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于巨大的舆论压力,巫师姬远光跟首相大人东方正道不得不审判皇后的罪状,尽管她怀有身孕。
来自民间的舆论,屡禁不止且愈演愈烈。首相东方正道勃然大怒:“给我立刻彻查谣言制造者。”
巫师喝着一杯清茶,他再一次强调道:“谣言散播者一定是在宫内,西门郡羽被囚禁以来,此后的三天时间,民间的舆论几乎就要消失。”他沉吟着,抿了一口茶,说道:“可是,这段时间来,又有人在煽风点火。”
这段时间,也即是巫师和首相大人共同把控朝纲的时间。巫师意思很明确:有人对他俩的统治不满意。
“青海、青叶、青麟、青梅4人到底是不是真正的真龙血脉?”
“皇后肚子里怀的是谁的种?”
“皇后体内流着肮脏、荒淫的血液。”等等言论层出不穷。
西门郡羽挺着大肚子,一脸埋汰,她已经被传唤了两次。
尽管她因身孕而没有招致严刑拷问,但是巫师那指鹿为马、含沙射影的逼问,让她寝食难安,她根本想不到,这座城池,民众的力量居然如此强大,在此前,她可根本不将民意放在眼里。
这些天来,她精疲力竭,寝食难安,全凭一股意志支撑,因为她知道她一定要坚强。
在二十多年前,在宝墩城初具雏形,龙马古城正值鼎盛的时候,民众对巫师有着极为浓重的信仰。
可是青酆大帝统治这里以后,龙马古城逐渐被排斥在权力中心以外,河对岸宝墩新城崛起。
同时崛起的还有纯正的真龙血统,也就是青氏家族。
民众有了新的信仰,真龙血统代表圣神的皇权,拥有至高无上的权力。也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王权就渐渐超过了巫师所代表的鬼神崇拜。
可是,随着青酆大帝的离去,巫师姬远光的回归,再加上不断有人在蛊惑或引导,因此,巫师迫于压力,只能对皇后实施逼供。
其实这些年来,巫师姬远光也感受得到,单纯的巫神崇拜,并不能解决城邦内所有的问题。
目前,朝堂之内,最大的一股力量就是姬远光控制的巫师集团,他们背后的强大支撑来自民间。
一场原罪与审判,愈演愈烈。
此刻,姬远光坐在祠堂正中央的位置,首相大人东方正道位居次席,这已经是第三次审判了。
这里是龙马古城有着几百年历史的祠堂,祠堂由青砖、石灰泥、粘草再加上森林里巨大的榆木打造。
宗庙祠堂,外形并不气派,但蕴含着深沉的历史和寓意,加上那些青面獠牙的鬼神壁画,让人不寒而栗。
这是问罪之地,忏悔之地,也是救赎之地。
西门郡羽形容枯槁,无尽的愁绪似乎从一千个一万个洞穴纷至沓来,萦绕在她额头周围,她无力招架。她只能狠狠地记住这里每一个人,她暗暗发誓,只要能重登金龙宝座,那么一定将这里人统统杀光。
全体所有人,正襟危坐。
姬远光凛然说道:“西门郡羽,你头上的光环已经不在,你跟天底下普罗大众一样,是一名普通人。祠堂,这座祠堂,你知道,是祭祀鬼神、祷告先祖祭奠圣贤的灵境之地,你可以忏悔你的过往,然后祈求诸神的眷顾。你要明白,每一颗灵魂都将在这里得到救赎。”
西门郡羽扫了一眼左右两边坐着的上百位巫师,然后还有一些平时并不待见的大贵族,她看到了蔡亚林所代表的蔡氏集团,箴杲所代表的箴氏家族,妫梧桐所代表的妫氏家族等。
这些人平素就不太支持自己和司马长鸿的主张。大学生莫长青依旧不在。
在这里,她没有一个拥趸,她感到势单力薄,且孤立无援。
她才不愿意将自己秘密的在大庭广众之下说出来呢。
她像前两次那样说道:“青酆国王不在,我有权利过自己的私生活。”
姬远光强调道:“我们不是指的这个,我尊重你享有的基本权利,但是你可以说说肚子里的孩子是谁吗?”
