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门关总指挥丁义,剑神杨术,酒神阳江,督导员杨雄,训练师言光明,医师莫克明等人站在高架台上,他们装备整齐,神情威严的目视着台下。
台下,人头耸动,许多年轻人在仰首张望,蚕丛、马竟、桃木、苏珀尔等年轻人在打闹,随着丁义总指挥的一声咳嗽,他们很快就安静下来,他们都是担任本次勘察任务的人员,像他们这种年轻人,台下一共站了两百多位。
按照以往规定,蚕丛作为总指挥的助理,主要负责剑门关与五大城邦之间的关系处理,物资筹备及信息往来,是不允许去到关外的。但是今年丁义总指挥改变了规则,而且,他还做了一个让所有人惊讶的举动—— 总指挥将亲自带队。
按照丁义的说话,这是一趟探寻生命意义的旅程,他将回味年轻时的时光,他将缅怀一些失去的故人。
除了这个规则外,本次最激动人心的时刻就是杨术和阳江的剑术比赛。这一个多月来,两位剑客高超的技艺让蚕丛等人惊叹不已,守望者们从他两手上学到了此前闻所未闻的剑招,每个人层次不同因此领悟也不一样,但看了这些剑招以后,都说对剑道理解上了一个台阶。
特别是蚕丛,本来他的见识最高,因此也学的最多,阳江前辈直说道:“蚕丛小兄弟,几年以后便可与天下剑术大师一较高下。”这句评价让蚕丛受宠若惊,其他守望者对其刮目相看。
但是最精彩也让人振奋的就是,杨术与阳江谁来带领本次勘察任务?
阳江觉得,去年杨术已经身负重任,为剑门关付出了太多,今年应该适当休养,养精蓄锐,但是杨术觉得,去年遭受奇耻大辱,今年一定再接再厉,不辱使命,一雪前耻。
最后就成了比武大会决定了。在200多位年轻人的起哄下,杨术和阳江,展开了10年后的第二次较量,本次对战各呈绝技,全力以赴,又因为知己知彼,也为了有意让年轻人学到精彩的招术,因此比赛过程精彩纷呈,从早上一直对战到中午,最后,难分胜负。
临近午时,丁义总指挥叫停了比赛。他下达命令,最终还是由杨术率领本次任务,他强调上次的经验将有助本次行程的安全性,阳江必须得继续守护剑门关。
对此,阳江在台上对全体守望者说道:“我尊重丁指挥的命令,我希望所有守望者,一定要完成使命,然后必须明白,生命是第一位的,遇到紧急情况,避而远之,我在这里等你们所有人回来。”
他说的话让所有人无不动容,马竞、苏泊尔等人热泪盈眶。
那次比武之后,此后三天,蚕丛再也没看到过阳江前辈,作为他最后的关门大弟子,在出发前的晚上,跟马竞、林峰、苏珀尔等人吃过饭后,他就跑到绝境长廊上,看到木屋里,阳前辈独自一人静静的喝着闷酒,他上身是兽皮短衫,下身就是灰色的牛皮裤,他胡子拉碴,眼珠浑浊,微弱的灯光下,他的影子被拉得很长。长廊外的夏风,将地上的影子吹得忽长忽短忽左忽右。
蚕丛整理了着装,突然,地上的影子将阳江前辈的话传了过来:“你来了,我就知道你会来。”
蚕丛“嗯”了一声。
阳江叫他过来,垫过一个草席蒲团,倒了一杯清茶,递到了蚕丛的左首。他念叨了一句:“你现在是守望者兄弟,可以坐在这里喝酒。”说完后,阳江用一种欣慰的眼光望着蚕丛,然后将目光投送到佷远的苍茫大地上。
他说道:“我听说了父亲的事迹,丁总指挥是不会看错人的。他的大公无私,心向光明是极其罕见的。我阳江敬佩这种人。”蚕丛听了莫名动容,但是他知道这只是开场戏,阳江抿一口酒,继续道:“但我选择你,并不是因为你的父亲,我跟他不熟。我只是看到了你的侠义心肠。”蚕丛回了一句:“前辈,那不是侠义柔情,而是我本来就觉得应该是这样。”
阳江抚摸着拉扎的胡须,说道:“好一句本该如此。为你这话,当浮三大白。”
