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家村的建设也是日新月异,第二批砖房已经开始起建。
烧砖的熟练度不断提高,烧砖的成功率也越来越高,已经开始尝试用砖窑代替土窑,扩大容量和掌控温度的能力。
在养殖的生猪已经有三十多头,鸡也有两三百只了,稻糠和红薯加上红薯叶一些饲料能够满足饲养。
老管在山上找到了野高粱,在未开垦的地方简单开垦随意种植一些,也作为酿酒的原料之一。
这样,除了山上没有小麦,五粮中集齐四粮,酒的口味调整也有了更多可能。高档酒还是要酿的,先调制,以后卖不掉就自己喝。
由于麻绳的自身建设需求大,白龙尾那边也有市场,村里又开辟了一些山地扩大苎麻的种植,这使得人手也越来越紧张了。
幸亏老管的多年生稻种种植的面积越来越大,在水稻种植中解放了一些生产力。
人力的缺乏还因为柏家村出现了怀孕高峰,饮食和卫生的改善直接体现在怀孕的妇女增加上,这一年已经有十几个妇女怀孕,包括族长夫人。
柏有志宣布喜讯后连声说:“管先生误人。”
诚然,婚后月余,柏洁就有意识的放出怀孕的消息,这让村里男人压力倍增,六十一岁的老男人尚能生人,后辈只能愈加努力。
任何事物发展到一定程度都会有溢出效应,即使柏家村的发展是小心翼翼的隐藏着,但外溢还是有端倪的。
临近的赤腰瑶寨派人来了送来了口信,说瑶老黄兴发明日上午来拜访,柏有志接到报告顿时愣了,于是赶紧找到沈云峰商量。
沈云峰一听柏有志说黄兴发几年前来过一次,一般都是柏有志去拜访他,就知道这是无事不登三宝殿,事出反常必有妖。
邻里之间,柏家村又赖人家下山代换物品,要是不让人家来,那反而撕破脸。
先看看人家来说什么话再说,等明天来,大家注意点就是,沈云峰明天就在学堂里,要是有啥事柏有志要商量,就找个机会单独说吧。
见沈云峰并不慌张,柏有志便叫人去村口答复了送信来的瑶人,说明日上午柏有志在村里恭候黄瑶老光临。
其实通过白龙尾私盐贩子的渠道,沈云峰对外界的形势有了一些了解。
大清朝已经积弱,西方列强已经在各种手段压迫,鸦片只是其中合法掠夺银两的手段。
大清朝的政府已经开始宣传禁烟,与列强的冲突越来越甚,廉州、钦州本来有两汛兵力驻扎海防,已调一汛到珠江口一带驻扎,也是防城一带海盗出没增多的原因。
防城县改土归流较早,仅设置一个巡检司,但因为要协助负责内海海防,饷银一直不足,人力也无暇顾及山匪。
因为法国人在安南活动增多,清兵以南宁府一带驻军为主,主要防范安南国方向。
上思府有一部分驻军但以协防南宁府为主,且因为南宁一带土匪作乱较多,改土归流不彻底,土着暴动也多,附近清军根本无暇顾及十万大山这一带。
沈云峰得出一个判断,目前,官兵根本无暇顾忌十万大山这个地方。
大型武器和大规模军队不容易上山的实际情况,沈云峰心里基本有了点底。
只要自己不蹦出来,谁也不会管,就这山上,想管的也管不住自己。
谁要是真的敢上门试试,沈云峰也不介意露出牙齿让他看看,谁耽误自己发展的时间,谁就是敌人。
只要平安度过这几年,鸦片战争一爆发,洪秀全在广西金田起义,就算是清朝皇帝也无暇顾及十万大山这一小块了。
第二天上午大概9点多钟的样子,赤腰瑶寨瑶老黄兴发来了,是个四十来岁的瑶族汉子,当然,也过的像六十岁一样,只不过要比柏有志精干一些。
他还带了两个瑶族的小伙儿,肩上扛了一个坛子,另外一个手里拿了一匹土布,算是带了礼物来拜访。
进了柏家村的寨门,黄兴发隐约的就觉得不对。
几个柏家村的小伙手里拿的竟然都是火铳,而且边上撂在地上的弓箭也有好几把,箭筒不少挂在那里,料想箭矢也不在少。
竹子削制的抛掷用竹枪成百成百的靠在一边。
黄兴发看的心中一凛,这种防备,山上最大的壮寨也不一定有这么强,柏家村这是在防备谁。
原本一直不太看得起柏家村的瑶族小伙子,也心里隐隐有些改变,这几个龙精虎猛的小伙子还是柏家村的吗?
