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书房里头,言老二夫妻为了儿子,商量的有来有去。而在大书房的廊下,单姨娘端着一碗羹汤,站在窗边,正在侧耳听着言老二夫妻的谈话。屋内的融洽气氛,并没有感染到单氏,却让单氏端着汤碗的手越收越紧。
单姨娘描着精致的妆,挽着一个风情妩媚的发髻,在夜色下,本该显得风韵万千,而此刻,却面容狰狞,贝齿咬紧了朱唇,眼睛里的恨意和不甘弥漫了整个脸庞,在昏暗的灯笼下,显得异常诡异。
单姨娘站立在廊下窗外,夜风阵阵,手里的羹汤从温热到冰凉,也就一息之间,她终究没有进门,而是将碗中的汤水直接倒在了地上后,转身离去。行至院中的莲花缸边,她顺手将碗沉进了缸中,水里翻出一声“咕嘟”后,不久又恢复了平静。
冬夜的风冰冷刺骨,席卷着枯枝败叶,很快就将单姨娘走过的路给覆盖住,仿佛从未有人从这条路上走过。
单姨娘离开大书房后,并没有直接回自己的院子,而是慢慢走在园子里,漫无目的。她双眼无神地盯着前方的路,不知不觉间竟然走到了刘氏的院子外。
刘氏自从和二房闹翻后,陈氏又趁为老太爷做寿,削减了不少下人。如今刘氏的院子十分冷清,只有一个老婆在裹着厚棉被在门廊下守夜。
“谁!?”老婆子惊恐的声音在暗处响起。
单姨娘淡定地出声道:“是我!”
老婆子耳朵不大好使,一时没听得出来是单姨娘,于是就披着衣服,端着一节蜡烛走了出来。橘红的烛火跳动,光亮似有若无,老婆子单手拢着火光,几乎将火凑到单姨娘的脸上,才将单姨娘认了出来。
“原来是姨娘啊!嗨!老婆子耳背眼睛也不好使,没认出来。这么晚了,你怎么到这里来了?唉,夜里这么冷,你穿这么单薄,赶紧进来避避风吧!”老婆子碎碎念的,也不给单氏接话的机会。
单姨娘正当也没有心情开口作解释,于是就跟着老婆子进了门。老婆子反手将门一关,刺骨的寒风就被关在了门外。
“我要见你们夫人,她睡下了吗?”单氏开口道,声音中带着艰涩。
老婆子回道:“不知道呐,我在这边守夜,屋内的事不清楚。我带你去看看?”
单姨娘谢道:“那就有劳了!”
婆子闻言,当下心里就泛起了嘀咕,这单姨娘平时基本不和三房的接触,怎么这么晚找上门来了。而且,平时单姨娘就不大看得上他们这些下人的,怎么这回这么客气?带着一肚子的疑问,婆子就领着单姨娘往刘氏的正屋走去。
也是凑巧,刘氏还未睡觉,正点着灯,和书语纳鞋底子。
“衬布弄厚棉的,半日山筑虽然有温泉,但嫱儿的房间离温泉远,还是蛮冷的。这双棉鞋衬布和棉花都得加厚。”刘氏亲自在裁鞋样子,书语则在帮她整理鞋底子要用的东西。
“书语?”守夜婆子的呼喊声从外面传来,将刘氏和书语的话打断。书语走出去开门问道:“婶子这么晚怎么到这里来了?”
婆子让出位置,跟在她身后的单氏露了面。书语看到单氏一惊,根本就没想过单氏会夜里找了过来。书语赶紧请人进来,并禀告刘氏。
刘氏深知单姨娘此番前来定有说法,于是就让书语将她请到了内屋。
“姨娘怎地这个时候来了?是有什么要紧事吗?嗯?怎么穿这么少?别给冻着了,书语给姨娘拿个手炉来,再拿件斗篷。哦对了,再上壶热茶来!”刘氏语速极快地吩咐着。
单姨娘刚才在外面其实是被冻僵了,但是内心极度的愤怒让她感受不到刺骨严寒。如今到了温暖的屋子里,身子反倒不由自主地哆嗦起来。
她也不矫情,对于书语递过来的东西,一概不拒绝,在喝了一碗热茶汤后,抖动的身体才渐渐地平稳下来。
单姨娘缓了缓道:“夫人。你是读书人,你说,自古以来,庶子是不是就一定要矮嫡子一头?哪怕庶子再优秀,也必须臣服在草包嫡子的脚下?”