他敬了蚕丛一杯,继续道:“下面讲一个故事给你听吧。大概十五年前,这里有三位使剑高手,组成了剑门关的风行一时的三剑客。”蚕丛知道,他说的扎西多吉,杨术,还有阳江前辈自己。
阳江喝过一杯茶,悠悠说道:“子丑年,咋们三个一起率领一支300人的队伍,从长廊的栈道一直向西边视察关卡的情况。那是五年来最大的一次巡视活动,比现在可热闹多了。咋们三人因为手中剑聚在一起,因为这手中酒而成莫逆之交,但是最终因为命运而分道扬镳。在三个人里,丁总指挥其实最看中的是扎西多吉,他是一个极重荣誉感的人,丁指挥在公开场合说过,一旦他功成身退,那么第1000位剑门关总指挥非他莫属,可是,诸神导演了一出滑稽戏,他完全不顾及兄弟情谊,背叛了我们。”
阳江情绪变得激动,酒涨红了他的眼睛。
蚕丛喝着茶,默默听着。
阳江侧身说道:“当年,我率领一百人走金龙道,杨术率领100人走陈仓道,扎西多吉走褒斜道。咱们约定90天后,在杉树林集合。谁先到,谁必须得等着。我的部队因为风霜耽误了20天,当我到达时,被眼前的场面震撼了,那里显然经过一番激战,杨术兄弟受了重伤,兄弟们死伤严重,残肢断臂满眼都是,我找到了躲在一块粘毛草下的杨术,他身上血迹斑斑,杨术说他亲手杀了三位兄弟。他的眼神透着难以置信和怒火。我知道他指的是谁?”
蚕丛睁大眼睛,表示诧异,他知道重点在后头。
阳江又倒满了酒,脸红脖子粗,接着道:“那20天发生的事,具体情况我不知晓,但是他杀了守望者兄弟,这笔账我就要跟他清算。”
他用凛然的眼神望了蚕丛,接着又将杯中酒一干而尽,他继续道:“你懂的,我们是在诸神的见证下,加入了剑门关守望者。守望者誓言,是最圣神的誓言,兄弟情谊,是天底下最正义的情谊。不管处于何种原因,不管处于何种目的,首先不能背叛立下的誓言,然后不能做对不起兄弟的事,更加不能要兄弟的命。可是,扎西多吉两点都做了。”
蚕丛看到前辈眼中的决绝。
阳江愤恨一声,沉吟着,惨烈的画面让他心如刀割,他捂住口鼻,低着头,显得异常痛苦,然后抹掉两束清泪,悲愤道:“其中一位我平时交好的兄弟就死在他的剑下,”他哽咽着。
蚕丛试着安慰,阳江伸出右手制止他。
他继续道:“你听我说完。我想去关外,我要找到他,我得知道为什么?这些年来,我带队3次,去过杉树林等其他更远的地方,可到今天,我没能碰到他,这是我平生最遗憾的事情之一。”
看来阳前辈有许多伤心往事,蚕丛想着,酒后吐真言,想着前辈平时浑浑噩噩,实际上感情深厚。
阳江继续说道:“后来听说,这一切,都是为了一个女人。”阳前辈几乎要将杯子摔碎,他愤恨道:“女人,女人可以让兄弟反目,可以让家庭破碎,同样也让人违背了诺言。他为了一个女人,背叛了兄弟。”
蚕丛试探性的问道,“那你怎么不问问杨术前辈?他或许知道答案。”
阳江痛苦道:“杨术为了一批物资,临时走开三四天,回来的时候,事情已经发生了,等他赶到时,那里血漫金山,他毫不犹豫,没有停顿,带领四五名好手,全力追击,可惜对方人多势众,杨术受了重伤,不得不暂停追击。总之,扎西多吉的脑袋,暂时寄放在他脖子上,未来某一天,我一定拿他祭奠那些死去的兄弟的阴灵。至于杨术,或许知道更多,或许他心里有不得已的苦衷,毕竟那也曾是他的大哥,他们之间相识得比我还早,因此,除非他主动告诉我,不然,就只有等到我遇到扎西多吉了。”
蚕丛奴奴道:“关外那么大,扎西多吉会去哪里呢?听说关外危险重重,他会不会?”他突然闭嘴不语。
阳前辈义愤填膺:“不会,这些年,陆陆续续听到了一些风声,他活着,他还活的心安理得。”阳前辈压抑着,怒道:“他背叛了守望者兄弟,不管他在的流沙之滨,还是遥远的北海尽头,我都会等到那一天,我一定要给死去的兄弟报仇。”