因为守寨子和打猎的基本都是山上寨子的同一批年轻人,他们互相有时候也能碰到,也互相都脸熟,人还是柏家村的人,可感觉这精神气就不一样了。
黄兴发被柏有志引领着朝里面走,那两排新造的砖房因为地基高的原因无法不被人看到。
黄兴发一边看一边朝柏有志拱手:“柏族长,贵村有新气象啊,看来新添了不少人丁,这又盖了房屋。
柏有志说:“哪里新添了人丁,好久没添丁了。”
这边话音刚落,那边黄兴发看见村中间的稻场上几个孕妇在散步,眼睛顿时惊呆了,说:“柏村长莫非在诳我,这荏多孕妇!”
柏有志陪着笑说:“不敢不敢,这不还没生产,算不得添丁,来来来,这边请。”
这边又路过了学堂的那间大竹屋,黄兴发从窗户看进去,惊讶的说:“这莫非是学堂,你竟然办学堂!”
“哪里是学堂,是培训学徒,教孩儿们农桑,烧砖些下等活,瑶老莫要乱说。”柏有志义正言辞的说道。
黄兴发看着竹屋里先生在黑板上写的字,画的图,再听听说的话。
心里想,教的虽然不是圣贤书,但不都是识字,你小老儿太不地道了,幸亏我今天来看一下,不然都不知道你这门里荏多变化!
进了祠堂,因为是瑶老亲自来,族长夫人于是也就亲自奉茶。
黄兴发看着族长夫人挺着已经显怀的肚子,吓了一跳,没想到柏有志这小老儿荏大岁数,居然也能种下。
太气人了,这个柏有志居然也能,凭啥!
当着族长夫人的面,黄兴发不好说粗话,只能见礼,然后从腰里掏出一朵珠花,算是给族长夫人的礼物。
然后让跟来的瑶人青年把坛子和一匹土布放在桌上,对着柏有志拱手说:“冒昧而来,一点礼物,柏村长莫要见笑。”
柏有志打开坛子,一股土酒味道飘出来,看这坛子至少五斤酒,倒是舍得,于是把坛子盖上,让人拿下去,算是收了礼。
两人分宾主坐下,其他人在身后而立,一股大佬谈判的气氛立刻营造出来。
黄兴发拱拱手说:“柏村长,老夫今日前来是因为好奇,还请村长给予解惑。近日,我看了寨子里流水账目,贵村代购的老醋、酱油比平时要多两倍,盐却少了不少,至今还未采购过粮食,便觉得蹊跷。
又听村里阿妮说,见过你村里的稻田,那稻穗比我们大的多,莫不是柏村长有了好方法,收了不少粮食?”
柏有志也拱了拱手说:“哪里,盐是先前采购多了,老醋、酱油倒是多采购些备着,粮食倒是不敢瞒着瑶老,是多收了三五石,稻种也就是寻常稻种,下肥多而已。”
黄兴发一脸不高兴的看着柏有志:“自你我曾祖起,两家曰相互扶持,相互帮助,今日进贵村开眼,你柏家村竟如此发展,你柏有志何曾帮助扶持我赤腰寨!”
