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言铿修的一声怒吼,梓昭在角落里扑通一声就跪在当地,整个身子伏在地上,不敢吱应一声。
“给我跪到跟前来!”言铿修又是暴怒一声。
梓昭麻溜地爬到了言铿修面前,还是一声不吭地趴伏着。
“说,钱呢?货呢?”言铿修拍着桌子问道,砰砰砰的响声昭示着他此时的愤怒值。
梓昭瑟瑟发抖不敢应声。陈氏咬着牙强忍着腰间的剧痛,在方妈妈的搀扶下艰难地站起来,走到梓昭的身边,弯腰道:“昭儿,你说呀!赶紧跟你爹解释清楚呀!”
梓昭还是伏在地上不出一声,但是颤抖的身体已经表达了他极度害怕的情绪。
言铿修见到他如此没有担当,更加的火上浇油,对着外间大喊道:“来人,上家法!老子不信了,板子下去,还打不出声来。他要是有骨气,就一声别喊!”
外间候着的家仆听到家主这怒气冲天的吼声,是一点都不敢耽搁,搬条凳的搬条凳,拿板子的拿板子,动作那叫一个利索无比。
家仆在言铿修的示意下,将梓昭往外拖的时候,陈氏扑上去,护住儿子,对言铿修道:“老爷,你息怒,昭儿说不定是有什么苦衷。待我问问他再动手不迟!”
言铿修指着陈氏骂道:“慈母多败儿!你平时纵着他,要什么给什么,都要上天了!如今闯下这等祸事,是要走钱氏的老路吗?孽障!你还不快说,你把进货款弄那儿去了?你要是不说,老子打死你!就当没你这个儿子!”
梓昭吓得哭出声来,在家仆的手上挣扎着道:“我,我买了仙鹤草!”
冯掌柜见场面如此,就站出来说:“东家,前段时间,岑氏大肆购入仙鹤草,价格比一般的收购价高出一成,大少爷眼红这个利润,就拿了货款去囤购。后来货多价贱,仙鹤草的收购价一跌再跌,加上岑氏放言,不收言氏的仙鹤草,所以最后大少爷只得将仙鹤草的价格降低了一半多卖给各个药铺。这一进一出,货款就所剩无几了。”
言铿修是做生意的老甲鱼,冯尔逸几句话,他就明白了这里面的关窍,这姓岑的要搞他言氏了。可叹精明如他,竟然生了个愚蠢如斯的儿子,这么容易就想明白的竞争手段,就是看不明白,就这么自己走进去了。
言铿修恨得咬牙切齿,心里咒骂着姓岑的卑鄙无耻,但是更多的是对儿子不争气的愤怒和失望。
“蠢笨如猪的东西!要做生意,为什么不先行问你冯叔?为什么不来问我,自作主张,谁给你的胆子?”言铿修厉声问道。
梓昭此时不知哪里生出一股勇气,直起身回道:“爹你一直看不上我,我要做什么你都反对,我不想做什么你都逼我做。这次仙鹤草的生意,本来是稳赚不赔的,我就想做出一番成绩给你看看,谁知道那姓岑的如此卑劣,收尽其他药商的仙鹤草,就是不收我的。”
“你他妈还有脸说!”言铿修被气的爆了粗口,完全没了平时的斯文,儒商的名号在遇到儿子这等蠢事时,立刻撕得粉碎,扔到了一边。
“岑氏固然卑劣无信。但是你的脑子呢?你就这么轻易地上了勾?仙鹤草这东西,普通药材,价值再高,能高到哪里去?她大肆收购,本就不正常,你眼睛里就看到那点利,就不想想,哪有免费的午餐。你这个蠢货,天上掉金子,都不惜的掉你头上!”言铿修恨恨地骂道,将梓昭贬低至尘埃。
陈氏见丈夫如此口不择言地责骂儿子,护犊之心难以压制,上前抱住趴卧在条凳上的梓昭,满脸泪水地对言铿修吼道:“言老二,昭儿再不济也是你的儿子。是你的嫡子,你怎么能当众如此折辱他,你叫他日后怎么在言氏立足?他哪里有错,难道错在想在你这个当爹的面前表现一番,还是错在想给言氏创收盈利。他还这么年轻,做生意没多少经验,你当爹的不说耳提面命,好好教导,现在出了事,就知道一味的打骂,这样儿子怎么有进步?难不成像你这个小老婆生的一样,一直唯唯诺诺,毫无生气的样子,你才满意吗?”陈氏直指缩在角落里的单姨娘和梓星。
被言铿修的样子吓的够呛的单姨娘和梓星突然被点名,双双不由自主地一哆嗦。
言铿修顺着陈氏的手看了一眼角落里的单氏母子,看到小儿子畏畏缩缩不豪气的样子,也是气不打一处来,瞪了单氏一眼后,对陈氏道:“如今说的是梓昭,你胡乱扯梓星干什么?”
