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8章 动员会
六月下旬的东京，空气潮湿而闷热。
神田公园里的一块空地上，临时搭起了一个舞台。几根细绳从舞台中央四散拉开，细绳上挂着数面日本国旗和日本军旗。
田山木原一边擦着汗水，一边望向神田公园里佩戴着国防妇人会绶带的妇女们。她在一堆中老年妇女中搜寻年轻妇女的面孔，却怎么也找不到。
他揉了揉眼睛，想着自己可能看花了眼。
果然，一位佩戴着东京国防妇人会绶带的年轻美貌女子，正微笑着朝他款款走来。
“小野十香？”田山木原连忙迎了上去。
“你好，十香小姐，我们又见面了！”田山木原说。
“是啊，很高兴见到田山君！”小野十香微笑着说。“只派你一个人来？”
“就我一个人。”田山木原说，“请十香小姐放心，我知道怎么报道你们国防妇人会的活动！”
“活动马上开始，您想要了解些什么，您可以问我。”小野十香说。
“我先看看，等活动结束，我们一边喝咖啡，一边谈谈，你看如何？”田山木原说。
“好呀！”小野十香说，“田山君，您可以自由采访，我先忙去了。”
小野十香说完，转身朝舞台走去。
田山木原盯着小野十香一扭一扭的屁股。“真是性感！”田山木原喃喃道。
只见小野十香走到舞台边，跟玉木美黛说了句什么。玉木美黛回过身，朝田山木原招了招手。接着小野十香便走上舞台，清着嗓子道：“东京国防妇人会第五次公开动员会，现在开始。请玉木太太和军方代表、参谋本部军需局稻山中佐、本区拥战模范八木太太上台！”
玉木美黛、稻山中佐和八木太太，在一片欢呼声中，走上台去。
田山木原赶紧拿着相机，对着玉木美黛、稻山中佐和八木太太拍照，然后又转过镜头，给小野十香拍了一张特写。
“先请玉木太太讲话。”小野十香对田山木原微笑了一下，对着麦克风说。
台下再次响起掌声。
田山木原把镜头对准舞台下，台下站着上千妇女，一色白衣，拼命地拍手。
玉木美黛走到麦克风前，大声说道：“女同胞们，我们大日本皇军又打胜仗啦！相当于好几个日本大的国土，跟满洲连成一片，全都归了天皇，归了我们大日本帝国！”
舞台下的妇女举起双臂，三呼万岁。
小野十香看着田山木原拿出采访本，快速地写着什么。
等掌声稀落下来，玉木美黛接着说道：“但是，中国大得很！还有好多好多的国土，还在中国人手里！这些不要命的中国人，还在跟大日本皇军对抗，你们说，我们应该怎么办呀？”
台下妇女高喊：“不投降就杀光他们！杀光他们！杀光他们！”
“对！不投降就杀光他们！”玉木美黛说，接着话锋一转：“可是，我们前线的兵不够了呀！大家说，怎么办？”
台下妇女一起高声喊道：“向中国增兵！向中国增兵！”
玉木美黛道：“兵在哪儿？”
台下一下子变得鸦雀无声。
“把我们的儿子，我们的兄弟，我们的丈夫，全都送去当兵！”八木太太疯狂喊道。
因为说话用力过猛，八木太太的声音近乎炸裂，忍不住咳嗽起来。
一些妇女跟着吆喝起来。
“八木太太说得对！”
一个40多岁的女人突然从人群中站立起来：“八木太太，您还有儿子呀？”
八木太太一下子愣住了，她不知道竟不知如何回答。
玉木太太说，“八木太太把三个儿子送往中国替天皇打仗，是我们大日本国防妇人会的榜样。刚才说话的那位妇女，你上台来，告诉我们，你家有谁去了中国前线？”
妇女们一起望向刚才向八木太太叫板的女人。那女人赶紧低下头。
只听稻山中佐大声说道，“我们大日本皇军，感谢有八木太太这样的英雄母亲！”
一个妇女站起来。“现场可以报名当兵吗？我替我的儿子报名！”
稻山中佐带头鼓起掌来。
小野十香向田山木原努努嘴，田山木原立即把照相机镜头对准妇女，按下快门。
又一个妇女站了起来。
“我替我丈夫报名。”那妇女说。
“你丈夫多大年纪？”稻山中佐大声问。
“48岁！”妇女大声应道。
妇女们哗然，声音充满惋惜。
一名妇女站起身，高声道，“赤井太太，你就没有儿子吗？”