蚕丛从他那混浊的双眸中,看到了一个历经沧桑的倔强老人的执着。也许世人会说,在剑门关,守望者守望的是莫须有的神话传说,守望者只会在虚度中嗟叹人生,但是蚕丛知道,这些人在守望一种忠诚、一种兄弟情谊或者守望着一份人间正义。
接着,蚕丛见到了绝境长廊上最凌厉最让人眼花缭乱的一套剑术,阳江在醉酒的状态下的最高剑意,他叫道:“这叫取死之道,希望你能领略精髓。”
出发的那天早上,天气初肃,关内浏阳河河畔,草长莺飞,芦苇一蔓一蔓茂密似幕,梭鱼草与马唐草结出了紫色的花球,一笼一笼清新淡雅,千里澄江似练,一些几十上百年的旗杆斜峙在水面上,无数蜻蜓落在上面一动不动,初夏阳光正好,温煦带点炙热,一扫连日来阴霾。
督导员杨雄雄赳赳说道:“阳光正好,咱们出师顺利。各位,准备就绪,大家打起精神来。”
台下200多人一片激动,他们终于要出到剑门关外,去看一看传说中的野人了,传说,还有几丈高的巨人族,上古防风氏后裔,被炎帝驱逐到了关外万里之遥,蚕丛还听说过,一个巨人的战斗力跟一个猛犸巨象差不多。
猛犸巨象,在都光平原是无敌的存在。不过,自从蚕丛看到那个硕大的白色老虎后,他觉得世间没有比老白虎更凶残的东西了。想到白虎,他又想到了小小,她醒来后应该和她妈妈待在营盘山王国吧。想到她某次跟自己说的:“蚕丛哥哥,你是蜜蜂,我就是花儿,你是流水,我就是鱼儿。”他心里一阵甜蜜。
言光明站在台上说道:“一切都要听督导员的安排,保护丁指挥的安全,他年纪大了,他的性命高于一切,我希望大家能多杀几个野人,多带几颗野人头颅回来。”
言光明每讲一句话,台上几十上百号人就会跟着瞎起哄。
最后他说道:“开长廊木门!”
随着话刚落音,伫立在大门口的守望者推开了甬道外侧的黑色大门,二百多名守望者,似乎受到了感染,纷纷叫嚷道:“走吧,向前吧,我们的拳头将击碎野人的盔甲。”
整个队伍分成2列,左边一列最前方是杨术前辈。他凌厉的望着前方,束发成辫,结成一个马尾,垂落在背脊上,那柄只杀奸人与小人的宝剑“寒月”在腰腹见熠熠生辉,他坐下的烈马极为雄壮,脾性暴躁,是一匹精悍的汗血宝马。
他后面跟着督导员杨雄,然后是苏泊尔、桃木等年轻人。
右边这排,丁总指挥走在最前方,他依旧是那套灰色的呢绒大氅,猪皮手套,他骑在黑色骏马上,毫无表情,新晋总指挥助理蚕丛紧随其后,他的腰身插着他父亲把柄玄铁打造的英雄剑,然后是莫克明老先生、马竞、刘敏,林峰等年轻人。
之前的战备管理员徐德高,训练师言光名等人伫立在训练台上,他们翘首望着从眼前走过去的守望者兄弟,脸上是冷峻的表情。
对他们来说,这几十年来,每一次大型的巡视,绝大多数情况下,都是损失惨重。每次最后,总有不少兄弟不见了。其中,出现过几次全军覆没的惨状。
望着台下那些年轻人稚嫩的脸孔,他们想着,这些人,还能再回来吗?
在两座天梯的中央位置,是那扇用坚硬鱼梁木打造的木门。木门沉重、厚实,散发着几千年的古老气息。
蚕丛、马竞、林峰等尽管来了大半年了,但是他们从来没进甬道看过,苏珀尔,桃木等人说,这木门就像一块玄铁,一般的武器,难以撼动分毫。
蚕从经过木门时,看到两扇门上,雕刻着阴阳太极图,一阴一阳,一上一下,相互咬合。
听莫克明说,太极图蕴含着天地灵气,是上古黄帝遗留在此地的。
三千多年前,黄帝统一整个中原大陆,将恐怖的怪兽驱赶到了关外。
丁义总指挥此前跟他讲过,这宇宙万物由阴阳二气组成,扶桑神术跟建木神术是这这天地之间的阴阳通道,雨季开始,就代表人类进入了传说中的“双树纪元”。
蚕丛懂得,这些都是他老爸此前一直在调查的东西,他想着,两棵神树会不会跟这个有关呢?