梓昭见母亲被言铿修责备,也扯着嗓子道:“你要打便打,说我娘做什么?打死我,让梓星给你做嫡子得了。”
“孽障,孽障!来人,给我打!给我狠狠地打!”被梓昭彻底激怒的言铿修,内心的火今日不撒出去是不得休的。于是家仆立马就将梓昭按下去,挥起了板子。
打了几板子后,得到消息的梓娀匆匆赶来,哭着扑跪在言铿修面前给哥哥求情,但是言铿修不为所动,对梓娀冷冷地道:“给我滚一边去,别逼我连你都打!”说完觉着家仆打的轻,还不解气,抬脚踹倒了一个家仆,嘴里骂道:“言府少你吃喝了吗?你的力气呢!”说着就抢过家仆手里的板子,自己上手啪啪啪地打了起来。
家仆本来用的是巧劲,就是板子挥起来看着力道大,但是落到身上却轻巧巧,伤皮不伤肉。加上梓昭叫喊的大声,整体看起来还真像那么一回事。可是言铿修是什么人,他也是从梓昭这个年纪过来的,还不知道言府动家法的门道吗?
自己上手,板子又急又狠,梓昭起初还叫喊几声,渐渐地头一垂没了动静。言铿修正打在兴头上,一点都不顾梓昭是不是吃得消。冯尔逸想上前劝阻,也被甩了一边。
陈氏扑将过去,将言铿修的大腿抱住,放声大哭。
等到刘氏赶到,就出现了早前的一幕:刘氏慌乱地叫府医。
一场闹剧,在梓昭的昏死中,凄惨收尾。
府医给梓昭做了清理和治疗。清理和治疗的时候,陈氏和刘氏就在一边看着,血肉模糊,分不清是破碎的布还是裂开的肉,下半身的血一直渗到裤脚,将床单也染红了。
陈氏看到儿子如此惨状,心痛如刀铰,在刘氏的搀扶下,哭得不能自已:“昭儿,我的昭儿,我的儿!”
言铿修见梓昭伤的如此严重,顿时也没了话讲,讪讪地站在一边,一言不发。
“秦先生,昭儿如何了?”府医姓秦,四十多岁,手脚颇为麻利,见刘氏问他,他手上也不停歇:“回三太太的话,大少爷伤的颇为严重,皮肉之伤倒也罢了,只是左大腿骨断了,日后恐不良于行。”
陈氏闻言尖声厉叫:“言老二,我跟你拼了!”说着就推开刘氏,朝言铿修抓去。
言铿修猝不及防,被陈氏上手抓挠了一下,顿时脸上出现了三个抓痕,单姨娘赶紧上前拿帕子帮他掩着,毫不客气地对陈氏道:“夫人,你疯了!怎么能伤了老爷!”
陈氏被刘氏和梓娀拉住,但是身子还一直朝言铿修那边奔:“言老二,你赔我昭儿的腿,你赔我昭儿的腿!仙鹤草再怎么亏,有你儿子的一条腿重要吗?你眼睛里就那点子钱了,是不是?”
言铿修任由单姨娘捂着伤口,一言不发,满眼愧疚地看着躺在床上昏迷不醒的梓昭。
场面一度混乱不堪。
“老太爷来了!”不知道谁喊了一声,陈氏像被点了穴道一样,立马顿住,回头看到被人搀扶着进来的言仲正,立马甩开刘氏和梓娀,扑倒在言仲正面前,哭喊着:“爹,你要给昭儿做主啊!他才二十岁,以后就要变成一个瘸子了!爹啊!”