郡羽仰着头:“是司马长鸿。”本次,她大方承认了,这些天来,她深思熟虑,她认为关于这一点,这些人无法给自己定罪。
姬远光眼睛一亮,说道:“那么青海,青叶……”
郡羽发出一声冷笑:“不是,没有,他们是真正的真龙血脉。”她不信他们可以找出十几年前二十年前的证据。
姬远光依然温言道:“也许,你还不明白,俗话说举头三尺有神明,这世间没有不透风的墙。”
郡羽依旧很干脆:“你们这叫空穴来风,子虚乌有。”
巫师不急不慢:“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你还是承认你的罪行吧。我再叫你一次皇后娘娘,只要你承认了,我敢保证,在你生下孩子之前,他们会一如往常地尊敬你。而孩子将得到城邦里最优越的对待。”
意思就是生下孩子后,惩罚将如期而至。
郡羽看着那些人模狗样的权贵公卿,心里苦涩,她明白龙行浅滩遭虾戏的道理,同样也知道委曲求全的后果,她更明白这些人将在自己倒台后步步高升。
她眼神中透着恼怒和愤恨,快速地扫了一圈这些擅长阳奉阴违、指鹿为马的权贵。
这些人平时冠冕堂皇,但自己一旦落魄就落井下石,她低下头来,你明白弱小者的反抗,只会招致更多的冷嘲热讽以及打击。
她咬牙说道:“我没有。”
首相大人不置一词,他似乎从来就没有正眼瞧过西门郡羽,他一直盯着正堂中央匾牌写的几个大字:“厥口诅祝。”
她记得司马长鸿也说过:“咒语,巫师诅咒,意为告神明令加殃咎也。”
她明白其中的意思,巫师用语言告诉神明要求惩罚恶人,并向神明发誓。这是他们的职责,尽管这几十年来,她依然不太相信巫师表演的那些巫术仪式或占卜可以跟天上的诸神做交流。
姬远光正色道:“你可以继续的固执,但是你要想想你肚子里的孩子,难道他希望自己的母亲是一个撒谎成性的女人吗?难道她希望自己的母亲是一个犯了错误而不愿意承担的女人吗?难道他一生下来就要像他的哥哥、姐姐那样忍受无可厚非,但是对他来说,却十足的不公平的指责和谩骂甚至羞辱吗?”
这三句话如晴空霹雳,让郡羽遽然而惊,她心中那团倔之火瞬间就被熄灭了。
她完全不曾想也没想到过,要带着满身罪恶,去生下一个值得万人垂爱的圣洁的小孩。她想象着处在光辉之中幸福的婴儿,他比青海更英俊,比青叶更聪明,比青麟更让人怜爱。
他的笑是世界上最纯洁的花,他不应该承受父母的罪孽,那是一种对神圣之光的亵渎。她的身体开始颤抖,脸色苍白,一阵无力感和羞愧感席卷全身,她心中那股强烈的自尊在婴儿圣洁的灵魂面前开始变得弱不禁风,她几乎要将脑中所想的那些全部说出来,因为她明白,在谁的面前都可以撒谎,在谁的面前都可以强势,唯独在这个婴儿面前,她应该保证纯洁和善良,她应该问心无愧。
众人露出幸灾乐祸的笑。
巫师和首相大人,拿出了“杀手锏”。
郡羽瘫坐在地上,抚弄着圆鼓鼓的肚子,这第三次审判,在他心里掀起的波澜,比前两次要猛烈得多,几乎要摧毁她的神经。
她自问着:难道还要继续做这种无谓的挣扎吗?一旦说了真话,那么就像巫师姬远光说的,她的血肉身躯将告慰苍天,但是她的灵魂将得到升华,而她的儿子将得到最好的照顾。而如果她继续撒谎,那么她和表哥的孩子将一同告慰苍天,而她的灵魂将遭受万人唾弃,她将被钉在这个城邦的耻辱柱上,遗臭万年。