等他从迷惘中回过神来时,大部队已经进入了甬道中央,甬道长一百米,宽度最多只能让四个人并排通过。两壁光滑如镜,无法攀援,蚕丛看到在十几丈高的位置,等距排列着十个木窗口。
督导员杨雄说道,这是防御窗口,如果有野人进入到这个通道,那么窗口里就会有守望者兄弟射出箭簇来。
马竞等人往上瞅了瞅,林峰叫嚷道:“这个窗口属于绝佳的射击点。我相信,贸然闯入者,一定会被射成刺猬。”刘敏则感叹道:“敌人来这里,不是找死吗?”
桃木跟苏泊尔则说道:“敌人根本进不了剑门关。上古先民早就说了,这座关卡,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在他们穿过甬道时,突然眼前强光大作,整个视野一片开阔。
而且,惊奇的是,这边情景跟关内的盛夏时节全然不同,这边整个是一片冰雪世界。
蚕丛知道,从几百丈高的绝境长城上看,关外是一望无垠的白色与稠密的杉树林 。可等到他们行走在关外的雪地时,他们发现视线其实没有想象的开阔,漫过一片几百尺的平川,守望者们就到了翠云廊,这是一片巨大的柏树林,全都是柏树。
丁总指挥骑在高大的战马上,举目远眺,说道:“大概50多年前,那里有一个巨大的湖泊,当时为了更好的与野人作战,我们组织了一次填湖。”他感叹一声,似乎往事勾起了他的心弦,接着道:“将这个湖面填平,用了1000名守望者,花了整整三年。”
蚕丛看到,这是一片巨大的空旷平原,而在空地后,一条栈道向西,一条栈道向东。
杨雄说道:“这次,我们前进的方向是西边。根据我们的观察和推断,传说中的昆仑山就在西边。”
不过,按照丁总指挥的说法,他们这次的主要目的,是修复栈道上的那些已经倒塌的栈道。
大家心情激动,但都竭力压制着。
去到关外,是每一个骑兵的梦想。
丁总指挥解释道:“80年前,在我刚担任总指挥时,上一位总指挥官褒卞跟我说过,扶桑神树在传说中的昆仑山。几十年来,我一直想去寻找这棵神树,可惜,由于种种原因耽误了。我不知道未来还有多长,因此,我想去看看。”
蚕丛、马竞等守望者喧闹不止。
大家仰天长啸,抒发着青春热血。
据先民记载,昆仑山在“天启纪元”时,是众神之地,万物都从昆仑山上演化而来。传说,上古真神伏羲与女娲娘娘,在昆仑之墟居住了几万年,为了更好的让天上的众神管理人间,伏羲大神种下了一颗神奇的种子,这个种子从破土那刻开始,以一天3尺的速度向上生长。经历几万年,一直长到了天空的尽头,从天启纪元开始,到后来的大圣纪元,这棵树都是连接神界与人间的通道。直到大圣贤颛顼大帝领导的“绝天地通”事件爆发,这个神奇的树就消失了。从此,人间再也无法跟天界互通往来。
丁总指挥官说:“世人都说,雨季,是开启‘双树纪元’的标志,我已经老了,在这里守望了将近80年,对绝大多数老人说,人生只有一个80年。我跟其他大多数人一样,也想探一探神树的秘密,也有着虔诚的诸神信仰,也想看看,那棵树是不是真的通向了天空。我想,这是我最后的一次关外之旅。”
杨术、杨雄一本正经,说道:“总指挥官,我相信,这次一定能实现你的愿望。”
马竞、桃木、苏珀尔等人兴奋异常,因为他们的第一次关外之行,就是寻找传说中的扶桑神树。
可是,对另一些人来说,又不是那个味儿。因为他们的主要目的,就是想会一会关外的野人,假若要是能碰上巨人以及不死族“骷髅人”那就更好了。扶桑神奇虽然神奇,但是他们可不愿意真的爬到天上去,他们对于人间,还有着无限的眷恋。
杨术跟丁总指挥官一直交头接耳,然后督导员杨雄跑了过去,三人一番讨论。
蚕丛、林峰、刘敏、马竞等人招呼着后面的守望者兄弟,催促着他们快速行进。
整支队伍,连绵一百多米,前方是游骑兵阵容,后面则是物资战备队员。一匹一匹驽马上,驮着马铃薯,红萝卜和苹果以及干牛肉。
督导员杨雄从队伍正前方跑到一处冰雪高地上,对着大伙说道:“下一个目的地,将是雷霆寨的青竹木屋,多年前守望者设置的一个站点,那里居住着褒常山,一位老朋友。我们抵达那里后,将修整三天,然后继续向西边进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