刘氏被单姨娘这没头没脑的话说的一愣,但很快就反应过来,这肯定是受了言铿修嫡庶分明的刺激了。
刘氏敛着内心的窃喜,心道你总算是忍不住了,倒是省了我一番计较。于是刘氏就缓缓地说道:“自古以来,嫡庶总是对立的多。嫡好庶差,那庶子拜服在嫡子面前,那是理所应当。因为这个嫡子,不仅是占了嫡出,还占了能干;嫡差庶好,也不是没有这个情况。这息烽男爵家现在不就是庶子拔尖吗?若是嫡好庶也好,那对这个家族来说,好坏就分开说了。嫡庶和谐,家族昌盛,嫡庶不和谐,那就是败落的开始了。”
单姨娘道:“这些道理我都懂。我就是想知道,若是嫡差庶好,嫡庶又不和谐,那庶子该如何自处?”
刘氏意味深长地道:“自古以来,高位,都是能者居之!”
单姨娘猛然看向刘氏,刘氏稳若泰山:“单姨娘,你深夜前来,定然也不会是找我就说这些话。你也算是后宅内院的老人了。打机锋的话,咱们之间也不必说了。你就直说,你找我想干什么吧!”
单姨娘咬咬嘴唇,似乎是在犹豫。刘氏也不催促了,端起茶杯,轻抿了一口,又淡定地放下,认真地看着单姨娘。
单姨娘抬头,和刘氏的眼光交汇,似乎是不敢直视刘氏,单姨娘很快就转移了目光。但旋即又对上刘氏的眼睛,似乎是下了很大的决心道:“夫人,我知道你和大房的关系好。我这边有个消息,想告诉你。”
刘氏顺着她的话问道:“什么消息?”刘氏心里疑惑不已,和大房有什么关系,你不该找我合作弄掉梓昭的嫡子位置,推梓星上位吗?
单姨娘道:“大房的嫡女,言梓婋,你还记得吗?她回来了,她就是明采轩的老板!”单姨娘说完,就观察着刘氏的面色,似乎觉得自己的这个消息能给刘氏带来一记重重的震撼。谁知道,刘氏的反应根本就没在她的意料之中,刘氏先是微微皱眉,面带疑惑,似乎是对这个消息感到失望,接着又面色平稳,情绪平静。单姨娘这下摸不准刘氏的态度了,不是说刘氏和大房的关系不浅吗?当年大房倒台,刘氏还持刀救助过大房的女儿呢?
刘氏轻笑一声:“姨娘,这是何意?我倒是被你弄糊涂了。”
单姨娘着急地站起身:“你不惊讶吗?明采轩的那个岑洛云就是言梓婋啊!”
刘氏道:“是又如何?”
“你难道不想将大房的女儿接回来吗?”单姨娘问道。
刘氏不耐烦了,都什么时候了,弯弯绕绕的,于是就直接道:“婋儿会回来的,这不用我操心,她有这个本事。”
“你,你早就知道?”单姨娘惊讶道,“你和言梓婋,你们......”
刘氏也站起身,面对单姨娘正色道:“姨娘有些话就不要说的这么直白了。你只要知道,我的嫱儿能入顾老的门,全仰仗梓婋的面子;你的星儿能入顾老的门,也是梓婋打的招呼。”
单姨娘对刘氏的话震惊不已,跌坐在椅子上:“你,你们想干什么?”单姨娘不傻,身处言铿修的后院这么多年,知道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得到什么相应地就要付出什么代价。
刘氏道:“姨娘,不必惊慌。我们要做什么,会做什么,都不会伤害你们母子。不做人的是言铿修和陈氏,和你和星儿又有什么关系呢?你们母子也不过是仰着言铿修和陈氏的鼻息过日子的可怜人。”