言仲正弯腰低头,亲自伸手拉着陈氏:“你先起来!有话好好说。让我先看看我孙子怎么样了。”
陈氏听话地让开,引着言仲正到了床边,只见趴卧在床上的梓昭,昏迷无知觉,气若游丝,下半身鲜红一片,秦大夫在收尾,一点点地在擦拭着,很快就染红了一盆清水。
“昭儿?昭儿!”言仲正试着喊了几声,但是梓昭都没有反应,“这,这......”言仲正说话都哆嗦起来。
秦大夫安抚道:“老太爷安心,大少爷性命无碍。只是下半身伤的太重,疼死过去了。”
“刚才二太太说瘸子是什么意思?”言仲正听到梓昭性命无忧,稍稍松了一口气,继而关心起梓昭的状况来。
秦大夫又把梓昭的情况详细地说了一下,言仲正闻言深深地叹了口气。
“爹!”哭闹的钗发凌乱的陈氏上前,双眼含着无限地期望。
言仲正对她抬抬手,以示安抚:“我来之前就听说了缘由了。老二,这次你做的过分了。”
言铿修此时似乎才回过神来,垂着头在老父亲面前不知道说什么好,只是蠕动着嘴唇,艰涩地开口道:“爹,惊动你的大驾,实在是不孝。儿子我......”
言仲正看着四十多的儿子,又想起了当年的老大,想说什么却又不知道如何说起,只是道:“去找潘神医来给昭儿瞧瞧,尽量保住昭儿的腿。货款的事,亏了多少,老头子我来补。家里太平才能合家安康,为了一点钱吵吵闹闹的,再富贵的家族都得败落。”
“爹,儿子不是舍不得那些亏掉的货款,儿子是痛恨昭儿的不争气。这姓岑的手段这么明显,昭儿还不辨黑白地一脚踏进陷阱去,我,我是心里急啊!以后言家的所有总要交到昭儿手里,他这般的不长进,怎能担当重任。儿子也是恨铁不成钢,一时心急,才下了重手。”
“你心急?你分明是心痛昭儿亏掉的钱,你下的可是死手啊!能活活地把你儿子腿打断,你是多想要了他的命啊!”陈氏指着言铿修的鼻子大声斥责。
言仲正环顾四周:“其他人都下去,老二和老二媳妇留下说话。”
众人听命而去,一时之间,陈氏的房间里只剩下言仲正,言铿修,陈氏还有还在昏迷中的言梓昭。
言仲正坐在椅子上,对老二夫妻二人道:“我年纪大了,你们的事我不想多管,也没这个精力管。昭儿在商道上不成器,可以慢慢磨,慢慢教。那娀儿的事呢?我虽然退居后院,但眼不瞎,耳不聋。钱家的事闹得沸沸扬扬,这门亲事你还要坚持吗?”
陈氏上前抢话道:“爹,今日一开始我就劝着老爷,趁早把亲退了,他犹犹豫豫就是不下决断。爹,女儿家的好年纪就这么几年,哪里经得起钱家的拖费?老爷他舍不得钱家那门富贵的姻亲,想着靠这门亲戚关系,能日后获利。爹,你看看,他猪油蒙了心了,要拿娀儿去搏好处。”
陈氏说的干脆,骂的痛快,将钱氏出事以来的所有隐忍和着急都化作口中的词句,尽情地宣泄着对言铿修的不满:“娀儿去龚府参加及笄宴,都因着钱家的事被不入流的邱家和孙家嘲笑呢!我这个做娘的,哪里受得了。娀儿还是个孩子呢,更加受不了此等侮辱。”
言仲正听了陈氏的话,对言铿修道:“老二,赚的再多,也没有亲人重要。这么多年,我以为是你明白血浓于水这个道理的。”
言铿修扑通一声跪在言仲正面前:“爹,往事不提了。儿子知道错了,娀儿的婚事,我一定尽快解决。至于昭儿,他的确犯了错。儿子惩戒过头,是儿子的不是。儿子以后都不再打他了,一定耐心教导他。还有那坑了昭儿的岑家,我定然也不会放过,岑洛云怎么吃进去的,我一定会叫她怎么吐出来。”
言仲正道:“你先管好你的内宅。岑洛云那边,不着急。言氏还不至于被一个药材生意的亏损给扳倒。”
言铿修心下疑惑,言仲正竟然能说岑洛云那边不着急,仙鹤草一事,等于是岑洛云打上门来了,这如何能忍:“爹,你说什么?岑洛云那边要放过?”言铿修一度以为自己听错了。
言仲正皱眉道:“我还没老年痴呆,我说岑洛云先放一放,你把内宅安顿好再说。当务之急是昭儿的腿和娀儿的婚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