菜,康允泽又往军营去了。
虽还没到三月二同两位同袍约好的时间,但自己到了兖州,总得要同萧岭知会一声。
元宵和扣儿见下午的日头正好,也按捺不住心思想去看看少爷买下的房子。那可是她们日后要住的地方,焉能不上点心。
西南边陲,风土人情与京城大有不同,等到了街上,扣儿也不嫌土路难行,对那些从没见过从没听过的香料颇有兴趣。
等一个容貌浓丽的胡姬从她身边行过,差点惹得她把眼珠子瞪出来。
她没等人走远,就一把扯过元宵的衣袖,不可置信道:“元宵,你...你看见没?她竟穿得...她不羞么?”
元宵早在前世见惯了吊带裙、露脐衫,便是大渊一朝,夏日未避暑热,大家在府里也都穿得清凉,这般只是露个手臂露个脚踝倒不足以让她惊诧。
扣儿讶异完胡姬的穿着,又对着从没见过的一味香料连打了七八个喷嚏。
一路走走看看,竟是半个多时辰才到了康允泽买下的那处院落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