柏有志一听,这直接逼宫啊,拿先祖说事。
正想着如何回答,族长夫人带着人把肉菜和酒端了上来,于是岔开话题,招呼客人入座,说边吃边谈。
喝了一碗酒,黄兴发顿时觉得自己脸有点发烧,自己带来的酒算是猫尿了。
再吃了几口按照沈云彤教授的手法烹制的肉食,黄兴发把筷子朝桌上一摔。
指着柏有志说:“你这老汉,坏的淌水,吃这般好的伙食,你可知我瑶寨阿贵阿妮都吃不饱,我赤腰寨帮你们打掩护打了几十年,你这老匹夫今天要不给我个交代!我......”
想起在寨子门口看到的架势,黄兴发嘴又硬不起来了,于是说:“我今天就不走了!”
虽说不走了,但没说不吃,黄兴发拿起筷子招呼自己带来两个瑶族青年,说:“吃吃,继续大吃起来。”
柏有志一看,一向以勇猛严厉示人的瑶老居然耍起赖来了,他也不知道咋办,于是借着屎遁来找沈云峰了。
沈云峰一听柏有志说的情况,心想这是打秋风来了,要好处来了,但人家说的也有道理,人家帮了你这么多年,你怎么也得回报一下吧。
沈云峰想了想,他觉得这也是一个机会。于是便对柏有志说如此这般。
柏有志谎称出恭回来,见桌上已经吃的见底了,黄兴发则哼哼的看着他,一副老子赖在你这里吃穷你的横样。
柏有志说:“欠你的,没见过你这样的,也不给我留块肉食,当我村里天天吃肉啊。”
黄兴发说:“我堂堂瑶老,一寨之尊,到柏家村来,想必晚上也有肉食吃吧。”
“算你狠,这水稻之事你们一时间无法用度,提高产量,需将田土三蒸九煮,杀虫去毒,肥料制作非一年以上沤制不可,代价奇高,你瑶族负担不起。”
柏有志拿沈云峰说的假话脸不红心不跳的糊弄黄兴发。
然后附耳告诉黄兴发:“肥料中需要添加大量硝铵。”
黄兴发大惊。若当肥料中大量添加硝,那只有柏家村搞得起。
这火药之术也是当初曾祖答应帮助柏家村的原因,柏家村供应赤腰瑶寨火药,赤腰瑶族帮助柏家村采购换物,隐瞒存在。
每一任瑶老都清楚,火药之术是要不来的,玉石俱焚也搞不来。
黄兴发一脸郁闷,一言不发。柏有志看了他一眼,又慢条斯理的说:“不过,可以换粮食。”
黄兴发一听,知道人家打一巴掌给个甜枣了,但他也感兴趣,到底啥甜枣。于是看着柏有志,示意他继续说。
“贵寨可种植苎麻,用苎麻换粮食。也可制砖,用砖块换粮食。”柏有志说。
“苎麻,这么个物事,可换?”黄兴发有点不信,苎麻只是初级农产品,种起来又不挑地儿,不值钱,只有做成麻纺成布染浆之后才值钱。
“可换。”柏有志点点头。
“那制砖之术,我们瑶寨也不懂。”黄兴发说。
“可派人来习。”包教包会,如果不会,下次免费来学。
“这……”黄兴发有些发愣了,这不按套路出牌啊,按理说,学习制砖之术,不得拿出好处来换吗?
“瑶老不愿意?”柏有志问。
“不是、不是”黄兴发连忙否认。
等黄兴发确定自己清醒之后,柏有志和黄兴发详细讨论的交换的细则和价格。黄兴发这才在复杂的计算中确定自己不是在做梦。
这时候,柏有志让人拿上回礼,十斤上等酒,二十斤猪肉,还有新研制的红薯粉丝二十斤。
另外柏有志还悄悄塞给黄兴发一个小布包,黄兴发一捏就知道是火药,这个是很少人知道的交易,他没有吱声,悄悄放进怀里好好收起来。
黄兴发怀着吃大户的心理,心安理得的出了祠堂,根本没有那种自己好处拿的太多的羞愧。
但是他没走十几步,他突然感觉到自己深深的羞愧,感觉自己鼠目寸光,感觉自己丢人现眼,感觉自己简直无颜做这个瑶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