她恼怒表哥还不回来,他愤恨青海不知去向,她遗憾父亲毫不知情,同时,她痛苦青梅爱莫能助。不,不,青梅自身难保,而这也是她最不愿意看到的人。
可命运无常,青梅出现了,不,她应该是失去了自由。
对的,青梅失去了自由,她被巫师和首相扣押了,她被侍卫带到了忏悔堂。
这是姬远光的终极大招,他要击破西门郡羽最后的防线。因为他敏锐地捕捉到了皇后最后坚守的一寸执着。
巫师将心中那股奸佞、奸笑藏得很深,他装作难为情的样子说道:“迫于民众的巨大压力,我不得不使用一点手段,郡羽,我希望你明白,我这是为了让这片土地重见光明,为了地上的小草能破土而出。这几年来,笼罩在民众头上的那片阴霾,太久太厚了。”
郡羽一直低沉着头。
在整个朝堂内,只有肚子里的孩子和她的女儿,是她唯一无法用虚伪的谎言和权力游戏中那种尔虞我诈去面对的人了。
她颤抖地望着青梅,双眸含泪。
青梅亭亭玉立,长得娟秀灵慧,如山中海棠,她无法在神圣的祠堂里,对一个纯真的少女撒一个弥天大谎。
她叫了一句:“青梅。”接着泪眼婆娑,莹莹泪珠划过她的细微的鱼尾纹,然后滴落在在毛绒绒的地毯之上,她擦拭最后一点泪,望向青梅,说道:“青梅,你放心,所有罪孽妈妈都一个人承担,这不关你们的事。”
她要袒露隐藏多年的秘密了。
所有人都竖起了耳朵,他们有的在揶揄偷笑,有的洗耳恭听,有的满怀期待,有的纳闷惊恐,因为这些年来,西门郡羽在朝堂之上呼风唤雨,只手遮天。此前,没有人可以在精神层面上击败这个女人,她就是高高在上的神,如同月亮一般,散发着幽冷的光,让人不寒而栗。而如今,她被击败了,她的意志被摧毁了,她终于认输了。
西门郡羽从来就不是一个脆弱的女人,因此一旦当她终于妥协之时,她毅然挺直着胸膛,抬起了头颅,睁大着眼睛,因为她不认为那是民众口中肮脏的血脉,不认为那是对正统皇族的玷污,同样也不会因民众的羞辱和权贵的冷眼而气馁或自卑,她从来就不曾弱小。
她看了看壁画里那些神圣的诸神,此前,身居金龙宝座的她,对待诸神,或许有些冷落,但是现在,她深刻地理解到这是救赎之地,她从来不曾亏欠王族,更别提那些如蝼蚁般存在的大众,这些孩子是她跟表哥司马长鸿的怎么了?
她的心终于打开了。
此刻,她盯着苍穹之上那道光辉,她觉得这是她人生最光辉的时刻,因为只有她明白,那几个孩子都是爱情之下的结晶,是她跟他表哥几十年来风风雨雨的见证。
而青酆是她人生中的罪人、恶人,她看着青梅,用一种凛然的神情说道:“我承认,青海、青叶、青麟和青梅,都是我跟大将军司马长鸿生下的孩子,但那不是肮脏的血脉,而是最纯正的爱的果实……”
巫师露出一丝欣慰,东方正道暗暗心惊,所有人瞠目结舌。
终于可以将西门郡羽绳之以法了。
青梅默然无语。
电光火石间,祠堂大门被一匹雄壮的烈马踢开,烈马之上,一位穿着宝墩金龙将军服的军官,怒吼一声,抽出金龙宝剑,往祠堂穹顶一指,叫嚷道:“母亲大人,我回来了。”他身后是一位高挑娟秀的女子,她双手紧紧箍住他的腰。
所有人,姬远光等一百多位巫师和各大氏族都不约而同地站立起来。
首相大人被这突如其来的意外吓得一嗦。
西门郡羽听到是青叶的声音,她看到几十上百战士,后面似乎还有好几百战士,她心中那股怒气突然喷将出来:“给我这里的人通通杀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