“我老公没本事，半辈子也没操出一个儿子来！所以……我才要问问，我老公能不能去当兵？”
妇人们把目光一起投向台上的军官。
“根据最新的征兵规定，48岁，符合当兵条件，可以报名！”稻山中佐说。
“那我替他报名！”妇人说。
妇人周边的妇女们，好一阵拍手。
八木太太喊道：“你是好样的，向你学习！”
又一个妇女站起身来。
“我也给我老公报名！”那女人说。
旁人问那妇女，“吉子，你刚刚结婚，舍得吗？”
“他天天打我！我让她当兵去！”吉子道。
周边听见吉子说话的人，哄堂大笑。
舞台上的人不知道吉子说了什么，跟着笑了起来。
小野十香说：“我们现场设有报名处。想替亲人报名的，现在就可以去报名！”
一些妇女走了过去。
会场吵吵嚷嚷乱成一团。
小野十香拿起麦克风，大声道：“都别吵，听玉木太太继续说！”
台下立刻安静下来。
玉木美黛接着说道：“把我们的儿子、兄弟、丈夫送到中国，就完事了吗？他们要吃，要穿，要枪，要炮，大家想一想，我们在后方该做什么？现在，我们有一个天大的任务，就是要努力生产，支持前线。大家能进工厂的进工厂，进不了工厂，就在家生产军需品，总之，一切为了前线！”
台下妇女齐声喊道：“在家生产，一切为了前线！在家生产，一切为了前线！”
八木太太在台上挥着旗帜，跟着大喊。
“想要在家生产支前的，过来报名！”
一些妇女围向舞台。
“会开得很成功，”田山木原走到小野十香身边说。
“是吗？”小野十香脸上露出迷人的笑容。“我们去哪里喝咖啡？”
“去哪里都行。”田山木原说。
“这旁边就有一个咖啡馆，你先过去，我跟玉木太太说句话，马上就过去找你。”小野十香说。
“你一定要来啊！”田山木原道。
田山木原在咖啡馆等了十几分钟，小野十香走了进来。
“对不起，田山君，让您久等了。”小野十香说。
“没关系。”田山木原说，“除了现场，还有什么想要我报道，你说。”
“我写了一份稿件。”小野十香说。“我们想要报道的，都在这上面。”
田山木原接过来看了看，对小野十香说：“你文笔不错，写得挺好！”
“距离广播出去，还有很大距离吧？”小野十香说。
“稍微改改，就可以用。”田山木原说。“我看出来了，你在国防妇人会干的很开心？”
小野十香却摇摇头。
“不开心？”田山木原问。
小野十香还是摇摇头。
“为什么？我看你挺开心的。”
“我的未婚夫死了。”小野十香说。
田山木原吃了一惊，直愣愣地看着小野十香。
“我脸上有脏东西吗？”小野十香问道。
“没，没有。”田山木原掩饰说，“你的未婚夫，是怎么死的？”
“在上海，一个叫四行仓库的地方。”小野十香说。
“你很难过？”田山木原问。
“一开始有一点。现在......”小野十香摇了摇头。“我听玉木太太忽悠那些妇女送亲人当兵，我就会想起我的未婚夫。”
“原来是这样啊。”田山木原说。
“生活好像没有了希望一样。”小野十香说。
“玉木太太知道你的情况吗？”田山木原问。
“她知道。”小野十香说，“她一句安慰的话，都没跟我说过。”
“原来是这样！玉木太太家有什么人在中国吗？”田山木原问。
“她有个儿子，在中国打仗。”小野十香说。
“还……还活着？”
“嗯。”
有好一阵子，田山木原和小野十香都没有说话。
“你拍的那些照片，可以给我们一套吗？”小野十香说。“我在收集资料，记录这段历史。”
“你真有心。”田山木原说，“我本来是个嘻嘻哈哈的人，喜欢乱说话。以后我可能会改变一些了。”
“为什么？”小野十香问。
“有些问题，我得想想。”田山木原说。“您的电话号码是多少？能告诉我吗？”
“妇人会的还是我家的？”小野十香问。
“都行。”田山木原说。
“，我家里的电话，就在我枕头边。”小野十香说。“你可以晚上打给我。”
“今天晚上我就给你打电话。”田山木原说。
小野十香点点头，脸有些泛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